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去打大城?
那些守備森嚴的大城都是鐵刺蝟,有時候一口咬下去把牙都硌爛了人家也沒事兒,動輒損失成千上萬還不一定能打下來。當然,由於奉行這種理念,所以闖軍的攻城能力,一直是比較弱的,可說是相當一般。
是以闖軍的前中期一直沒有打下太大的城池來,像是西安,開封這些大城,被圍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沒能攻克。至今為止打下來的最大城市就是中都鳳陽了,但問題是,鳳陽根本連城牆都沒有啊!當初朱元璋大肆興建中都,但沒過幾年,便停建了,中都外牆根本沒建好,幾乎等同於沒有城牆。打下來也不算什麼本事,用打這個字其實都不大合適,農民軍幾乎是大搖大擺的走進中都城的。
而比起那種防禦森嚴的大城,像是眼前的澄城縣這種防禦森嚴的小城,就更不是一個好目標。不但難打,而且打下來也沒有太大的回報。城池終歸就這麼大,裡頭終歸就那麼些人,根本不足以彌補損失。
若是換做以前,郭汝磐碰到這種硬茬子,也就退兵了,但這次不一樣。
他在這裡連連受挫,心中憤恨之極,而昨日收到那封信之後,更是把對闖王高迎祥的滿腔不滿都發洩到眼前的這座城池上來。按照他的想法,若不是這座城池這麼難打,久攻不下,自己也不會這般難堪——若是已經攻下,他完全就可以跟其它的闖軍將領說:你看,可不是因為我久攻不下才讓你們改的主意,那邊我已經打下來了,是你們自己變了主意。
說白了,就是因為讓郭汝磐難堪了。
這是主要原因,次要原因則是:他要多少彌補一點兒損失。
在這澄城縣下耗時良久,消耗極大,人員傷亡更不必說,可謂是損失慘重,但進項卻是一點兒也無。若是能把城池打下來,燒殺劫掠一番,再裹挾上幾千精壯充入軍中,那麼多少可以把損失彌補回來一些。
這個理由,也是他向手下這些軍官們說的理由。
他並未把高迎祥讓他率軍撤離的消息告訴大夥兒,畢竟若是這個消息公佈,只怕這些人就沒心思再攻城了。
眾人聽了,都是點頭,郭汝磐這般說,也把他們的精氣神調動起來一些,入了城,就能撈好處。而撈好處,無疑是一個很大的驅動力。
既然要打了,那該怎麼打?卻是得好好合計合計。
有了前兩次的教訓,無論是郭汝磐還是各營主官,都是已經意識到,還像前兩次那般死打硬拚,是絕對不行的。
「都說說吧!」郭汝磐道:「咱們得好好議一議。」
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都不說話了。
如果這是第一次打澄城縣,那麼都會踴躍開口,但現在,有了前兩次的教訓,都知道澄城縣難打,如果自己出了主意被採納了但最終沒打下來呢?自己會不會因此獲罪?
大帳中陷入了難堪的沉默。
郭汝磐掃視一圈兒,眼見一個個耷拉著腦袋,頓時有些惱火。
「朱東,你來說說。」既然沒人主動說,那郭汝磐就直接點名兒了。
朱東心中暗叫倒霉,只是既然郭汝磐點名了,他就不能不站起來了。
「是,屬下遵命。」朱東站起身來,先向郭汝磐點點頭,而後看了一眼同僚們,笑道:「那末將就拋磚引玉了,有說的不對的,還望制將軍和各位總權大人指教,獻醜了!」
郭汝磐眼神中帶著鼓勵,而其他人難免就有點兒看他出醜的意思了。
朱東方才也在思量這個,也有了些想法,是以此時倒也不是無話可說。
「末將以為,此次不宜再做強攻,不宜只攻一地,而是須得兩手準備,一處佯攻,一處偷襲!」朱東沉聲說道。
「哦?一處佯攻,一處偷襲?」郭汝磐眼睛一亮,立刻道:「說的詳細些。」
其它闖軍軍官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朱東只是說了一句,便是讓大夥兒覺得這個計劃相當可行。
「佯攻南門,吸引官軍兵力,而後趁機偷襲西門!」
朱東看著眾人,緩緩說道。
「為何是西門?」郭汝磐問道。
他而是經驗豐富,一問便是問到了點子上。
朱東趕緊解釋道:「因為根據屬下的推測,西門防禦力是最為薄弱的。當初屬下在城內之時,手下有四百人,自帶三百人守禦南門,五十人由馬慶帶領協助董策守禦西門。五十人由於睢帶領協助白添福守禦東門。而當時守禦北門的,乃是田實所部。」
「田實,董策,白添福這三人,都是跟隨冀北兵備道劉若宰過來的,他們只是路過此地,卻恰逢其事。除了這三人之外,還有一個謝鼎坤,不過謝鼎坤一直是負責保護劉若宰的,從不出來守城。這四人手下的軍兵,實際上都是他們的家丁,一個個精銳非常。而其中又以董策手下最為精銳,雖然只有半百之數,但卻一個個驍勇善戰,悍不畏死。每個人武器有二,一為長矛,二為騎兵刀。長矛長近兩丈,屬下曾經看過那長矛的矛尖兒,當真是陰毒無比,只要是被捅一下,根本就止不住血。而近戰之時,用騎兵刀,鋒銳無匹,遠超一般明軍之兵刃。」
終歸是跟董策他們處了一段時間的,朱東對劉若宰手下這些兵可說是瞭如指掌。
「現下守禦南門的,正是董策所部。是以南門還是難打。」
「馬慶手下人一個都沒跑出來,現在看來,當是被董策識破,只怕已經全部被殺。而於睢手下人卻是跑出來兩個,我問過他們了,他們言道,白添福所部幾乎全部被殺,白添福都死了,現在守禦東門的,乃是田實所部。」
「本來守禦西門的董策跑到了南門,守禦北門的田實跑到了東門,而謝鼎坤又是輕易不出動的。是以西門和北門肯定空虛,便是有些想要委派兵力,捉襟見肘之下,只怕想派也派不出幾個人去。」
「西門和北門,都是空虛,但劉若宰駐紮的地方,距離北門更近,馳援更加容易,是以屬下認為,西門是更好的選擇。」
郭汝磐點頭,讚許道:「說的有理。」
朱東繼續道:「之前咱們兩次,都是打的南門,這一次還是佯攻南門,做出聲勢來,麻痺城頭上的敵人。而後以一部悄悄繞到西門外,忽然攻克西門,牢牢佔據城門。」
他忽然看向端木柒,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就是。」郭汝磐擺擺手。
「是。」朱東笑道:「吸取上次之教訓,還請制將軍命精銳之親兵營一部,巡伺在外,一旦西門攻克,立刻揚鞭入城,如此則不虞生出變故……」
看了正在侃侃而談的朱東一眼,潘泗目光有些複雜。
得知朱東要被分到自己麾下之後,潘泗心情還有些忐忑,因為他之前沒跟朱東接觸過,不知道他這個人如何,好不好相處。甚至他還思量好了一些小手段,一旦朱東這人不識趣兒,那他所不得就要用出來了。
結果沒想到,朱東這人好相處的很。
從郭汝磐的營帳中出來,隨著郭汝磐下達的幾道命令,所有人都知道朱東是很受寵的了,而且他的實際權力,也確實是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副總權。但朱東卻是很及時的去拜見了潘泗,態度很恭敬,姿態放得很低,說話也很謙和。潘泗本來存著的那些擔心,立刻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