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糧倉,董策也是不由得為眼前的這一切震驚。
說是糧倉,卻並未只是一個倉庫而已,而是一片倉庫區。整個糧庫區成一個『井』字形,兩橫兩縱兩條路把這片區域給分成了九個小一些的區域。在這片倉庫區的前面,是一片相當大的空地,顯然是用來晾曬糧食的。他們過來的時候,還有不少庫丁正自把一個個大大的糧包搬出來,在地上鋪上葦席,然後把糧包裡的糧食倒出來,在葦席上攤開晾曬。
路都是土路,一看便知只是略略修整過的,但是都很寬,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防止失火的時候火勢迅速蔓延。糧食其實是很容易引火的,有了足夠寬的路,說不得可以把火勢隔絕在一個小區域裡面。而且路邊有相當數量的大缸。紀長風每每走過一個的時候便讓人打開蓋子,親自去看看裡面有沒有存滿水。
他顯然是把這次順便當成了一次檢查。
不過董策倒也是樂得如此,至少欠的人情就少了一些。
紀長風讓下面的人打開一個庫房,這個名為『甲』字號的庫房都是大青石修建的,高大堅固,足有兩丈高下,三丈方圓。青石的地基和邊緣部位都已經發黑了,也不知道已經存在了多少年。進了倉庫,出乎董策預料的,裡面並沒有庫房中特有的那種發霉陰暗的味道,反倒是跟外面也沒什麼區別。他看了一下地面,地上鋪的都是青磚,拿手摸了一下,相當乾燥。
看來這庫房管理的還真是不錯,裡面的糧食肯定是經常拿出去晾曬的,順便也可以打掃了一下庫房,敞開大門通風清理,乾燥除濕,免得發霉潮爛。
庫房中滿滿噹噹的堆得都是大大的糧包,從地面一直堆到屋頂,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董策暗自估算了一下,怕是這一個庫房裡面便有差不多兩千石糧食之多,如此算下來,這些庫房裡面的糧食怕是要超過了一萬五千石!
這可是一個相當令人震驚的數字。
紀長風手一指,讓人隨便抬下一個糧包來,然後把糧包打開,從裡頭倒出一些米來。
都是白花花的精米,成色相當好。紀長風卻並不是就這麼算了,而是親自查看,又把手伸到糧袋的底部去抓了
一把上來,眼瞧著裡頭並無需多雜物,這才是滿意的拍拍手,衝著那倉大使笑道:「老陳,差事做的不錯。」
那老陳趕緊哈了哈腰,陪著笑臉道:「是大人您管的英明,咱們敢不用心?」
紀長風笑道:「怕是都在心裡罵我吧?」
老陳臉色一白,趕緊道:「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哈哈,隨口說說而已……」紀長風暗暗點了點這老陳,便是不再說,淡淡一笑,指了指那些糧包道:「漢臣的四百五十石糧食,就都從甲字號庫房取用吧。」
「是。」那老陳趕緊應下了。
四百五十石糧食,便是數千斤,足足要裝滿差不多十輛大車才成。靠著董策這些人,是根本帶不走的,一般來說來領軍餉的將官都是直接帶著拉糧食的大車來的,但是董策這一次卻是疏忽了這一節。不過有紀長風在,這些自然都不是問題,他當場便調度了十餘輛大車過來靠在糧倉門口。
倉大使牟足了勁兒要在上官面前表現一下,吆喝著手底下的庫丁加緊趕活兒,沒多一會兒的功夫,四百五十石糧食便是都給搬運上了大車。
接下來董策要去武庫,紀長風自然是會自己的衙署辦公。
「大敏兄,今次多謝了。」
董策笑著拱拱手,順手一錠銀子便是遞了過去,低聲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紀長風卻是不接,皺了皺眉道:「漢臣,你這是做什麼?大訥在你那兒多承你照顧,我幫你這忙,也是份內,如此做,可就是見外了啊!」
上一次紀長風給董策派了一個書辦讓他幫著董策去應付那趙滿倉,董策暗暗遞給了紀長風一錠銀子作為謝禮,紀長風坦然受了,而且還讚賞董策會做人,知情識趣兒。但那時候,兩人的關係雖然因為紀長運的原因不那麼生疏,但也不那麼親近。而董策那般做,是為了維持和紀長風的一個良好關係,所以也是理所當然。但現在,兩人的關係算得上是更進一步,而且由於紀長運在董策手下做事,加之董策越發的受到劉若宰看重,是以兩人就更親近了些,紀長風若是還要這銀子,未免就顯得有些貪鄙了。
董策卻是笑道:「這銀子可不是給大敏兄的,兄台手下這些人如此忙活一番,我有些感謝,但若是
