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家的公子瞇了瞇眼,指尖忽然射出一道細細的金光。琉鸞猝不及防被金光射中,手腕處立即鮮血淋漓,湯勺『光當』一聲掉在地上。
她低下頭看著傷口,深深歎口氣。
從前的琉鸞,神劍蓮華在手,神獸子桑在側。高高在上,傲視天地。放眼洪荒,誰都要給她三分薄面。可如今,流氓地痞敢明目張膽上前搶劫不說,最下三濫的法術也能傷得了她。
內丹沒了,法力沒了。因為受傷,連最基本的武功都使不出來。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什麼樣的阿貓阿狗,都可以上來欺辱一番。
曾經叱吒風雲的琉鸞,上天入地,大鬧冥界魔界的琉鸞,居然變成了這副德行……
「怎麼?嚇傻了?」郡君家的公子以為她嚇壞了,得意地揚起下巴,一副欠扁的德行。
琉鸞再次歎口氣,「你想怎麼死?還想不想入輪迴?」
郡君家的公子聽出她話裡的意思,越發怒不可遏,「區區一個水族妖精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放肆,看來你是活膩了。」
琉鸞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們敢明目張膽上前搶劫,原來,把她當成了海裡的小精靈。
水族的生物,在陸地上一向沒有人權。聽說緋陌涼和西陵無垣多次協商,解決的也是這類問題。
水族也有血有肉,有喜有悲,也是人生父母養的。除了生活在水裡之外,跟普通生靈有什麼不同?
如此欺人太甚,難怪龍君要謀反,難怪緋陌涼恨透了權貴。也幸虧這位睿智的公主能忍,直到如今才把造反的心思明目張膽表露出來,如果是她站在她那個位置,沒準早成了第二個龍君。
「沒有水族布雨,天地萬物有什麼能存活?」琉鸞知道現在說這些是廢話,但她真的忍不住,想為水族說句公道話。
郡君家的公子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呸,有水神雨神在,施雨什麼時候輪到龍君來插手?那是重華帝君仁慈,希望天下蒼生和平共處。」
琉鸞無奈搖搖頭,「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對水族如此殘忍?」
郡君家的公子高傲地挺起胸膛,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本公子看你們這些下賤的東西不順眼而已。」
琉鸞瞭然地頷首,「知道了,就是因為有你這樣優越感太強的人存在,而這類人又正好有權有勢,所以才早就了今天的悲劇。」伸手一指,「無垣,他打傷我,你知道該怎麼辦哦。」
她一直東拉西扯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西陵無垣回來。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的,明知道她沒有能力自保,一定不會離開太久。雖然比她預想的晚了一點,不過也沒有讓她等太久。
西陵無垣如若旁人走到她旁邊,將新買的披風搭在她肩上,「現在好點沒有?」
郡君家的公子怔了一下,緩緩笑起來,「原來是有相好的,怪不得你個賤人敢明目張膽到處亂跑。」
西陵無垣還是不理他,全神貫注用法術封住琉鸞的傷口,再用絲帶包好。
「本公子跟你說話你聾了?」郡君家的公子一向橫行霸道,誰見了都得讓三分。西陵無垣如此不痛不癢,他不禁勃然大怒。
西陵無垣慢慢轉過頭去,勾起一抹冷笑,「你想怎麼死?」七彩燭光照在他的半邊臉上,越發顯得風姿出眾。
郡君家的公子又是一怔,忽然猥瑣地搓搓手指,「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若是能把你帶回去……」
西陵無垣眼睛一瞇,瑩白的滄海月明刷刷在指尖轉動。手臂一揮,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閃而過。
