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到了晚膳時間,侍女照理擺上滿滿一桌子菜。因為西陵無垣的到來,還特地加了七八道,用水玉做成的圓桌上滿目琳琅,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西陵無垣坐下之後,下意識給琉鸞盛了碗湯,「你身子還沒有好,應該多補補。」
濃郁的中藥味撲面而來,她懊惱地將筷子砸在桌子上,「一看這些菜就沒胃口。」
「怎麼了?」
琉鸞隨意掃了一眼,厭惡地別開臉,「不是燕窩就是鮑魚海參的,連根菜葉子都不見。這也就罷了,每道菜都是一股中藥味。全身都在上藥,每天喝三頓藥,還得一日三餐吃藥膳,還讓不讓人活了?」
西陵無垣失笑,「你身子還沒有好呢。」
琉鸞無語半晌,像魚一樣吐出一串泡泡,「好吧,這我也忍了。可是,大半年了,我連辣椒的味都沒有嘗到。天天就這麼清清淡淡,清清淡淡,都快失去味覺了。」
西陵無垣看了一眼,果真每一道都清淡到極點。
「那你想怎麼樣?」
琉鸞歎口氣,「我知道他們為我好,不過我真吃不下了。」再好吃的東西連續吃大半年也膩味了,更何況藥膳的味道還真不怎麼樣。
西陵無垣笑著把湯推到她面前,「緋陌涼盡力了,御廚也盡力了。」
「我當然知道他們都盡力了。」雖說多了西陵無垣這個客人,但所有菜色依舊按養生路子來,都是清清淡淡的藥膳,夠遷就她了。
「那就吃吧。」
琉鸞捂著嘴巴搖搖頭,「我真不餓,一點都不餓。」
旁邊的侍女嚇得『噗通』一聲跪下,誠惶誠恐地道,「姑娘,公主已經吩咐下來,你若再不進食,奴婢們連同御廚都要杖責三十。求您可憐可憐奴婢,用一點吧。」
西陵無垣看她的眼神立即變得詭異,「你多少天沒吃了?」
琉鸞不好意思笑笑,「也沒多久,才半個多月而已。陌涼也真夠神通廣大的,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她知道緋陌涼忙,不敢三天兩頭打攪她。特地吩咐了全宮上下,她吃不下的事不准說出去,想不到緋陌涼還是知道了。
西陵無垣哭笑不得,「半個多月了?真的很難下嚥?」
琉鸞嚴肅地點點頭,「半年多了,每天都是湯湯水水的藥膳。再好吃的東西,吃到嘴裡也就一個味道。」
西陵無垣疑惑,「想吃什麼讓御廚給你做啊。」
琉鸞頗為傷感,抬起手抵著額頭,「沒有冥月羅和緋陌涼的吩咐,他們哪敢啊?算了,不必強人所難。」
「好吧,我知道了。」西陵無垣站起身,順便扶住她的腰,「來,我帶你出去走走。」
琉鸞在他的攙扶下慢慢站起來,「去哪裡?」
「知道你悶壞了,帶你到人間走走。」琉鸞從來不會強人所難,如果不是真的難以下嚥,又怎麼會十天半月不進食?