直接給他們,未免墜了大敏兄的面子。」
董策這般說,紀長風便是不能不要了,只好收下,笑道:「漢臣啊,你呀……」
雖然董策那般說,但紀長風自然是不會當真的,董策也就是那麼一說而已。
告別了紀長風,董策帶著人直奔武庫而去。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次輕車熟路到了武庫,門口兵丁進去通報了之後,把董策一行人領進了武庫前頭的公事房。
「要,董大人來了,真是稀客啊!稀客!」
有段日子不見了,趙滿倉似乎是更胖了一些,更白了一些,那臉盤子又大了一圈兒,雙下巴幾乎要變成了三下巴,看著倒是富態的緊,跟個彌勒佛兒也似。他今日穿著一身淺青色的長衫棉服,這衣服寬大的緊,應該是特意訂做的加肥加大號,倒是不緊繃了,只不過卻是跟個大麻袋也似的套在他身上,看著就讓人想笑。
他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正自喝茶,見了董策,便站起身來,笑著拱手問好。
只是以他的體型,便是站起來這個動作也是有些艱難,一身肥肉哆哆嗦嗦的,手摁在椅子扶手上,椅子嘎吱嘎吱作響。董策瞄了一眼那椅子,喝,不是原來那把了,應該也是重新訂做的,比周圍的椅子都打了個兩三圈兒。要不然以趙滿倉的體型,這一站起來,那椅子怕是會卡在他身上直接也給帶起來。
「趙大人有禮,呵呵,又要來叨擾了,著實是有些不好意思。」董策笑著回禮。
他心裡有些詫異,這一次趙滿倉的態度似乎比上一次來的時候要殷切和善了不少,但是轉念一想便是明白了其中緣由。這些日子自己經常出入兵備道衙署,這鎮河堡中諸人當也都知道他乃是劉若宰面前的紅人,趙滿倉有這個態度,倒也就不奇怪了。
花花轎子人抬人,董策雖說心裡對他頗為的不喜,不過還用得著他,人家給了自己面子,自己自然也不能倨傲。
兩人寒暄了兩句,便是分開落座,上了茶。
說了幾句沒營養的場面話,董策看了看那垂手在一邊服侍的下人,趙滿倉會意,擺擺手,沖那人道:「你先下去吧,這兒不須伺候了。」
「是。」那下人應了一聲,自退下不提。
董策喝了口茶水,身子往前探了探,把劉若宰的手條放在桌子上推了過去,笑道:「我這人當真是個惡客,每每過來,總是要從趙大人這兒掏出點兒東西來才成。」
「嗨,董大人可是說笑了,這本就是下官份內之事。」趙滿倉胖臉上堆著笑容,不過看了一眼那手條之後,那笑容卻是有些勉強不自然,顯然是因為董策沒給好處的意思。
董策心裡冷笑一聲,臉上卻是笑容依舊,他伸手入懷,取出一個錢袋來放在桌子上又推了過去,笑道:「實不相瞞,這一次本官過來,還有點兒難處,須得趙大人通融通融。」
這錢袋的口子是敞開的,趙滿倉往裡頭一瞄,頓時是心裡一哆嗦。
裡頭白花花的都是五兩一個銀錠子,怕不得有十幾二十個之多,也就是說,這一袋子銀子,怕不就是一百多兩!
一百多兩銀子!
這相當於他三年的俸祿,足夠他一家上下整整一年的開銷!雖說趙滿倉當了這個倉大使之後,也算是很見過一些錢的,也幹過不少假公肥私的事兒,進項頗多,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銀子!
他的格局見識,終究是小了一些。
董策分明聽到,趙滿倉的呼吸立刻變得粗重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些銀子,收都收不回來。
董策微微一笑,他要的便是這個效果。
趙滿倉正自直愣愣的盯著那些銀子看,忽然視線中出現了一隻手,把那些銀子給擋住了。趙滿倉順著那隻手往上看,便看到了董策正自笑吟吟的瞧著自己,他這才回過神兒來,掩飾性的摸了摸鼻子,自嘲笑道:「嗨,我這人就這德行,見錢眼開,方才差點兒就鑽進去了。」
董策一笑,這廝雖然可惡,不過倒是坦蕩蕩,說話也直接。這樣他更喜歡,今日這事兒,就得直來直去才能辦的妥當,若是遮遮掩掩的,反而是壞事兒。董策看著趙滿倉,笑道:「黑眼珠子見不得白花花銀子,黃白之物,誰能不愛?只不過這銀子能不能拿到,卻是自個兒的本事,別人都羨慕不得。就像是你趙大人,守著這個武庫,這就是生財之道,旁人便是羨慕也是羨慕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