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鸞一個激靈,閉上眼睛甩甩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袋。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水中的畫面完全變了。
巍峨的宮殿,至高無上的寶座。燭龍聖君坐在大殿上,俯瞰眾生。
她直挺挺跪在大殿中央,任雷電一道一道從她身上劈過。
鳳儀趾高氣揚站在她面前,不可一世的說,「嘖嘖,你不是鬧著要跟本小姐同歸於盡嗎?怎麼現在像只螞蟻似的爬不起來了?」
畫面一閃,到了她被鳳儀追殺那一段。
鳳儀的鞭子劈頭蓋臉,「本小姐是高貴的鳳凰,你算什麼東西?」
「賤人,還敢頂嘴。」一下接一下的抽打,打得她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肉。
「哼,你以為你還是神女嗎?你的內丹碎了,是個廢人啊,廢人啊……」
「只要你肯跪下,沒準本小姐會考慮饒你一條賤命。」
「跪下,跪下……」隨著鞭子的抽打,有卡嚓的聲音。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整個人都是血肉模糊的,刺目的鮮血滴答滴答順著裙擺滴的地上。
「主人,不能想這些,你會走火入魔的,不能想啊。」俏皮兔急了,跳到她臉上抱住她的腦袋使勁搖晃,「不要再執著了,你放下吧。放下吧,放下吧。」
「我不……」琉鸞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一雙眼睛血紅,彷彿隨時會有鮮血滴出來。
「主人啊,你醒過來。」俏皮兔眼睛裡包了一包淚水,「主人,我知道你很可憐,很淒慘。可是如果你就這樣走火入魔,今生今世都別想報仇了。不要想了,放下執念吧。」
「我不,我為什麼要放下。」琉鸞歇斯底里地大吼,「是別人作的孽,為什麼要我放下?我才是受害者,我才是受害者。」
「主人,只有放下,你才可以在長春gong修行,才有機會報仇。」
猩紅的淚珠從琉鸞眼睛裡落下來,她用盡全身力氣,一下一下拍打著水面,「軒轅鳳儀,軒轅燭龍,我軒轅寒月跟你們不共戴天。終有一天,我要把你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俏皮兔看著她鮮紅的淚珠,驚得目瞪口呆,「主人,你是鳳凰?」
琉鸞緩緩勾起嘴角,笑得極其猙獰,「做軒轅鳳儀那樣的鳳凰,我不屑。我是麻雀又怎麼樣?我是世間獨一無二的麻雀。」
「主人,你真的是鳳凰。」洪荒眾生之中,只有鳳凰才會泣血。可她的主人為什麼會是只麻雀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不屑、不屑……」
「主人,你冷靜啊。你忍一時之氣,才能報仇。」
「我要軒轅氏全家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只有現在放下,將來才能報仇。」俏皮兔使勁拍打著她的小臉,「要報仇就得消去你的執念,消了執念才報仇。回神,回神。」
琉鸞眼睛裡的紅色漸漸褪去,神情也溫順許多,「是,你說的對,只有暫時放下,我才能報仇。」
俏皮兔雖然很高興她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恢復,卻也有些心驚。
她的主人,為了報仇連執念都能在瞬間放得下,還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主人,你……」
