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
工坊。
外面十來個鐵匠圍成一圈兒,一個個臉上都有些緊張。工坊內,趙鐵砧和另外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瘦的跟麻桿兒似的鐵匠恭敬的站在董策身邊。
那兩件武器已經按照董策的要求做好了,現在這一把硬木長矛,一把馬刀,便是正擺在董策的面前。
硬木長矛的矛桿長約一丈五尺,直徑大約在一寸左右,使用的是上等的小槐木桿兒製成的,呈現出一種很有質感的淺栗褐色。矛桿上面的木紋細膩筆直均勻。這種木頭質量中等、不算重,強度中等,比較硬脆,韌性較差。但是性耐腐、宜劈裂、穩定性好。在後世的時候,比較適合來製作的做傢俱、地板等。
小槐木的密度在每立方厘米零點六到零點七八克左右,這一根木質矛桿大約重量在五斤上下。
而在矛桿的盡頭,則是安裝著一個足有三尺多長的矛頭。
矛頭呈現出一種三稜形,前面是足有二尺長的矛頭,後面則是一尺長的鐵套管。矛頭尖銳無比,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灰褐色,並未打磨的雪亮,但是惟其如此,更是露出一股子陰冷的殺氣。在矛頭和鐵套管中間的部位,只一個大約直徑一寸半的罈子形銅箍,在銅箍的下方,則是向著旁邊斜斜的伸出去的類似於寶劍護手的東西。這是為了防止長矛刺進去太深拔不出來的,不過一般用不到,矛頭雖長,一般也就是能刺進去數寸而已,把人刺穿的時候都不多。
沒人願意浪費力氣。
這是典型的破甲矛頭。
破甲槍破甲矛在古代並不罕見,別以為就後人聰明,古代早就發明了這種破甲長矛,許多長矛的矛頭並不是那些影視劇中常見的扁平柳葉狀,而是四稜或者是三稜。
而董策在打造這桿破甲長矛的時候也按照自己的法子改進了一下,若是有後世的軍迷看到這桿長矛,想必會驚得眼珠子都掉下來——這矛頭分明就是加長加大了的三稜軍刺啊!
沒錯兒,就是三稜軍刺。()
造型極其簡單,就像是一個特別高,底座特別小的金字塔,三稜狀,每一面都開的有血槽。
整個硬木長矛的重量大約在八斤二三兩左右,也就是相當於後世的九斤六七兩的樣子,對於用慣了幾十斤重的河朔大槍的董策來說,並不算多重。就算是一般的成年漢子,也可以使用這個重量的長矛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而在硬木長矛旁邊的木頭檯子上,放著一把刀。
這是一般在這個年代從未在東亞大陸上出現的刀,它的整體造型完全不同於這個時代大明的腰刀,雁翎刀,柳葉刀,戚家刀,也和後金的順刀,挑刀等不一樣。
刀身長約三尺,厚背寬刃,刀尖像是一片飄零的橡樹葉,刀身上有著佔據整體寬度三分之二的深弧血槽,刀身略彎,擁有著優美卻又凶悍的弧度。包銅手柄就像是雄鷹的頭一般,重心略略靠後。
這是一把哥薩克騎兵刀。
再典型不過,再傳統不過的哥薩克騎兵刀。
此時是崇禎七年,公元一六三四年,哥薩克們還在頓河、第聶伯河、伏爾加河流域的大草原上上馳騁縱橫,用鋒銳的馬刀把那些富裕的波蘭商人和農場主的腦袋砍成兩半兒,並未給沙皇俄國效力。
不得不說,科技在冷兵器時代,也是時時刻刻存在的。
就像是哥薩克騎兵刀那神奇的弧度一樣。
這種弧度賦予了哥薩克騎兵刀神奇的力量,鋼刀出鞘,任何人揮舞起來,其自身弧度帶來的劈砍威力可以輕易砍斷小樹,辟開木樁。這種威力體現在哥薩克騎士中流行的一句俗語便是「像劈田菜一樣的砍掉對手的頭!」。
當躍然馬背之上,手持哥薩克騎兵刀迎風揮舞,大概也可以感受到「如雄鷹展翅,衝向獵物」的感受。
其中牽扯的物理概念很複雜,力學,空氣學,阻力,等等總之是複雜難明的東西,董策也不懂這些。但是也不需要他懂,他只需要知道:這種騎兵刀好用實用就足夠了。
和騎兵刀比起來,刀鞘就要寒酸了許多。本來哥薩克騎兵刀的刀鞘通常是以硬木製作的,以銅片包邊,銅扣夾緊,通常為黑色。刀入鞘之後,還可以當成棍棒等凶器使用,足以把人的四肢打斷。
不過董策要求就低了許多,畢竟那玩意兒沒啥作用,是以只要求能夠容納刀就行了。
他手握住沉甸甸的銅柄,左手的大拇指指肚在刀口上輕輕劃過,感受著那冰冷的鋒銳。而後收刀入鞘,忽的大踏步前行,疾走兩步,身子一轉,藉著轉身的力道揮刀出鞘,向著面前一棵小樹狠狠的砍下去。
哥薩克騎兵刀劃出一個美妙的弧度,一聲喀喇喇的響聲,那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細董策小樹便是被砍成兩段,上面的樹冠轟然倒下。
