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百姓呆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都有些後悔。()似乎這一趟,不但沒討回什麼公道,反而是把李主薄給得罪了,萬一李主薄心裡藏著報復的心思都用不著別的手段,只要讓他們往城牆上搬運東西,就能夠很輕鬆的置他們於死地。
……
董策所部負責駐守的西門城頭上。
大部分人都在休息,但沒人躺著,基本上都是尋了個背風的角落,蜷縮成一團,打著盹。也沒有人進入城樓,如果是在城樓裡的話,可能會在突發情況應對不及。這些,都是董策的要求。
折騰了一宿,不少人也都是困得狠了,這會兒時不時的有鼾聲響起來。
大約只有七八個人站著,都是各自負責一段城牆,張大眼睛,遠遠的想著外面張望著。
天色已經漸漸的明亮起來,東邊的天空出現了魚肚白,雖說還是有些暗淡,但隔著幾十步的話,大致也能看清楚人的輪廓打扮了,這就讓負責警戒的士卒長長的舒了口氣。
他們之前雖說是盡力看,盡力聽,但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畢竟黑燈瞎火的,火把也只能照亮只有城頭上這麼點兒地界兒,又沒有足夠的手段能夠照亮遠處,敵人若是真有心思的話,悄悄摸到距離城牆很近的地方一點兒都不難。
而在白天,在守城一方如此戒備的情況下,反賊們不可能再偷襲了。
或許,他們也根本未曾想過要偷襲,在他們的心裡,只怕會認為,這麼多人馬,輕輕鬆鬆就能把這座小城給碾平。
幾個人坐在一個背風的所在,靠的挺近,他們看似是在打盹兒,實則是在低聲說話。
「又是個只會空口白話的。都讓他們等了多久,咋還不來?」一個大漢回頭瞧著,卻還沒發現董策的身影,他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約莫一個時辰之前,董策過來了,然後又帶著十幾個人順著城牆往南門去了,也不知道做啥去了,但大夥兒都還惦記著他許諾的那些吃食衣服呢!
這大漢的正是之前董策向這群調撥過來的士兵訓話的時候回應的那人,他名為馬慶,乃是朱東的手下,有一個哨官的職差,是朱東手底下四個哨官之一,手底下管著十六個隊。一個隊十二個人,按理說十六個隊就應該是
一百九十二人,但大明朝吃空餉情況太嚴重,延綏鎮也不例外,幾乎就沒有滿員的軍隊,他手底下現在也只有一百人出頭兒而已。
朱東這個把總,按理說手底下還該有一千多人呢,不也是只有四百人上下?
這一次被調到西門兒的五十個人,乃是馬慶手下一半的人手。
「是,跟章承那狗官一般的來路。」他旁邊一個衣衫襤褸,精瘦結實的漢子的狠狠的罵了一句。
「倒也不全一樣。」大漢嘿然一笑:「雖說只會說瞎話,但總歸對咱們還算是客氣和善,比那個狗雜碎強多了。衝著這個,俺也打算……」
大夥兒正等著他說下面的話呢,馬慶卻是閉口不說了,而是抻長了脖子,往城牆下頭張望。
眾人瞧見,也是紛紛往城牆下頭看去,瞧了兩眼,頓時便有人豁然站起身來,滿臉都是興奮。
方才說話的那精瘦漢子臉都漲紅了,指著下頭,結結巴巴道:「大,大哥,那姓董的,還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到做到啊!」
順著大夥兒看去的方向可以看到,正對著西門的這條街上,走過來一群人,約莫有十五六個,趕著好幾輛大車,大車上面堆得高高的,藉著還不大明亮的天光可以看得出來,車上堆得滿滿的,都是衣服。而在這隊伍裡頭,還有兩個壯漢,兩人一前一後,肩膀上架著一根粗大的木槓,上頭還綁了一頭活豬。
而最前頭那個騎著高頭駿馬的,除了董策還有誰人?
