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黑壓壓的烏雲也漸漸散去。
一夜狂風暴雨,院子裡落了一地桃花。遠處的梨花林也無精打采,顯得楚楚可憐。
琉鸞很粗魯地把薑湯擺在姬容面前,很不屑的說,「身嬌肉貴就別學我淋雨,感冒了還連累我照顧你。」
姬容裹著被子坐在床上,使勁打個噴嚏,「我哪知道我也會染上風寒?」
「說明你身嬌肉貴唄。」
姬容一口氣把薑湯喝完,揉揉紅彤彤的鼻頭,「能在雨裡面不改**一夜,你真厲害。」
琉鸞聳聳肩,在床邊坐下,「開玩笑,我在崑崙天宮的時候每天半夜就起來收集露水,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
「秋……」姬容裹緊身上的被子,「我居然會染上風寒,不可思議。」
琉鸞白他一眼,「正常。」
「秋……」姬容噴嚏連連,「他還是沒有回來,你打算怎麼辦?」
琉鸞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等著唄。」反正他不會不回來。
姬容歎口氣,「像昨夜那樣,在雨裡站一夜?」真不知道該說她癡心,還是說她傻。
「你以為我神經病啊?」
「那你昨天晚上幹什麼?」
琉鸞理所當然的說,「心情不好。」
姬容笑了笑,「你實在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
「那是因為你不瞭解我。」
「哦?我越來越有興趣瞭解你了。」
琉鸞拍拍他的肩,「以後多陪著我淋雨,慢慢的你就瞭解了。」
姬容結結實實打個噴嚏,「還是算了吧。」
「就知道你身嬌肉貴。」
「我一直覺得我們獅族皮糙肉厚。」
琉鸞瞇起眼打量著他細皮嫩肉的模樣,忍不住咂咂嘴,「獅子,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姬容白白嫩嫩,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樣,怎麼看都像是狐狸之類的生物。
姬容無語半晌,很糾結的說,「其實……很多人懷疑我是狐狸精。」
想起婚禮上尋意的話,琉鸞噗嗤一聲笑出來,「狐族招惹誰了?躺著也中槍。」
姬容也鬱悶了,「狐族確實很倒霉。」無論是人間還是仙界,只要說到風騷嫵媚,第一反應都是狐狸精。
「就是啊,狐族……」
說剛說到一半,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經過昨天的折騰,腿上的傷口隱隱作痛。琉鸞懶得去開門,用法術隔空打開門,「請進。」
「誰啊?」姬容好奇地伸長脖子。
「不知道。」反正不會是夕風,他回來從來不敲門。
「別猜了,是我。」白柳公子不徐不疾,慢慢走進來。
琉鸞一怔,「是你啊。」這人怎麼陰魂不散,走到哪都能看見他啊?
「沒錯,就是我。琉鸞姑娘,方便聊聊嗎?」他在院子裡停住腳步。
「方便,方便。」琉鸞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到院裡,「白柳公子大駕光臨,想說點什麼?」
白柳定定看著她,「我只是想告訴你,別怨嬌嬌女。」
「啊?為什麼?」琉鸞完全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疑惑地搔搔頭髮。
白柳扶著她坐下,「琉鸞姑娘,其實……若不是我推波助瀾,嬌嬌女也不會下定決心把你嫁給夕風公子。弄成今天這樣是我的錯,跟嬌嬌女無關。」
琉鸞簡直哭笑不得。
夕風從頭到尾都不想娶她,這樣的結果正常得很,為什麼他們一個個不相干的都要主動出來承擔責任?
姬容身為她的前未婚夫,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尚算說得通。可這位白柳公子跟她非親非故,僅僅兩面之緣,她的婚事不順關他屁事?
「白柳公子,你想多了吧?」
白柳頓時有些尷尬,故意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琉鸞姑娘,你和天蠶族的婚事,我無論如何要退的。」
琉鸞疑惑,「我和天蠶族的婚事關你什麼事?又跟夕風什麼關係?」不是說天蠶族的王子今年還是在上幼兒園,他怎麼看也不像兒童啊。
白柳咳嗽一聲,「當年婧女和我有約,會從琴氏下一輩中選出一位德才兼備的女子嫁給我兒子為後。按理說,應該就是你。」
琉鸞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天蠶族的王啊。」早就覺得此人氣度不凡,果然不錯。一族之王雖然權利不大,但地位跟封建王朝的藩王差不多,聖君也得給幾分薄面。
「失禮,在下天蠶王晏白柳。」
「失敬失敬,請問天蠶王,我和風哥的婚事跟你有什麼干係?」
晏白柳有些無奈地抬起頭,「琉鸞姑娘,你師出名門,將來前途無量。而我兒子今年才五十歲,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那又如何?」
「要琉鸞姑娘履行承諾嫁給他,實在是太過委屈了你。」晏白柳咳嗽一聲,「當然,我也有私心。姑娘如此驚采絕艷,我那兒子無論如何配不上你。」
「於是?」琉鸞還是不明白他想幹什麼。
「既然姑娘心有所屬,何不成人之美?」
琉鸞眸光一閃,瞇起眼睛,「當初在佳偶節上,你是故意刺激風哥逼著他娶我?」
晏白柳有種被看穿的尷尬,不自在地別開臉,「既然兩情相悅,又何必猶豫不決?兩位情投意合,我不過幫上一把。」
琉鸞皮笑肉不笑,「只要我和風哥成親,婚約自然就不作數了。而且,是我們琴氏先退婚,與你們天蠶族全無干係,是不是?」不愧是做族王的人,心思陰險又歹毒。
晏白柳搖搖頭,「婚約自然作數。」
琉鸞不悅地挑眉,「怎麼?現在後悔了,依舊要我嫁過去?」
晏白柳臉上閃過一抹可疑的紅暈,「不……嬌嬌女也流著琴氏血統,如果你嫁了別人,就只有……」
琉鸞腦海裡刷刷刷閃過無數個念頭,緩緩笑了起來。
「哦……原來你喜歡嬌嬌姨啊。」
晏白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是我在嬌嬌面前胡說八道,她才會成人之美把你嫁給夕風公子,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琉鸞大度地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原諒你了。」無論他背地裡做了什麼,都沒有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和夕風的婚事,是她自己答應的,也是她自己親口毀掉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誰也怪不得。
晏白柳笑了笑,「琉鸞姑娘,就當我天蠶族退你的婚吧。晏白柳欠你一個人情,日後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可是你說的。」晏白柳可不是泛泛之輩,用一樁莫名其妙的婚事換一個承諾,划算。
不過……她好像又被退婚了?
