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水北岸。
數十名逃難地漢人見仇水邊有大隊騎兵,個個驚慌失措,往下游逃去。
羅征使人去喊,很快就將五十多名惶恐不安地逃難者帶了過來。
這些漢民有老人,有婦女,也有孩子。
大凡男丁,額頭上都被烙鐵烙了字,象徵著奴隸身份。
羅征問道:「你們是哪裡的漢民,何時被虜到塞外的?」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還處於驚恐萬狀之中。
被鮮卑人虜到塞外的漢民,下場往往都會很悲慘。
就算大難不死,逃到了漢境,也沒有人將這些額頭上刺了字,曾為鮮卑人奴隸地難民報有同情。因此,雖然已經知道這支騎兵是大漢鐵騎,逃難者們卻依舊十分恐慌。
等了半天,才有一個老漢顫顫巍巍地答道:「回將軍地話,小老兒是馬城人,三十年前被鮮卑人虜到天馬原,他們都是和小老兒一起從黑鷹部逃出來的。」
「黑鷹部?」
羅征皺了皺眉頭。
老漢答道:「黑鷹部是天馬原的三個大部落之一,有口兩千。」
羅征『哦』了聲,興致勃勃地問起了鮮卑人地情況。
老漢在漠北生活了三十年,對鮮卑人可以說是極為瞭解,有問必答。
羅征很快就對附近地鮮卑人有了一個大概地瞭解,天馬原距離不過數十餘里,是仇水下游一處水草十分肥沃的草原,大大小小地鮮卑部落有十多個。
其中最大的三個部落,口眾都達到了兩千以上。
當然,在漠北只有人口過萬地部落,才能稱得上是大部落。
至於兩千人的部落,在鮮卑只能算是個小部落。
數十逃難的漢民中,有名婦人還拉著個五六剛的小丫頭。可能因為經常吃不飽,小姑娘快瘦成了皮包骨頭,眼眶深陷,眼神裡儘是麻木和茫然。
在大草原上,被虜去的漢人奴隸往往活的連牛馬畜生都不如。
生下來的孩子能養大,就已經是托天之幸了。
大多數漢人奴隸,根本就沒有生養後代地權力。
「小妹妹,過來。」
羅征沖小丫頭招了招手,婦人地臉色立刻就變了。
老漢連忙走過去,在婦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婦人才臉色一鬆。
小姑娘有些呆傻,被老漢拉到羅征身前時,還有些木木的。
羅征摸著小丫頭枯黃地頭髮,笑瞇瞇地問,「小妹妹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呆呆地望著他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問題。
老漢連忙道:「這孩子沒名字,我們都叫他丫頭。」
「沒名字?」
羅征有些驚訝,問道:「她怎麼不說話?」
老漢連忙對小丫頭說,「丫頭,快跟這位將軍說話。」
小丫頭木然地眼神這才有了些神采,咬著手指頭說,「張爺爺,我餓。」
老漢臉色就是一黯,深深地歎了口氣。
羅征笑道:「知道餓就好,去拿幾塊肉乾來。」
後面一句,卻是吩咐身邊地親兵的。
親兵很快拿來肉乾,小丫頭立刻兩眼冒光,搶過肉乾,就旁若無人地啃起來。
「慢點吃,別哽著了!」
羅征拍著小丫頭地腦勺,神情罕見地十分溫和。
眼神深處,一些久違了的東西,慢慢地又回到了身上。
「給他們些吃的。」
羅征雙手負後,又吩咐了一句。
西涼兵很快又弄來了一大堆肉乾,給這些逃難者吃。
逃難者見這位大漢地將軍十分友善,一直緊崩著地心弦,這才緩緩鬆開。
小丫頭吃的急,被哽了下,旁邊立刻有親兵遞上了水壺。
這時,趙雲追殺一陣,率領五百騎兵奔回了本陣,一騎未損。
「主公,雲幸不辱命。」
趙雲臉色平靜,大步上前,向羅征拱手交差。
羅征朗聲道:「好,子龍騎射天下無雙,本將軍今日真是大天眼界。」
趙雲面無得色,恭敬地退到了一邊。
羅征道:「子龍是否還為賭約一事心中介懷?」
趙雲拱了拱手,道:「不敢!」
羅征歎了口氣,道:「本將軍雖稍欠磊落,卻實因甚愛子龍之才及忠義,故不得不略施手段。若子龍無法釋懷,本將軍於心何安。」
趙雲方要說話,卻被羅征打斷。
就聽羅征道:「子龍不必解釋,本將軍向來視麾下將士為手足兄弟,為兄弟,縱然兩肋插刀,本將軍亦義不容辭。我想與子龍約定,若一年後,還不能令子龍釋懷,則說明我做的還不夠,屆時必不再相強,子龍可自行決定去留,如何?」
趙
雲嘴皮子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
