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人來了,她趕緊抬起頭來,已經凍得僵硬的臉上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來。兩人看得分明,這還是個女孩兒,大約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長的是很娟秀的,但是身段還沒完全長開,很瘦,柔弱的像是一根柳枝。一雙大眼睛,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很是討人可憐。
董忠康心中暗笑,原來自家這兄弟竟喜歡這道道兒,看不出來啊!
「你……你……」董忠庸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卻由於緊張,憋得面紅耳赤才寄出來一句話:「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爺的話,奴今年十三。」那女孩兒生怕他們嫌小,趕緊又帶著討好的笑道:「奴什麼都會,奴……」
「好了,不消說了。」董忠康打斷了她的話:「你家假母那裡還有別人麼?你會燒菜麼?」
「還有兩個姐姐,現下家裡是沒客人的,今日只我一人出來了。大爺您若是去的話,兩個姐姐都能伺候,您盡可挑選。」女孩兒聽他有去的意思,急切道:「奴會燒一手好飯菜,假母和姐姐都稱讚呢!」
「好,就是你了!」
董忠康拍板道:「去你家!」
兩人從中午到現在米水未進,一個個是餓的發暈,肚子裡面都要咕咕叫了。嘴唇讓風給吹得都快乾裂開來了,這會兒吃東西的**遠遠大於找女人。能順便蹭頓美味,何樂而不為?再說了,吃飽了才好出力氣不是?
「謝大爺,謝大爺。」這女孩兒趕緊道。
她讓兩人先走,董忠庸卻道:「沒啥,我們倆不講究這個,你就跟我們一塊兒走吧!」
董忠康挑了挑眉毛,沒說話,心中暗笑:「這會兒你口齒倒是伶俐多了,認識你來也沒見你這麼會說話過。」
女孩兒遲疑了一下,還是落後兩人一些走在後頭,指著前面道:「進了第二個巷子往裡走,第三戶人家就是了。」
一路走過去,董忠康沉默不語,反倒是董忠庸,一個勁兒的跟這女孩兒搭話,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都不帶停的。往日裡笨嘴笨舌的拙樣兒完全不見了,跟換了一個人也似,惹得董忠康心中竊笑,也不插話,只把機會留給他。
那女孩兒很耐心,對答也是得體,到了後來,甚至有些雀躍,說話也帶著笑,看起來心情也好了許多,想來是很少有客人會跟她說這麼多話。
這是一種平等的體現。
董忠庸瞧她凍得哆嗦,想了想,把自己外面的棉衣解下來披在她身上,他裡面還穿了一件兒單衣,倒也撐得住。
女孩兒愣住了。她披著衣服怔怔的看著董忠庸,忽然扭過頭去,肩膀一聳一聳的,發出一陣低低的抽泣聲。
「哎,你別哭啊……」
董忠庸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的站在她身邊,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急的額頭上汗珠都滲出來了。
董忠康在旁邊歎了口氣,一臉的無奈,自己這個兄弟,怎麼跟魔怔了也似?
那女孩兒哭了一陣兒,抹抹眼睛,回頭低聲道:「大爺,對不住。」
「沒啥,沒啥。」董忠庸趕緊胡亂的擺手。
女孩兒瞧著他有些慌亂的動作,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神溫柔如水,心裡只覺得暖融融的。從來沒有人對她這般好過。她心裡暗暗下了決心,今晚一定要好好伺候他,他要什麼,便都給了他就是。人生一世,縱然是只有一夕之歡,能得這般良人,也是不枉。若是他心裡因此記掛著自己,說不定以後還能再見面。
幾人很快便走到了那巷子口上,董忠庸忽然問道:「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女孩兒猶豫了一下:「假母給我起了名字,叫惜春。我本姓于,名竹青。你叫我什麼都好。」
「於,於姑娘。」
聽他叫自己本名,於竹青微微一笑:「叫我竹青吧,青兒也行。」
看著她一雙柔柔的眸子瞧著董忠庸,董忠康忽然覺得自己這傻兄弟一點兒都不傻!這還是傻兄弟麼?這是何等高明的手腕?這小娘子顯然已經是對他動了幾寸芳心了,以後再來,怕是錢都不用多給,還能吃頓好飯。
他嘴裡發出兩聲嘖嘖的聲音,被董忠庸聽見了,趕緊拉著於竹青往前走。
又往裡頭走了一段,距離於竹青說的那件門戶還有兩三丈遠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一聲高聲大叫傳來:「姐夫來了,蓬蓽生輝嘍……」
