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坐在馬上,微微瞇著眼睛,似乎是看著遠處的群山出了神。實際上,他是在思考這一戰的具體細節:待會兒如何排兵佈陣?如何推進?用多快的速度?是分成幾波還是一窩蜂的全上?
這些都是要慎重考慮的,戰爭其實是由無數個細節組成,而某個看似不起眼兒的細節,說不定會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
好一會兒之後,方才是大體理出來一個思路。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細碎的馬蹄聲,董策回頭看去,卻是董忠賢打馬往這邊過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家丁,看樣子,似乎是來找自己的。
董忠賢打馬到了近前,他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外面又套了棉甲,看不到裡面的繃帶,瞧著跟沒事兒人一樣。他口稱見過大人,翻身下馬,就要磕頭,董策擺擺手:「你有傷在身,便不須拘禮,來找本官是何事?」
因著董忠賢受傷,所以董策給他留了兩個人,讓他們在山下的河邊呆著,即算是守著後路,防備有人從後面殺過來,同時也順便看管那兩個俘虜。
卻不知道董忠賢忽然上來是作甚。
董忠賢終歸還是磕頭叩見,而後才恭謹道:「回大人的話,那抓獲的第二個俘虜,方才一直吵吵嚷嚷著要見您,說要獻計於您。屬下不敢怠慢,便帶著他過來了。」
「哦?要獻計給本官?倒是有點兒意思。」董策笑了笑:「讓他說說吧。」
「是。」董忠賢應了一聲,回頭一招手,他身後那家丁從馬上拽下一個人來,扔在地上。
那人穿著一身半舊不信的黑棉襖,身上滿是草屑塵土,臉上也都是,他嘴角和下巴還掛著血跡,胸口也有血跡,瞧著很是狼狽。他的雙手給背在身後捆著,雙腳腳踝處也是綁著,想來是生怕他逃跑。
正是董忠康抓獲的那個俘虜。
他給扔在地上,摔得渾身疼,只是這會兒卻是什麼都顧不上了,在地上翻了個身,看著董策,扯著嗓子叫道:「大老爺,小的有主意,能讓您不費多大氣力就打上去!」
董策瞧著他,這人中等身材,長相憨厚樸實,看上去甚至還有些木訥,卻沒想到,還有這份兒心思。他本是馬賊,被抓成了俘虜,若是一般人,只怕這會兒要麼是閉目等死,要麼是惶
恐不安,而他卻是能並不慌亂,反而是要見自己,獻計獻策,能做到這一點,就已經是殊為不易。
至少可以說明兩點:第一,他頗為的鎮定,臨危不亂。第二,此人很大膽,也有些魄力,能夠豁出去搏那麼一博。
但是這些,卻還不夠讓董策對他另眼相看,還得看他能出什麼主意。若是個好主意,真如他所說,能夠讓官軍們不廢太大力氣,不付出太大折損就能殺上平台去,那麼董策並不介意留他一命,甚至日後還會另有任用。
但若是他獻的那計策不值一提,只怕董策待會兒就要給他當頭一刀了。
「你說說吧。」董策淡淡道。
「謝大老爺!」
那俘虜長長地鬆了口氣大氣,扯著脖子大喊了一聲。他對自己的計劃還是頗為有信心的,最擔心的就是董策不讓他說話,那真真是一切休提。
方才在上來之前,他就已經是被話在肚子裡轉了不知道多少遍,他嚥了口唾沫,大聲道:「方纔小的和官軍老爺們打過,官軍老爺們弓硬,射的遠,小的知道這個。但平台高有兩丈,這些馬賊們在上頭射箭,佔了居高臨下的便宜,官軍老爺縱然是箭射的遠,卻是朝上射,如此便抵了。」
「小的知道,白麻子那逆賊在平台邊兒上堆了許多大木石頭,只等官兵仰攻之時,便是打算將之一推而下,那些石頭小的見過,小的也比人腦袋還大,那木頭,都是直接從屋裡拆下來的房梁,一根扔下來,只怕七八個人都得砸死了。」
「為官兵老爺們著想,小的想了個主意。」
「小的懇請老爺,建造樓車。」
聽了這馬賊的一番話,董策不由得挑了挑眉頭。這馬賊想來是方才一直在下面關注著上頭的戰事,而他竟然能看的這般清楚明白,直接指出了董策這一方的劣勢和採用傳統進攻方式的話可能引起的巨大傷亡,這就讓他董策頗為的驚詫了。他暗暗想著,只怕自己的麾下,能有這等見識,也是不多。
而且他現在明明是處在隨時可能刀斧加身的境地,但神色多少還算得上是從容,語速雖然很快,但很清晰,讓人聽得非常清楚。
董策輕輕地吁了口氣,就算是這馬賊的計劃不堪用,他也打算留他一條性命了。這等人,給他些職
權差事鍛煉一番,說不得便能成長為一個很傑出的人才。
「樓車?」董策道:「你說的再清楚些。」
中國古代的攻城戰役不計其數,守城方和攻城方都是智計百出,各種招數層出不窮。幾千年戰爭發展下來,各式各樣的攻城器械也是組成了一個相當龐大的家族,而這些攻城器械,多半被冠以『某某車』的名號,其中甚至有不少重名兒的。光說樓車這兩個字,至少董策一聽,腦海中是沒辦法浮現出來一副清晰直觀的畫面的。
「這是小的那邊兒的叫法,小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叫啥,俺心裡記得清楚,俺能畫出來。」
那馬賊有些惶急的說道。
董策瞧了瞧他還被捆在身後的雙手,指了指,道:「給他鬆綁。」
「是!」
董忠賢應了一聲,走到那馬賊身後,把他手上綁著的繩子用刀給割斷。
不過他終歸還是頗為謹慎,沒給他解開腳踝那兒的繩子,反正他說要畫出來,畫東西又不用腳。
那馬賊用手平整出一小塊地面,拿了根樹枝在上面畫了幾下,一個攻城器械的圖案便是躍然而出。他指著那兒道:「大老爺,就是這種車。」
董策又是稍稍驚詫了一下。他畫畫兒竟然還是很不錯,寥寥幾筆,這圖案便是相當之傳神,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董策瞧著這個名為樓車的圖案,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這個器械看上去並不複雜,但是相當之實用。
器械的主體乃是一個木頭建造的檯子,下面有四個輪子,四個輪子上頭,乃是一層木板,然後在木板的四個角兒上,則是各自釘了一根柱子,這四根柱子的頂端,又是一個木板構成的平台,這個平台的前方,卻是有豎著的木板擋著。而且在木有平台上,還豎著一整塊長條形的木板。
器械看上去很簡單,一眼就讓人看穿的那種構造,而這樣的結構,決定了其製造也不是多麼的複雜,不過就是幾根木頭,幾塊兒木板釘成而已,可能最難解決的,就是那四個輪子了,這是比較難製造的。
而它到底是做什麼用的,以董策的閱歷,自然是掃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玩意兒一瞧就是攻城的。自然是
有士卒站在這平台之上,前面的木板則是用來抵擋來自城牆上的弓箭射擊的,而這車,可以建造的高一些,也可以矮一些,取決於城牆的高低,大致是維持跟城牆一樣的高度,甚至再略高一些,如此就可以抵消城牆居高臨下的優勢。有士卒在後面推車,平台上面的士卒則是在木板後面躲避城牆上的箭雨,然後等到接近城牆了,便是將那長條形的木板放下來,搭在城牆上,如同是船上的跳板一般,可以讓士卒直接上到城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