然而,小德的盼望,並沒有實現。柔儀宮本就偏遠,在蕭綰心驟然失之後,柔儀宮便更是寂靜如同冷宮一般了。
蕭綰心是在有了將近七個月身孕的時候失去孩的。這一次小產,嚴重地損傷了蕭綰心的健康。即便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七八天,又有著鄭易辰悉心的治療,可是蕭綰心依舊身十分虛弱,甚至如常無法下床行走。
儘管蕭綰心每天木然地喝著蕊珠煎好的藥,可是蕭綰心的身卻一直都無法完全恢復。其實,蕊珠是明白的,相比身是損傷,蕭綰心這一次卻更是徹底地傷了心了。
儘管慕容景天從來真正沒有質疑過這個孩的血統,可是如今蕊珠看著慕容景天做出來的種種,卻都是昭示著他的心思的——慕容景天認為,這個孩,是延慶王的。
這對於蕭綰心來說,禁足也好,封宮也罷,都不要緊。自己深愛的男的猜疑才是最致命的傷痛。這樣被心愛的男所猜疑的感覺,是遠勝於驟然失去孩的痛苦。儘管並沒有直接的證據,可是蕭綰心似乎也隱約猜到了:一定是,也只可能是慕容景天容不下這個孩,所以才不讓這個孩活在世上。
在這寂靜的日裡,只有蕭綰青、蘇夢笙和純嬪、嘉夫人來看過自己。蕭綰青見到妹妹從烈火烹油的富貴專寵驟然變成如此寂寥的樣,心疼無比,更多的卻是焦急。
蘇夢笙則一向是個膽小怕事的。蘇夢笙人微言輕,在慕容景天曇花一現的寵愛過後便棄之不管。如今,蘇夢笙在未央宮中,又一向說不上話,因此大多的時候也只是陪著蕭綰心而已。
至於嘉夫人,她雖然時常送來補,可是也不常常踏足柔儀宮中。畢竟,嘉夫人到底也需要依附著皇后才能安穩日。只是嘉夫人相比著別的妃嬪的落井下石,言語中傷,也算是好心相待的了。
這一日,卻是純嬪來了柔儀宮。
純嬪一如往常的樣,喜歡穿淡色的衣裳。這一日,純嬪穿了一身天水碧的織錦長裙,頭上戴了紅梅金絲鏤空珠花,踏著雙色緞孔雀線珠繡芙蓉軟底鞋便姍姍而來。
進了內殿之中,純嬪淡然行禮道:「臣妾棠梨宮純嬪,參見宸昭儀,宸昭儀萬安——」
蕭綰心卻是木然地瞧了一眼純嬪,勉強笑著道:「純嬪妹妹,你怎麼過來了。」
純嬪也不答話,只是拿出了隨身帶著的一個雕漆食盒,柔聲道:「妹妹知道宸姐姐心情不佳,所以特意帶了些好吃的過來。」
說罷,純嬪從雕漆食盒中拿出了一個白瓷碗,道:「宸姐姐,這可是好藥。妹妹相信,這一劑下去,姐姐的病就會好上許多。」
「是麼?」蕭綰心瞥了那白瓷碗一眼,淡然一笑,緩緩道,「這藥竟有這樣的用處麼?」
純嬪狡黠一笑,只是道:「姐姐信與不信,一試便知。」
蕭綰心從純嬪的手上接過的白瓷碗,微微抿了一口,隨即只覺得渾身的汗毛彷彿都豎了起來。那中迫近心臟的苦澀,霎時之間刺激到了蕭綰心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蕭綰心雙手一顫,握不住了那一支白瓷碗。只聽見清脆一聲,那白瓷碗慘然墜地,只剩下一團彌亂不堪的湯藥和星星片片的碎瓷片。
小宮女明伊原本在殿外侍奉,驟然見內殿有東西破碎的聲音,便趕緊跑進來,關切道:「昭儀主——」
蕭綰心口中酸澀,只覺得胃裡頓時翻江倒海,哪裡還顧得上別的。蕭綰心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明伊出去。
純嬪瞧著明伊,慢悠悠地道:「好了,這裡沒事,有我侍奉宸姐姐,你只要出去伺候就是了。」
明伊見到純嬪神色鄭重,便低低地應了一聲,趕緊去了。
蕭綰心這才漸漸緩過神來,道:「純妹妹,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麼?」純嬪淡然一笑,道,「這是黃連配了蓮心熬成的湯藥——怎麼樣,宸姐姐的心痛病可好一些了麼?」
「黃連?蓮心?」蕭綰心驚愕道,「這些都是寒涼之物……」
純嬪略微沉吟道:「寒涼之物麼?可是,最涼不過人心啊!黃連與蓮心再寒涼,能涼過人心麼?黃連與蓮心再苦,能苦過姐姐的心麼?」
說罷,純嬪懇切開口道:「這湯藥之中的黃連之苦,是妹妹想告訴姐姐,外頭的流言依舊瘋傳,姐姐當初再如何充耳不聞,如今也是不能不問了。」
純嬪頓了頓,方道:「而這湯藥中的蓮心之苦,是妹妹想要告訴姐姐,孩已經沒了,真的沒了。若是姐姐再意志消沉下去,孩沒得冤屈不說,姐姐只怕也是要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了。」