那音兒是拉長了的。
然後便看到兩三個穿著青衣,三十來歲的男子,舉著燈籠,臉上掛著濃濃的媚笑,快步迎了上來。
「姐夫?」董忠康和董忠庸對視一眼,都是面色古怪,他們卻不知道,在這等小門小戶經營的風月之地,龜公對於客人,一概是以姐夫來稱之,表示親近。
只是這份親近,沖的是白花花的銀子,若是像李娃傳裡那位公子一般,錢財花光,那這些稱你為姐夫之人,立刻會搖身一變成為打手,將你打將出去。
幾個龜公滿臉諂笑的迎上來,幫著董忠康兩人牽了馬,帶著兩人往前行去。於竹青便在一邊緊緊跟著。
遠處一直跟著的張麻子和李黑兩人眼見著自己跟蹤的目標進去了,不由得傻了眼。
張麻子以為這兩人是建奴奸細,必有所圖,卻沒想到他們真是來嫖娼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不知所措。
「咋辦?」李黑問道。
「等著!」張麻子咬咬牙:「咱們在這兒等半個時辰,若是他們即刻便出來,那定然是進去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若是他們一宿不出來,那這一次,就算是咱們栽了!」
李黑嚥了口唾沫,苦著臉道:「大哥,我得有四五個時辰沒吃飯了。」
「瞧你這點兒出息!」張麻子在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沒好氣道。不過他對自己的小弟也是比較照顧,擺擺手:「去吧去吧,給我也捎點兒吃的喝的回來。」
「誒。」李黑應了一聲,趕緊便去了。
這院子門口不大,原木色的大門沒有上漆,兩個門環看上去頗為老舊,已經有一定年頭了。門前石階清掃打理的很是乾淨,兩邊是青色的瓦,青色的磚。看上去就如同尋常人家一般,平添了幾分親切。
進了院子,面對著門的是一堵影壁,上面鑲嵌著招財進寶的圖案,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繞過影壁,空間便是頗為的逼仄,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中間是一片小小的花圃,不過現在已經隆冬,花草盡皆枯萎了,只有花圃旁邊的兩棵大樹,枯黃的葉子還有些掛在樹杈上。
在大樹下面,便是幾間左右廂房,都是平房,想來理當是這些龜公兼雜役下人們的住處。
花圃後面,迎面是一堵隔院牆,牆不高,牆頭起起伏伏的,做成了波浪的樣子,上面鑲著一層青瓦。隔院牆的正中,開了一個月洞門。龜公們把兩人的馬牽了下去,然後一個龜公和於竹青陪著兩人進了二門。
進了二門,風光卻是別緻。兩側建著左右廂房,比前院的要精緻許多。正面坐北朝南的,卻是一棟二層的小樓,上下差不多得有十間,看上去很是闊大,下面還有三級白石台階。下面一層的門前窗前是一道五尺多長的抄手遊廊,上面還有紅色的柱子支撐著,柱子下面是八角形的白石基座。
青、紅色乃是主色調,柱子,門窗都上了漆,整個建築可稱是雕樑畫棟,華美非常。
門是開著的,一個滿頭珠翠的女子快步迎了上來,人還沒到一陣帶著笑意的話便是飄了過來:「我說今日怎麼喜鵲從早叫到晚呢?原來真真是兩位貴客到了。」
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歲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細細的魚尾紋,不過卻更是給她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韻,顯得美艷非常。身材更是前凸後翹,乃是一個極有誘惑力的熟婦。
於竹青見了她,神情便多了三分膽怯,低低道:「媽媽……」
那婦人臉上卻是掛著濃濃的笑:「誒,乖女兒,今日可是辛苦了你。」
她轉頭向董忠康兩人道:「二位,這外面天寒地凍的,快些進來吧!」
董忠庸便看著董忠康,其實董忠康心裡也是有些發怯,不過事到臨頭也只能硬撐了,他心裡想著周仲和董策平日的舉止,淡淡一笑,矜持的點點頭,一撩衣襟,踏步上前。
進了門是個客廳,裡面卻不是和一般大戶人家那般正中坐北朝南上首一個椅子,兩手邊兩側一排椅子的格局。在靠西牆的位置,一溜兒排開了十幾個椅子,而在東邊這片地面,卻是抬高了一尺多,地面上鋪著木板,木板上是竹蓆,竹蓆上面擺放著幾張小几。在這塊兒的最北頭兒,還擺了兩個枕頭,鋪著兩床錦被。
這會兒在幾張小几上已經是各自擺放了碗碟筷子,而在西牆下面,則是坐了四五個女子,見到兩人進來,都是站起身來。卻並未迎上來,而是看站在原地,臉上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