董策握著刀,眼睛注視著那上面的血槽,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趙鐵砧和另外一個鐵匠一直在旁邊小心翼翼看著董策的神色,見他如此,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是投奔到董大人麾下以來打造的第一件兵器,可是萬萬不敢出什麼差錯了,若不然不但對不住董大人每月發給的那些錢糧,這以後的好日子怕是也沒了。失去過才知道珍惜這句話,在古今中外大概莫不如是,他們知道貧窮飢餓的滋味兒,所以才格外的珍惜現在衣食無憂的生活。
董策方才試了一下這刀的鋒銳,感覺至少已經達到了一般鋼材的程度。中國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用炒鋼法和灌鋼法冶煉出遠遠超過同時代歐洲的鋼來,但是數量卻不多,尤其是在北地,絕大多數都是熟鐵而已。但是中國工匠把熟鐵兵器燒紅之後用鐵錘數千次的鍛打,再加上燒火用的木炭中碳元素滲入到了鐵中,卻足以打造出鋼製的兵器來。
中國鐵匠的鍛造技術,絕對是天下無雙。
董策收刀入鞘,笑吟吟道:「好,很不錯!這兩件兵器,本官很滿意,各位,以後還需再接再厲的好!」
聽了這話,鐵匠們都是臉上露出喜色,紛紛應是。
董策又道:「但凡是參與打造這兵器的,每人賞銀兩錢,趙鐵砧,賞你一兩銀子。」
眾人喜色更甚,紛紛跪地磕頭謝過。
董策擺擺手:「都散了吧,別聚在這兒了,待會兒本官自會找人把錢給你們送來。」
待眾人散去,董策瞧了一眼那瘦麻桿兒,那麻桿兒甚是機靈,趕緊跪地道:「小的杜建河,見過大人。」
趙鐵砧也在一邊道:「大人,老杜最是擅長打造火銃的。這次他幫著俺最多。」
「哦?打造火銃?」董策眉頭一挑,有些欣喜道:「起來,起來說話!」
「謝大人!」杜建河起身,低眉順眼的在一邊恭敬的站著。
他使了個眼色,白忠旗把長矛和哥薩克騎兵刀都拿了,抱著就有點兒彆扭,董策笑了笑:「先放那兒吧,待會兒我自己拿。」
而後董策尋了個胡凳坐下,指了指對面,向趙杜二人道:「你們也坐。」
趙鐵砧大咧咧的便要坐下,杜建河趕緊道:「大人面前,哪有小的的座位?小的便這麼站著才好,心裡也舒坦。」
趙鐵砧聽了這話,屁股已經挨到凳子了,又趕緊站了起來,訥訥的不知道說什麼。
董策心裡滿意,這杜建河可是比趙鐵砧有眼色多了,口舌也便給。
他也不勉強,只是問道:「你會打造什麼火器?」
問這話的時候,董策心裡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作為一個見識過後世百年風雲的人,他對明朝的科技水平一開始的時候是很有些瞧不上的,自由一種優越感在裡面。但是當真的來到這個時代,接觸到這個時代的那些人,那些物,那些書,董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想法是何等淺薄。
他最近一直在看書。
托趙大會從孤店的書社裡面買回來很多的書,有練兵備武,大明朝高級武將幾乎人手一本兒可惜沒幾個人識字兒更沒幾個人能看的明白並真正用於實踐的《練兵實記》和《紀效新書》。也有萬曆年間趙士禎所著的《神器譜》。
有一句爛大街的話董策這會兒卻不得不撿起來承認它是至理名言:「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而董策現在更想說,在這個時代,書籍就是力量,就是生產力!
雖然這是一個科技的經驗只存在於工匠的積累之中,各種秘方配料還是口口相傳,祖輩相傳不授予外人的時代,但還是有很多東西,靠著書本兒完全的保存了下來。而許多大家的遺澤,足以讓人受益終生,只是看你能不能挖掘的出來。
董策向來是很善於這一點。
按照戚繼光的兵書中記載的練兵,無論是軍紀,編製,還是對於士兵心裡的揣摩,都已經是無限接近於近代甚至是現代軍隊,但是可惜的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將官一個都沒有。昔日輝煌榮耀,鎮守薊鎮威懾蒙古的戚家軍,現在也早已飄零。
而董策最佩服的還不是戚繼光,而是一個叫做趙士禎的人。
一個文人,神器譜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