這些剛調撥過來的士卒們互相看看,眼中都是驚喜。他們在澄城縣被章承給糟踐成那個樣子,這會兒給分到董策的麾下,董策官位又高,又是少年得志,來頭還大,他們心裡是很忐忑的,生怕這位年輕的大人不好相處。心理基本上都是想著,不被挑刺兒不挨打就已經是求爺爺告奶奶了,可是壓根兒就沒想過,這位年輕的官人,還真是言出必踐,給他們帶來了吃的穿的。
有人喊出聲來:「快來瞧啊!吃的穿的來了。」
這裡的動靜也驚動了城頭的其它地方,士卒們紛紛起身看過來,人群中頓時便起了一陣嗡嗡聲,大夥兒都在小聲議論著。大部分人都是興奮激動,有的那心思重的,卻是想著,這是不是人家給自己的兵吃的?沒咱們的事兒?
到了地頭兒,董策翻身下馬,帶著大夥兒把東西都搬下來。大車是上不去馬道的,想要把物資運上去,就得把東西從車上搬下來,然後靠著人力運到城牆上去。肥豬倒是可以直接抬上去,不過董策並不打算這麼辦。
把這些東西搬上去實在是太過費事,還不如讓士卒們下來拿。
董策對那兩個殺豬的屠夫道:「還得勞煩二位下,就在這兒現殺吧!」
「是。」兩個屠夫趕緊應是。他們殺豬是不費什麼事兒的,像是繩子,殺豬刀之類的傢伙事兒,都是隨身帶著的。
董策又問道:「二位可會做飯菜麼?」
「回大人的話,小的倒是會做飯,只是……」兩個屠夫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回了一句,面露為難之色:「這兒爐灶什麼的,都沒有,卻是難辦了。」
「這你們倒是不用擔心。」董策擺擺手道:「你們現在只管殺豬,等你們殺好了,爐灶這些東西,也就都置辦全活了。」
董策囑咐了他們,便是朝著城上招招手,揚聲道:「弟兄們,都下來吧!」
眾家丁及馬慶等人都是應是,紛紛走下來。
「方纔董某人曾經說過,跟了我們,你們吃穿都要不愁!本官說到做到!」
目光從這些站得稀稀拉拉,參差不齊的士卒身上掃過,董策看的分明,他們的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感激和興奮。他忽然一陣心酸,這些士卒,是這般的容易知足。他們不應該淪落到這等地步,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
董策指了指那頭肥豬,又指了指那些衣物,沉聲道:「待會兒,你們將有一頓極豐盛的飯菜,放開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而現在,先把衣服換上,你們現在這樣子,本官瞧著心裡就難過。」
董策心裡確實不大好受,但放在平時,他和不會說出來,而現在說出來,自然是為了收他們之心。
之前在南門城樓上,判斷出他們具有相當高的戰術素養和戰鬥力之後,董策便是想要把這些士卒收入自己囊中。就算是這個目的達不到,退而求其次,至少也要在守城期間讓他們遵從自己的命令,和自己上下一心。
家丁們自然是不為所動,他們身上都穿著甲,自然是不會在意這個。
而那些衣衫襤褸的士兵們,卻是紛紛發出歡呼聲,不過卻沒有人動作,大夥兒都看向了馬慶。馬慶才是他們的主心骨,馬慶決定這事兒能辦,他們才會去做。
馬慶深深的吸了口氣,忽然大步走到董策面前,雙膝跪地,大聲道:「下官馬慶,替弟兄們多謝大人!大人對咱們好,咱們心裡都清楚,下官別的不敢說,在這兒拍著胸脯給大人許下:只要是您一聲令下,咱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完,便是連磕了幾個響頭,用勁兒極大,額頭撞在地上,梆梆作響。
在他身後,這五十餘士卒也是紛紛跪地磕頭,口稱感謝。董策一臉的嗔怪,用力把馬慶給攙起來,又讓家丁們去把這些士卒們扶起來,責備道:「你們這是作甚?你們現在是本官的兵,本官能不管?」口中這般說,心裡卻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