反正她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偶爾換換口味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琉鸞還來不及表態,就見旁邊的侍女全部跪下來。一個個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姑娘,您不能去啊,公主知道了一定會責罰奴婢等照顧不周的。」
西陵無垣固執地扶著她往外走,「告訴你們公主,琉鸞我西陵無垣帶走了,有事我擔著。」
琉鸞任由他扶著自己,目不斜視往前走,「你們放心吧,緋陌涼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緋陌涼治下有方無人敢逆,靠的是紀律和智慧。無論賞罰,都有理有據讓人心服口服。如果她會因為自己被西陵無垣帶走而責罰侍女,她就不是統御水族的緋陌涼了。
侍女們面面相覷,卻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遠。
出了南海,天已經黑了。月亮剛剛升起來,高高掛在半空中。清亮的月光與海面連成一片,一望無垠,有種浩瀚的蒼涼之感。
西陵無垣召出冰晶獸,和琉鸞一起飛到附近的城市。
恰好趕上傳說中的花燈會,整座城池燈火通明,七綵燈籠從街頭掛到街尾。
琉鸞很久沒有見過這番熱鬧的景象,實在歡喜得不得了。學著凡人的樣子,買了七八個宮燈拎在手裡。一大串串在一起少說四五斤,也不嫌重。
西陵無垣為了應景,也買了一隻八角梅花燈提著。雪白的絲綢映著昏黃的燭光,襯得燈上那朵白梅冷清孤傲。再加上他本人風姿出眾儀表堂堂,引得無數姑娘偷偷跟在後面。
琉鸞雖然失去法力,但終究是個神仙,觀察力比普通凡人敏銳不少,輕而易舉就察覺到有人跟在身後。
回過頭去,正好看到兩個姑娘用美人團扇遮住臉,偷偷摸摸在說話。
「你說那是哪家的公子,以前怎麼沒見過?」
「八成是外地來的吧,若是本地有這麼一個公子,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啊。」
「瞧你笑的,看上人家了吧?」
「哪能呢,你看,他身邊已經有人了。」
「手裡拿那麼多東西,一看就是丫鬟。」
「也對啊,最多是個有身份的丫鬟罷了。」
琉鸞狐疑地低下頭,從腳尖開始打量自己,「無垣,我長了一張丫鬟臉嗎?」身上穿的是一襲素白長袍,為了追求舒適沒有任何配飾。頭髮也僅僅用緞帶束著,隨意垂在背上。雖然看著比較寒酸,但也是一副脫俗的姿態,哪裡像丫鬟了?
西陵無垣自然也聽到她們的話,忍不住笑出來,「大約是本公子太過玉樹臨風吧。」
琉鸞又氣又好笑,使勁捶了他一下,「你還笑。」
西陵無垣趕緊扶住她,「小心傷口。」
琉鸞立即察覺到背上隱隱作痛,無奈撇撇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
西陵無垣實在不想她回憶起不開心的事,順嘴把話題岔開,「沒事,慢慢來吧。你不是餓了嗎?想吃點什麼?」
「想吃酸酸辣辣的東西。」
「酸酸辣辣的……」
西陵無垣正在思考,卻突然看到『酸辣餃』三個字映入眼簾。
「那個好不好?」他抬起手,指指正前方的小招牌。
「隨便。」只要不是藥膳就行。
「行,那就這裡吧。」
正好攤子上沒客人,只有一對夫婦在忙活。西陵無垣扶著她坐下,順手把一大串宮燈掛到招牌旁邊。
小販夫婦大喜,高高興興問兩人吃什麼。
西陵無垣真不餓,但還是要了兩碗餃子陪琉鸞一起吃。
晚上露重,晚風中透著一股涼意。剛才一直在動覺得沒什麼,忽然停下來,琉鸞還真有點冷。
西陵無垣見她發抖,趕緊脫下外套幫她披上,「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琉鸞重重打個噴嚏,用手擦擦鼻子,「真是不中用了,還是好冷。」以前有法力護體的時候,體溫可以根據環境溫度來調節,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冷。驟然失去內丹,還真是百般不習慣。
「沒事的,等我一會。」西陵無垣忽然站起來,往對街走去。
琉鸞抬起頭,隱隱約約看到一家成衣店。
老闆娘把熱騰騰的餃子放到她面前,羨慕的說,「夫人真是好福氣啊,嫁了這麼一位既體貼又出眾的相公。」
琉鸞有些尷尬,但也懶得解釋,笑著拿起筷子。
酸辣餃的味道很正宗,又酸又辣。琉鸞吃了大半年的藥膳,舌頭都快麻木了。忽然吃到這麼一碗重口味的餃子,要多過癮有多過癮。
雖然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但實在抵抗不了美味的誘惑,不怕燙地把餃子往嘴裡塞。
正吃得過癮,一雙髒兮兮的靴子突然搭到她旁邊,緊接著,一個男人傾身湊到她面前,「小娘子,一個人啊?」
琉鸞抬頭看了一眼,不認識,低下頭繼續吃。
「我們老大跟你說話,你聾啦?」旁邊一個小嘍囉見狀,立即大聲呵斥。
琉鸞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還有其他人在場,抬起頭掃了一眼,看到七八個流里流氣的男人站在她身後,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幹嘛啊?」看這架勢,難道是遇上了傳說中的流氓?