「我說的,我欠你一個承諾。」
「好,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原來你就是天蠶族的王,失敬。」姬容公子從屋裡面走出來,從容優,「在下荼黎山姬容,失禮了。」
晏白柳對姬容拱拱手,似笑非笑看向琉鸞,「琉鸞姑娘,你到底定了多少婚事?」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位姬容公子也曾經和她有過婚約。
琉鸞苦笑,「不多,一共三門。」
晏白柳手一揮,「從今以後,我天蠶族不再湊熱那個鬧,希望姑娘能找到這世間最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
「也預祝你們天蠶族的小王子長大之後能遇到一位情投意合的王后。」其實,她已經找到了,只差搞定而已。
「多謝。」晏白柳頓了頓,語重心長的說,「琉鸞姑娘,嬌嬌女不是燭龍,她對你很好。」
琉鸞頷首,「我明白的。」嬌嬌女既然把她嫁給夕風,就表示她一點惡意也沒有。她真的,只是想給她一份幸福而已。
「她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多為她想想。」
「會的。」嬌嬌女真是傻人有傻福,整天渾渾噩噩的,還有晏白柳為她處處操心。
待白柳漸漸走遠,姬容有些好笑地看向琉鸞,「又退婚啊?」
琉鸞擺擺手,「沒事,退退更健康。」退婚能退到麻木,她也算史上第一人了。
姬容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既然實在嫁不出去,不如回頭將就將就我吧。」
琉鸞白他一眼,「娶你的鳳儀去。」
不過幾天光景,院子裡的桃花落了大半,不復當初的奼紫嫣紅。
偶爾幾片緋紅,反而顯得彌足珍貴。
琉鸞咬著筷頭,注視著對面的姬容,「在我家住的挺好吧?」
「挺好。」姬容最近胃口大開,捧著飯碗吧唧吧唧吃個不停。
「打算繼續住著?」
「暫時沒打算離開。」
琉鸞放下碗筷,一本正經的說,「那你慢慢住著吧,我吃完飯就走。」
姬容自顧吃菜,含糊不清的說,「我姬容半生都在爭權奪利,想不到居然能有這樣一段平平靜靜的時光,我知足了。」
琉鸞斜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半生都在爭權奪利啊?」
「當然知道。」
「那你還爭?」
姬容無所謂笑笑,「在其位,沒辦法。」
「哎……」琉鸞歎息著,重新捧起飯碗,「說真的姬容,如果可以,我真巴不得就這樣隱居在這裡,從此不問世事。」每天粗茶淡飯,家裡長短,真的是一種福分,
「嗯?」
她一下一下撥著碗裡晶瑩剔透的米飯,垂下眼瞼,「每天洗洗衣服做做飯,其實也不錯。」
姬容笑了一聲,「你的喜好也挺特別的,居然會喜歡燒菜。」
「那又怎麼了?雖然我們不需要吃吃喝喝,可每天吃頓飯才有點人樣啊。」其實普通人人活著,就是為了衣食住行。如果連這些需求都沒有,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言之有理。對了,你腿上的傷沒事了吧?」
琉鸞使勁拍拍的腿,「沒事了。」
「嗯,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姬容把碗裡的米飯全部塞進嘴裡。
「到處去轉轉,找只坐騎。」
當初回孔雀族之前,她就已經做好準備。
無論能不能找到姮女的魂魄,她都會如期到周邊各族去拜訪,找一隻合適的坐騎。
和夕風的婚禮不在計劃之內,卻也不在計劃之外。等他幾天已經夠了,接下來,她依舊會按照自己規劃的路去走。
她是琉鸞,是翱翔在九天的鳥,不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而停下自己的腳步。
開心也好,傷感也罷,她都會一步一步走下去。
姬容微微有些驚訝,「我以為你會等著他回來。」
琉鸞搖搖頭,「不,我不會再等下去。我軒轅寒月,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停下自己的腳步。」她會放出一隻千紙鶴去傳信,告訴他自己的下落,卻不會再等了。
姬容盯著她看了半晌,「我越來越不瞭解你了。」
既然她對夕風如此癡情,應該留下來繼續等才是,為什麼突然說要走?
「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即使深愛著一個人,她也要有尊嚴,有理想,有目標。她是獨立的個體,不是誰的附屬品。
姬容突然自嘲一笑,「是啊,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愛情是什麼?籌碼而已。」
「姬容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他真的利慾熏心,就不會退婚了。
姬容垂下頭,「可在外人眼裡,姬容就是那樣的人。」
琉鸞緩緩握住他的手,「姬容,人是為自己而活。這麼多年,旁人打我罵我欺我辱我都沒有關係,我照樣自己活的精彩。」
「嗯,即使我不是人,也要為自己而活。」
「嗯,這就對了。」琉鸞使勁拍拍他的肩,「無論如何,都要對得起自己。」
姬容垂著眼眸,輕輕笑道,「好,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