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的嬉笑打鬧之聲,兩人趕緊看去,卻見街道後頭兒的那些臨街人家,門都打開了,從裡面三五成群的走出不少女子。包括一些小巷的巷口上,也是如此。她們就像是放出了牢籠的鳥雀一般,向著這邊過來。
董忠庸心服口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些女子,向董忠康翹了翹大拇哥:「大哥,行!」
董忠康乾笑一聲,拉著馬往前走:「別耽擱了,走,咱們過去。」
董忠庸有些犯怯:「大哥,咋弄啊?上去說話直接問他們價錢還是咋地?」
董忠康也不懂,乾咳一聲,低聲道:「話這般多,咱們待會兒先不著忙上去,看看別人。」
他指了指街上不少正在溜躂的男子,道:「看他們如何,咱們就如何。」
董忠庸一個勁兒的點頭。
等兩人往前走了一陣兒,這條街上的人已經是越來越多,男人女人。
男人從大街外面湧來,而女人則是從街邊的小門小戶,或是兩側的巷子中不斷的出來。很快就已經到了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的程度,看上去似乎比白日的棋盤大街還要熱鬧一些。
不知道多少女子,怕是上百總是有了,一個個裙擺飛揚,談笑炎炎。她們身上哪有不塗脂抹粉的?這會兒那股子女兒家的脂粉氣透出來,直往人的鼻子裡頭鑽,就像是一個個誘惑的小指頭,撓啊撓的,都快把人的心給勾出來了。
至少董忠庸的一顆心就已經快蹦出來了。
他們進來已經有一段距離了,越往前頭走,女人越多,男人越少。他已經從許多女人身邊經過,那脂粉氣混著女兒家的氣息鑽進鼻孔,讓他直想打噴嚏,鼻子越來越癢,心也是。
他這輩子還從未見過這許多女子,而且這裡面就算是最醜的女子,有了身上的打扮,有了臉上的脂粉,有了頭上的簪釵,也比他之前見得村裡那些窮困潦倒,面黃肌瘦,蓬頭垢面,身上散發著異味兒的村姑村婦強不知道多少。一旦窮了,哪裡還顧得上乾淨?連最基本的清潔都做不到,再漂亮也是有限。
這麼多漂亮女子,任君挑選,董忠庸覺得自己眼睛都快花了。
這柳樹街上的妓女,在所有的妓女行列中,屬於中等。自然是比不得那些秦淮河中,畫舫之上,那些見一面聽一曲就是幾百金的名妓大家,但是卻比那些藏在破敗小巷裡頭,屋破床髒被子爛,一次幾個銅錢兒的半掩門子強太多了。
像是後世一些影視劇裡面青樓開著窗子,裡面傳來一陣陣的淫聲浪語,姐兒就站在窗邊叫著外面的行人「大爺快過來坐坐啊……」,老鴇直接站在門口往裡拉客……這等場面,其實極為的少見。
這個年代屬於教坊司下屬,南北兩京以及揚州等江南富盛之地那些上等的青樓妓館,一個個建的比最出色的蘇州園林也不逞多讓,裡面環境優雅,只聞絲竹之聲,清雅高貴,不似人間煙火之地。
就拿眼前這些女子來說吧,她們都是靜靜的站在樹下,被燈光籠罩的地方,臉上帶著小,有的還和相熟的站在一起,悄悄的說著話。
有客人過來,她們便帶著笑抬起頭來,讓客人看清楚長相面容。
有的那客人手裡還提這個小燈籠,女子容貌如何,看的分明。這條產業鏈顯然已經產生了許久,在街口的一家店裡,便有賣這等燈籠的。
「嘿嘿,這女子好,身材清瘦苗條,弱柳扶風一般,好似一陣風兒就能吹倒了。跟本公子家中之前養的一匹揚州瘦馬差相彷彿,長的也挺像,來,抬起臉上讓本公子好生瞧瞧。」
一個南方口音的聲音傳來,吸引了董忠庸的注意力,他循著聲音看過去,便瞧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輕人,正自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捏著面前女子的下巴,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
他旁邊還站了一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籠著手笑嘻嘻的看著。那女子顯然是有些羞怯,閉著眼睛,修長的眉毛一抖一抖的。
「像,實在是太像了。」那年輕公子嘖嘖稱奇,大呼小叫不可思議,問那女子道:「你可有姐妹的?」
那女子笑了笑:「奴三歲便被父母賣到假母家中了,便是有姐姐妹妹,也早不記得了。不過假母倒是對奴昔日家中事頗為瞭解,公子不若去奴家中,細細詢問可好?」