「我沒事,沒事。」琉鸞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裡一片清明。而聚集在半空中的霧氣也盡數散去,整間屋子說不出的乾淨清爽。
清澈的水面上,映出一張千瘡百孔的臉。
「主人,你好慘啊。」俏皮兔看看水裡的倒影,又看看琉鸞,撲上去抱著她哭。
怪不得主人總是陰陽怪氣的,原來是受苦太多了。以後她一定會對主人好一點,再也不讓她被欺負了。
「沒事,洗洗就好了。」
琉鸞試探著捧起一汪水潑在臉上,傷處剛剛沾到水,便疼得鑽心蝕骨。
她身子一軟,跌坐在池子裡,「哎呀,疼死我了。」
「那是因為你放不下。」
「這消魂池果然**,泡一次半條命就沒了。」
俏皮兔賊眉鼠眼往四周瞄了兩眼,壓低聲音悄悄道,「洪荒一共有兩處地眼,一處在天地之極,另一處就在消魂池下面。消魂池水,是世間最純粹乾淨,最有靈氣的水。一入消魂池,莫道不消魂。不是極苦,就是極樂。只要你心裡沒有雜念,自然就不痛了。」
「失策失策,早知道我剛來那會就洗臉了。」剛來那會沒有看從前的種種,心情尚算平靜。以前的舊傷雖然有點痛,但還能忍受。看了從前的事,勾起了她的執著,傷口碰水簡直能痛的死去活來。
俏皮兔咬著小手指,「你還是忍痛多泡一會,順便洗了臉上的疤。你戾氣太重,執念太深,我擔心你將來成魔。」臉上的疤是她執念最深的地方,就算是之前洗也沒多大作用。要是這會不洗乾淨,她會一直把從前發生的事記在心裡。
以她陰狠的性子,指不定會生出什麼事來呢。
琉鸞狠狠往她後腦勺拍了一下,不屑地翻翻白眼,「老子堂堂神女成什麼魔?小孩子別胡思亂想。」
「哎,那你就洗吧。」她活了十幾萬年,歷經滄桑,見過很多上仙一念成魔,永墮魔道。區區一個神女成魔,實在是太正常了。
「洗就洗。」琉鸞咬牙牙,閉著眼睛猛地蹲下身子把自己沉到水底。
為了漂亮,這點痛算什麼?
女人,就該對自己狠一點。
「啊……」鑽心的疼痛從臉頰上蔓延開,她尖叫著從水底躥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俏皮兔絲毫不肯讓步,小眼睛瞪得圓圓的,「疼也要洗。」
「敢情不是你疼是吧?站著說話不腰疼。」
俏皮兔哼了哼,「自己摸摸你的臉。」
琉鸞有些狐疑地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臉,沒想到一摸摸下來一塊死皮。
原來……死皮已經開始蛻了,也就是說,她只要堅持,很快就可以恢復從前的美貌。
也罷,整容哪有不痛的?
為了這張老臉,忍吧。
入消魂池沐浴,其實很有講究。
所有新入門的弟子,無論是普通人是還是官二代富二代,都只能洗一個時辰。
如果過了一個時辰還在池子裡糾結,還沉浸在前塵往事中。說明此人心中有太多東西放不下,執念太深,完全不適合清修。這樣的人,就算洪荒大神親自來說情,長春gong也不會收在門下。
青夜讓漓玉帶琉鸞到消魂池洗澡,其實是讓她去經歷最後一次考驗。
琉鸞剛剛進消魂池,漓玉便輕車熟路的點起檀香,然後看著它一點一點變短。
燒完了一炷香,她向往常一樣直接進去,「師妹,你洗好了嗎?」
「洗好了。」
漓玉繞到屏風後面,看到琉鸞素衣長髮,蹲在池子邊上挽髮髻。
半張臉微微側著,潔白如玉。
漓玉一怔,驚訝地笑道,「師妹,你好漂亮啊。」峨眉柳葉眼,下巴尖尖的。算不得嫵媚艷麗,卻有一種清麗脫俗、落落大方的致,當真是個美人。
琉鸞側目一笑,更是顛倒眾生,「師姐你太誇張了。」
漓玉走過去拿她一束頭髮幫她盤起來,「師妹,我開始知道你為什麼要隱藏容貌了。如果你就這樣走到大街上,還不得被滿街的登徒子調戲。」
琉鸞笑笑,「哪有啊師姐,你取笑我。」笑容下面的苦澀,只有她自己懂。
如果不是鳳儀,如果不是燭龍,她又怎麼會輪到到連真面目都不能露出來?