郡君家的公子和一干嘍囉僵直身體,眼睛瞪得大大的,連句救命都喊不出來。
琉鸞咂咂嘴,「恭喜恭喜,修為又精進了。」
西陵無垣反手將滄海月明別進腰間,頗為不屑,「殺這幾個廢物,何須修為?」
話音剛落,七八個大漢直挺挺倒在地上,嘴角慢慢流出鮮紅的液體。
琉鸞眨眨眼,「髒了人家的地方可不好。」
西陵無垣扶著琉鸞走了幾步,在指尖點起一簇火苗往身後一丟,熱乎乎的身體立即著了火。旁邊的屍體也很快燒起來,七八具屍體燒成一片火焰。
看熱鬧的人立即一哄而散,生怕一不小心被滅口。攤主夫婦實在逃不掉,嚇得瑟瑟發抖,躲在桌子後面不敢出聲。
西陵無垣反手丟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想活命的話,就當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
琉鸞笑笑,「你還是那麼善良,不過比以前威嚴多了。」
西陵無垣騷包地打開折扇搖了幾下,「那當然了,我是無所不能的西陵無垣嘛。」扇面上山水交錯,寫意而流暢。與風度翩翩的公子似乎融為一體,相輔相成。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貴氣霸氣,自然而狂狷地發揮得淋漓盡致。
明明是個剛剛作案還毀屍滅跡的殺人兇手,卻引來無數道愛慕的目光。
琉鸞很掃興地打個噴嚏,「你能不能收起來啊?我冷。」
西陵無垣把折扇湊到她面前,翻了個面興致勃勃地問,「怎麼樣?」
琉鸞看著扇面上詭異的一行字,忍不住摸摸他的額頭,「無垣,你也發燒了?」左丘半雪的扇子正面『左丘』反面『半雪』,已經是一道詭異的風景。西陵無垣居然也有樣學樣,在自己扇子的背面寫「公子無雙西陵無垣」,簡直就是有病嘛。
西陵無垣大笑,「這可不是我自己寫的。」
琉鸞盯著看了半晌,「瘦金體,好像是左丘的傑作。」
「沒錯,就是他寫的。」
琉鸞無語半晌,「你們兩能不能不要這樣?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是誰?」見過在扇子上畫畫的,題詩的,繡花的,寫名字的還真少見。寫這麼大的,就更少見了。
西陵無垣裝模作樣咳嗽一聲,「重華帝君以前不也喜歡這樣嗎?」
琉鸞更無語了,「沒有啊,他最多寫個風字在上面。」
西陵無垣伸手一抹,把自己的名字從扇面上抹去,「怎麼樣?現在好了吧?」
琉鸞看看「公子無雙」那四個字,一身的雞皮疙瘩,「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臭美啦?跟嬌嬌女學的?」
西陵無垣又是一陣大笑,低聲道,「其實我也看不慣左丘的扇子,前些天跟他打賭,贏了這把扇子。」
琉鸞恍然大悟,「我就說嘛,這種騷包的事情只有左丘半雪會幹。」
「當時我跟說,你配不上這四個字。如果你輸了,就把後面的名字換成西陵無垣。然後他果然輸了,心甘情願把這四個組讓給我。結果……」西陵無垣笑得都快噴了,肩膀一聳一聳的,「結果……寒星兄正好來訪,就順手寫了一副字給他。左丘那傢伙不知內情,天天拿在手裡……得瑟,哈哈……」
琉鸞聽得稀里糊塗,完全摸不著頭腦,「到底寫的什麼?你怎麼笑成這樣啊?」
「啊哈哈,哈哈哈……四個字,絕世小受。」西陵無垣笑得前俯後仰,半天貴公子的氣派也沒有了。
琉鸞嚇得腳下一滑,差點栽倒在地上,「你……怎麼知道這四個字什麼意思?」
西陵無垣咳嗽一聲,強忍著笑意,「以前你開玩笑的時候說過啊,好像是指斷袖之癖和娘娘腔的意思,反正不是啥好話。左丘半雪那個混蛋,天天跟我炫耀,說我無雙他絕世,無論如何他也勝我一籌。」
琉鸞不由自主擦擦額上的冷汗,哭笑不得,「是不是兄弟啊?他被人整了你還笑呢?」
因為左丘半雪的長相,因為瀟毓對他的寵溺,大家確實喜歡開玩笑損他們兩。不過,也只是開玩笑而已。左丘半雪怎麼看都是一個頂天立地男子漢大丈夫,和瀟毓的關係也到曖昧那份上。硬說他們倆有一腿,說他們倆斷袖太不靠譜了。寒星弄那麼一把扇子戲弄他,著實不厚道。