這種生物為什麼全世界都有?走到哪都能碰上?
站在她身邊的那個所謂老大皮笑肉不笑,伸出粗糙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小娘子長得不錯啊,外地來的吧?」
靠,連她都敢非禮,活膩了。
琉鸞下意識抬起胳膊,照準他的肚子狠狠頂過去。
那男人被她頂了一下,反而笑的更開心了,「哎呦,還是個烈性子,我喜歡。」
琉鸞皺了皺,「放手。」
哪怕是從前還在燭龍聖君府裝低調的時候,也不至於讓流氓地痞來欺辱。她胳膊輕輕一頂,還真沒幾個人能受得住。可是現在……法力沒了,最基本的武力值也沒了。就算狠狠打在普通人身上,也不痛不癢的沒一點作用。
如今的琉鸞,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琉鸞了。
一個廢人罷了,廢人……
男人反手捏住她的下巴,高傲地冷笑,「要麼把值錢的東西全交出來,要麼跟老子回去,玩夠了再賣到樓裡去,你自己選吧。」
琉鸞掙了幾下掙不脫,平靜的說,「沒錢。」明目張膽搶劫綁架,還有沒有王法了?
男人的笑容一下子變得猙獰無比,抬手就是一巴掌,「穿天蠶絲出門,你會沒錢?」
原來,她身上穿的是天蠶絲啊,怪不得那麼柔軟貼身呢。
「我有錢也不關你的事。」有錢人就可以隨便搶劫?他怎麼不直接到崑崙天宮去搶?
男人慢慢湊到她面前,「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不知道。」在南陸的地盤上,還能大過西陵無垣不成?
男人笑得高傲而得意,「我爹是郡君,在這裡,他就是天,就是王法。你若不乖乖聽話,待本公子玩膩了你,再把你賣到樓子裡去。」
琉鸞立即一個耳刮子打過去,「郡君?給我端洗腳水都嫌髒呢。」自從穿越到洪荒大陸,她一直被打來打去,最恨被誰打耳刮子。這個仗勢欺人的公子哥明目張膽搶劫不說,還打她耳光,不打回去實在難解心頭之恨。
郡君公子做夢也沒想到她居然敢還手,立即勃然大怒,「你敢打老子,活膩了是吧?」
琉鸞猛然站起身,一下子竄到熱騰騰的火爐旁邊,「我就打你了怎麼樣?」
郡君公子的臉變得猙獰,齜牙咧嘴咆哮,「抓住這個賤人。」
琉鸞一掌拍在鐵鍋上,打算打翻熱水潑過去。但使勁推一下,鐵鍋紋絲不動,再推一下還是紋絲不動。
她無奈搖搖頭,抄起大湯勺舀起一勺熱水潑過去。
一群嘍囉都是沒有任何修為的凡人,還真怕了她手裡的湯勺,站在爐子前畏畏縮縮不敢動。
郡君家的公子看著如此場面,氣得直罵廢物。
琉鸞揚了揚手裡的湯勺,挑眉笑道,「過來啊,有種你過來啊。」
郡君家的公子瞇了瞇眼,指尖忽然射出一道細細的金光。琉鸞猝不及防被金光射中,手腕處立即鮮血淋漓,湯勺『光當』一聲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