那年輕公子一怔,然後便是哈哈大笑,指了指這女子:「倒是個妙人兒。」
他回頭向那中年人道:「自從離開江南北上三晉,已經許久未曾見到這等好的貨色了。張老闆說的不錯,這歪妓果然比那些拿腔作調的名妓多許多妙處。」
他說到貨色那兩個字的時候,身旁的女子神色一黯,不過只是一瞬而已,接著臉上又重新掛上了笑。
那中年人笑道:「候公子滿意就好。」
「滿不滿意,現在卻還說不得。」那候公子一笑,問道:「你家可還有別的姐兒?」
「有的。」那女子趕緊道:「尚有四五個,奴卻是最差的一個了。」
「這話我卻是不信。」那候公子一笑,很是輕佻的捏了捏那女子的臉,那女子有些難為情,卻不得不強自笑著。
「走吧!」
那候公子催促了一番,讓女子在前面帶路,那女子卻執意不肯,讓候公子和那中年人在前頭走這,自己落後半步跟著,亦步亦趨。
這等自賤身份之行止,卻是讓那候公子大加讚揚了一番。
給這廝這麼一攪和,董忠庸和董忠康算是明白該怎麼選了。直接一個個兒的看,看的好了,也不用問價錢,直接就領走。
董忠康低低咳一聲:「二弟,今兒個是給你來長見識來了,你先選,選好了咱們一個地兒去,我自要他家其它的姑娘。今日便緊著你。」
董忠庸嘿嘿一笑,應了下來。
晃悠了這麼久,看了這許多,他來之前的那些膽怯已經消失了,心裡火燒火燎的,膽氣也壯了不少。
他便也照著別人那樣子,湊到姑娘臉上看著。
只是眼下畢竟天黑,藉著燈籠的光,再亮也是有限,乍看上去,還真是分不清哪個好看哪個不好。就一個感覺,都挺白的。這就是打粉的功勞了,正所謂:燈前月下,人無正色。又有所謂「一白能遮百丑」,蓋粉之力也。
他們兩人卻是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目光。
畢竟這二位這些日子訓練苦,吃得多,吃得好,睡的香,因此身板兒都是非常之雄壯魁梧,一看就知道是那等床上定然很是持久的。而且長得也不難看,衣衫雖然不華貴卻整齊利索,又牽著馬,看樣子像是常年在外的行商。這等人身上,一般都是有些銅的。
董忠康兩人竟是被一群姐兒給圍上了。
「公子,我家有馬廄,伺候馬伺候得好。」
「公子,奴奴……」
「大爺,奴家……」
兩人差點兒被這群女人給生撕了,好是一番奮勇用力才掙扎出來。
董忠庸心有餘悸道:「太可怕了……」
董忠康很是贊同的點點頭。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張麻子兩人也艱難的在人群中穿行著。他們兩個鬼鬼祟祟的,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主意,不過街面上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倒也是無人招惹。
「這倆人難不成真是來嫖姐兒的?」李黑問道。
「若是說他們是裝的,那未免也太像了。」張麻子也有些摸不到頭腦。這倆建奴奸細也太有閒情逸致了吧?
董忠庸挑花了眼,只覺得哪個都好,反倒是不知道挑哪個了。轉眼睛半個時辰已經過去,街面上的人變得很稀疏了,男人們更是基本上都不見了,女子也少的緊,大約只剩下二三十個。
董忠庸還在看。
董忠康怒道:「你到底有完沒完?再挑下去天斗要亮了,咱們乾脆直接回去吧!」
董忠庸回頭陪著笑道:「再看看,再看看……」
兩邊的茶樓大部分都已經關門了,只有一家還亮著燈光,不過也很微弱,奄奄一息。
街道上黑了下來。
這些女子在外面已經站了許久,天寒地凍,寒風呼嘯,她們又是多半衣衫單薄,因此早就凍得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這時見人也不多了,便有些進了這家茶館兒,圍著說些話,兀自等著不肯離開,卻是要在這裡等待一些來得晚的客人。
其實她們心裡也清楚,這個時辰還沒來,那多半就是沒人再來了。只是心中還存著那萬一的希望,能夠有人來,被人選走。
因為如果她們今天接不到客人,回去要面對的,就是老鴇的各種懲罰。好一點兒的第二天不給飯吃,那些心狠的,直接就是用竹板打。
外頭人越來越少,董忠康心裡火氣也是越來越大,正要忍不住說話,卻聽到前面董忠庸咦的一聲。
他快步走到一株大柳樹後面,藉著所剩無幾的燈光,他看到一個女子正縮在樹後,一個勁兒的哆嗦,發出牙齒咯咯打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