西陵無垣笑著擺擺手,「沒事,反正大家都不知道什麼意思,我們幾個私底下笑笑就算了。」
「大家確實不知道,但若有一天他知道呢?多尷尬啊?」左丘半雪原本就愛面子,不知道則以,知道之後一定又羞又惱。
西陵無垣越發的幸災樂禍,「死狐狸精就是愛面子,我反而很期待他知道之後是什麼表情。」
琉鸞真無語了,攏攏身上的披風一言不發。
西陵無垣收起折扇,「還餓嗎?想吃什麼?」
琉鸞搖搖頭,「不太餓。」
西陵無垣順手遞一塊碎銀子給路邊小攤的攤主,拿起一直宮燈遞給琉鸞,「先到處看看吧,我知道你悶壞了。」
琉鸞失笑,「你呀,乾脆做我肚子裡的蛔蟲好了。」
「唉,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琉鸞斜睨他一眼,「老老實實告訴我,最近和寒星、左丘他們鬼鬼祟祟在密謀什麼?」
不知是哪裡忽然放起了煙花,隨著一聲清響,七彩的煙火在空中炸開,漫天繽紛。
西陵無垣抬起頭看過去,「有人煙花呢。」
「別岔開話題。」
西陵無垣盯著絢爛的焰火,淡淡笑道,「自從決定救你,我就沒想過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既然背水一戰是遲早的事,不如借此機會置之死地而後生。」
琉鸞和他們在一起密謀過幾百次,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你是說……」
西陵無垣緩緩側過臉,笑瞇瞇看著她,「時機已經到了,我們七個逃都逃不掉。」
「會是艱苦卓絕的一戰。」嘴上這樣說,但琉鸞一點都不怕。
七宿注定會造反,遲早的事而已,她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只是她沒有想到,她會成為那個契機。
天煞出,天地亂,果然是天命所歸,逃都逃不掉。
西陵無垣笑得更開心了,眼角眉梢之間添了幾許玩味的神色,「西陵無垣,琉鸞,左丘半雪,宿伏,緋陌涼,漓玉,軒轅寒星,正好七個呢。守護輪迴盤的波羅雞輕而易舉讓我們去冥界,上古遺留的乾坤令輕而易舉拿到手。劈了射月山原本是大罪,重華帝君卻裝作不知道。派天兵來捉拿你,還莫名其妙只派出四五百。嘖嘖,真是值得深思啊。」
琉鸞不以為然翻翻白眼,「跟我還裝什麼神秘?重華帝君早就跟我說了,我們七宿天命所歸,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他不會胡亂插手。」
西陵無垣忽然裂開嘴,笑得有些詭異,「我知道他不愛插手人間的事,但……洪荒大神和東嶽定下的律典早就發霉了,我不希望它再繼續害人,我不希望,有第二個琉鸞出現。」
琉鸞一怔,「你什麼意思?我受罰那是我罪有應得。」
西陵無垣眼睛裡閃過一抹幽光,「琉鸞,姜虞不會善罷甘休的。或許有一天,我們要除了面對人間的權貴,還要面對那些個是非不分、食古不化的神仙。西陵無垣不才,不敢對高高在上的神仙不敬。但是,西陵無垣不想再看到天地間有第二個琉鸞,有第二個姜虞。出身高貴如何?修為精深如何?眾生平等。地律不公我改地律,天規不公我改天規。我不要姜虞那樣的惡人逍遙法外,不要你這樣的仁義之輩被逼得走投無路生不如死,更不要我娘那樣的無辜女子枉送性命……」
漆黑的眸子在煙火下閃閃發亮,昭示著他堅定不移的決心。
琉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忽然抬起手,「一起吧。」
西陵無垣猛然握住她的手,「我已經忍無可忍,那些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神仙最好不要來惹我。否則,就算跟重華帝君作對,我也要改了這不公的天規。」
琉鸞看著他狂狷的神情,腦海裡忽然竄出一句話-睡醒的獅子。緊接著,又竄出了第二句話-三界一統。
三界一統,難道,他們除了推翻人間的暴政,還要直接逆天取代重華帝君治理仙界?
真是個高難度的任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