「萬劫——不復?」蕭綰心喃喃道。
純嬪緊緊地握住了蕭綰心的手,關切道:「宸姐姐,你要去乾元宮,與皇上說個明白……」
「皇上?」蕭綰心聽到純嬪的一番話,卻是冷然一笑,道,「他容不下我的孩,我又何必去見他!心既然已經傷透了,孩也沒有了,我要這隨時會付諸流水的恩寵有什麼意思?!」
純嬪知道蕭綰心心中悲痛,卻也只能懇切道,:「宸姐姐,咱們既然都是生活在這未央宮的女人,就不得不苟延殘喘。恩寵,宸姐姐你最看不上的恩寵,才是妃嬪安身立命的根本。宸姐姐,宸姐姐,你與皇上之間有心結。既然有心結,就必須去解開。否則,姐姐的恩寵,就算是真的斷絕了!」
「斷就斷了吧……」蕭綰心顫聲道,「斷了吧,這樣的恩寵,要著也沒意思。他終究是不信我的,反而願意相信那些莫須有的流言。我能有什麼辦法?我的孩已經沒
有了——純妹妹,你叫我如何能忘記?殺死我的孩,是孩的親生父親。」
純嬪死死地攥住了蕭綰心的手,關切道:「姐姐,你可以不顧及自己,可是你不能不顧及你枉死的孩——還有,你的父母族人!」
「他們怎麼了?」蕭綰心驚愕道,「他們出什麼事了?」
純嬪目光一柔,道:「宸姐姐還不知道麼?賢妃娘娘的父親已經參了宸姐姐的兄長一本了。」
「為什麼?」蕭綰心心中陡然一沉,道,「我哥哥他怎麼了?」
純嬪低低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宸姐姐,我的話只能說到這裡了。妹妹今日送來的這一碗藥,可以緩解你身上的病痛,但是你心裡的痛,只能自己去治療。否則,妹妹只當今日破口婆心勸說的,是一個無用的人罷了。」說罷,純嬪恭順行了一禮,緩緩離去。
看著純嬪離去的身影,蕭綰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當年寵冠後宮的蕭綰心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如今已然是失寵。可是如今,那些伺機而動的毒物又開始盯著她的父母族人了麼?
蕭綰心心中的恨無法發洩,只得死死攥緊了拳頭,彷彿是要靠著這樣的舉動來給自己增添一份力量。
可是,最後的結果,卻只是在自己的掌心留下了幾道血紅的指甲印。蕭綰心看著自己手心裡的點點紅痕,不禁齒冷
這個時候,蕊珠悄然入殿,行了一禮,低低道:「二小姐。」
「怎麼了?」蕭綰心也不看蕊珠,只是勉強道。
蕊珠的心中愁苦無比,卻只得如實道:「二小姐,上頭已經下旨了。」
「什麼旨意?」蕭綰心隱隱有著哭腔。
蕊珠低低道:「張更衣忌恨宸昭儀獨佔盛寵,又懷有龍胎,一時忌恨,讓自己宮中的小宮女偷偷送來還有打胎藥的補,導致宸昭儀失去了孩……」
蕊珠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張更衣有違妃嬪行,著廢去位份,打入冷宮;送來補的小宮女賜死。柔儀宮宸昭儀驟然失,皇上滿心痛惜,意思是要晉封您的位份了。」
「晉封?」蕭綰心竟然笑出了聲,只是眼中的淚水卻更加肆無忌憚,「我的孩沒有了,我空要這位份有什麼意思?」
蕊珠低低道:「二小姐,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二小姐,晉封的旨意很快就要到了,您很快就是這柔儀宮的主位了。二小姐,您應該高興才是。」
蕭綰心連連冷笑,道:「是啊,我應該高興才是——不,我應該稱呼自己為『本宮』了。真好啊,我沒有了自己的孩,卻得到了位份。張更衣,那樣膽小怕事的一個妃嬪,就這樣被安了一頂『謀害妃嬪』的帽,連我都替她心痛!」
蕊珠緩步上前,低低道:「二小姐,這是皇上的旨意,誰都無法更改。」
蕭綰心微微閉上眼睛,想讓自己顫抖的聲音稍稍平靜一些:「是啊,皇上鐵了心要做的事情,咱們有什麼辦法?」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海公公便領了人過來宣讀冊封的旨意了。
蕭綰心木然地跪在地上,看著海公公喜笑顏開得宣讀晉封的旨意,之後木然接過聖旨,默然叩拜:「臣妾柔儀宮宸妃,謝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