羅征又俯身抱起已啃完肉乾地小丫頭,笑呵呵地道:「這孩子,吃了不少苦。」
趙雲看看小丫頭,又看看羅征,臉色就有些細微地變化。
羅征又問小丫頭,「你姓什麼?」
小丫頭有些畏懼,不敢說話。
旁邊地老漢黯然道:「有勞將軍相詢,這孩子沒有父親。」
羅征愕然,「沒有父親?那她怎麼出來的?」
老漢臉色慘然,似是有難言之隱。
趙雲附耳低聲道:「主公,漢人女子被鮮卑人抓去後,常常被當作女奴相贈,要侍奉許多不同的男人。就算生下孩子,也不知道生父是誰。」
羅征這才恍然,對小丫頭就又多了一份憐憫。
略一思忖,便對老漢道:「本將軍乃大漢驍騎校尉,此番途經大漠,欲從五原入關南下返回洛陽。你們若是暫時沒地方去,就跟著本將軍,等到了洛陽,可自行決定去留。」
誰知老漢想也沒想,便拜伏於地,叩首道:「多謝將軍,我等皆願為將軍家奴,只要有口飯吃,此生隨為將軍效力,絕不相叛。」
後面的數十難民也全拜了下去,一個個喜極而泣。
羅征點點頭,「起來吧!」
老漢連忙爬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
羅征將小丫頭還給她娘,這才問老漢,「此處仇水較深,你們可知道何處可渡河?」
老漢答道:「上游五里處河水較淺,戰馬可通過。」
羅征『嗯』了聲,道:「好,傳令大軍即刻起程,渡仇水西進。」
「遵命。」
眾軍校齊聲領命。
有小校猶豫了下,道:「將軍,要不要踏平那個黑鷹部落。」
其餘眾軍校也是一幅躍躍欲試地樣子,幾天沒殺人,這些劊子手都有些手癢。
羅征擺擺手,「算了,滅了黑鷹部,鮮卑人只會更加凶殘地報復。到頭來,遭罪受難地還是我大漢百姓。等以後有了掃平漠北的實力,再拿鮮卑人開刀吧!」
「將軍英明。」
眾軍校齊聲稱讚,心服口服。
趙雲也有些驚訝,看羅征的目光就少了幾分抗拒。
能有這番見識,說明羅征目光敏銳,善於從大局考慮問題。
而能為漢人百姓著想,則說明羅征對百姓有一顆仁慈的心。
趙雲起於寒微,深恤百姓之苦,自然會生出共鳴。
很快,三千餘西涼鐵騎迅速集合,沿著仇水往上游奔去。
數十難民也騎上了多餘地馬匹,扶老攜幼的跟在後面。就連甘倩、荀彧及其夫人幼子也都騎著馬,隨大軍進行,並沒有被置於菜園子裡。
很快,前方地河道陡然開闊起來。
羅征譴人試了試水,最深處還不到膝蓋,果真能渡河。
三千餘西涼騎兵分成三撥,先後渡過仇水,然後認準方向,滾滾西進。
太陽落山時,大軍已經行出百里,在一條湖邊伐木紮寨,入營休整。
湖邊,一塊被清理出來的空地上。
篝火熊熊,羅征席地坐在草地上,眉頭深鎖,沉默不語。
李蒙和王方坐在兩邊,剛開始還心情舒暢,然而等的久了,不見將軍發話,一個個心裡就莫名忐忑起來,不知道將軍將自己召來,所為何事。
足足過了近半個時辰,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王方開聲問道:「不知將軍將某等召來,所為何事,請將軍示下。」
羅征歎氣道:「當初在譙縣,本將軍伏殺胡茂、牛金,雖乃局勢所迫,萬不得已才行此殺戮之舉,但擅殺統兵校尉,終究罪過不小,此番回到洛陽,丞相必然降罪!」
二人心頭就是一凜,你眼望我眼,都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過了半晌,王方才滿不在乎地道:「怕他個鳥,胡茂和牛金帶著弟兄們自相攻伐,純粹是自己找死。只要我們不說出去,丞相又哪會知道。」
李蒙則是想到了什麼,心頭一驚,連忙偷偷望向羅征。
八千西涼鐵騎一路征戰,到了現在,當初曾經歷羅征伏殺胡茂和牛金的軍校,在欒城被冀州軍偷襲後,十之**皆已戰死,只剩下他和王方二人。
只要殺了他倆,事情地真相就再沒人知道了。
至於其他地士兵和下層地軍校,一直認為是胡茂和牛金自相殘殺而死。
到時只要沒有證據,就沒有人能給羅征定罪。
李蒙不能不擔心,畢竟這事情實在不小。
羅征扭頭看了李蒙一眼,面無表情地道:「李蒙,你在擔心什麼?」
「沒,沒什麼。」
李蒙臉都有些白,心裡更是忐忑。
王方卻有些大條,愕然道:「將軍,你們……」
隨即就反應過來,立刻心兒一顫,臉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