「嗯,好了。」漓玉挽好髮髻拉著她站起來,視線在她身上流轉,「感覺好像還差少點什麼。」
「少什麼?」
「少這個。」漓玉從自己髮髻上取下一枚珍珠釵別進她髮髻,「現在就好了。」
「師姐,我不能收。」琉鸞趕緊把珍珠釵取下來還給她,「首飾我有,只是放在客棧而已。」
「好啊,那我不勉強你了。」漓玉笑嘻嘻拉著她,「青夜師叔門下沒有女弟子,住他那不方便,你暫時就和我住一處吧。反正平常都在一塊練武讀書,不會耽誤你什麼。」
「謝謝師姐。」
「走吧,我們先到飯堂去吃飯,然後再帶你回房休息。」長春gong這些年很少收女弟子,好不容易多了個師妹,漓玉比誰都高興,嘴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青夜師叔那人懶散,座下弟子不多,算上你一共也只有五人。那四個傢伙莫名其妙多了你這麼個漂亮的師妹,恐怕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師姐……」琉鸞有些無奈。
「我說的是真的,你這麼漂亮,我看整個長春gong的男子弟,都要把眼睛黏在你身上了。你不知道那四個傢伙有多煩,他們肯定寸步不離的守著你,免得你被別人拐走了。不過你要小心,別被他們誰給拐了。雖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用流那麼近是不是?」漓玉有種發展成為女版唐僧的趨勢,嘴巴一張一合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你跟那個吳元是一起來的吧?你們兩什麼關係?不會是一對吧?其實他也不錯。以他的天資,遲早是洪荒拔尖的人物。呵呵,師妹眼光可真好。」
「……」
「對了,你認識那個冥月羅和姜虞嗎?姜虞還好,冥月羅好討厭的,打扮得妖裡妖氣,鼻孔朝天裝清高,還總是黏在北溟聖君身上,真不要臉。她要是有你一半美貌,北溟聖君就得自個粘過來了。話說回來,你覺得北溟聖君怎麼樣?我可以幫你做媒哦。」
琉鸞無奈地裂開嘴假笑,「師姐,我對他們所有人都沒有興趣,包括你沒有介紹到的。」
「是啊?真可惜。」漓玉撇撇嘴,「總之有什麼就跟我說,我幫你做主。」
「謝謝師姐。」
兩人一路說著閒話,不知不覺到了飯堂。
正是吃晚飯的時間,飯堂裡卻冷冷清清的沒幾個人。
漓玉拿了一份飯給琉鸞,和她一起找個地方坐下,「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不過我們長春gong飯堂的飯菜味道不錯哦。」
琉鸞夾起一片青菜塞進嘴裡,「不吃飯你不餓嗎?」
「你現在剛入門,還是普通人。等你修行精深一些,讓你吃飯你都不想吃。」
「呵呵,我忘了。」最近一直以凡人的生活方式生活,她都忘了神仙其實不用吃飯。
「來,給你。」漓玉把盤子裡的菜分成兩份,多的那一份撥到琉鸞盤子裡,「飯堂每天只做那麼一點飯菜,你年輕正在長身體,可能吃不飽。不過沒關係,我們院裡有廚房,以後吃不飽師姐給你開小灶。」
並不是什麼山珍海味,都是些青菜豆腐之類的小菜,可琉鸞卻覺得相當窩心,心裡頭暖暖的。
自從姮女死後,再也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了。
「多謝師姐。」
「不謝,來,吃吧。」漓玉又在自己菜裡挑了一會,挑出幾片肉放進她盤子裡。
「漓玉師姐你怎麼還在這裡?掌門師伯到處找你你不知道嗎?」琉鸞正感動得一塌糊塗,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忽然插進來。
回過頭去,看到一名男子滿頭大汗站在她們身後。
「什麼事?」
那男子看琉鸞一眼,「師伯讓你速帶這位姑娘到坤元殿去。」
漓玉皺眉,「坤元殿?拜師大禮?」怎麼這時候去坤元殿?難道拜師大禮提前了?
男子支支吾吾猶豫了一會,壓低聲音道,「那個資質很好的小子吳元居然就是傳說中墮入魔道的西陵無垣,師伯這會正審他呢。」他悄悄瞥琉鸞一眼,「姜虞仙子說,和他一起的柳小亂,應該是軒轅琉鸞。」
漓玉手一抖,把面前的盤子都打翻了,「你胡說什麼?師妹這麼可愛,怎麼可能會是那女魔頭呢?」
事已至此,琉鸞無奈了,「師姐,先帶我到坤元殿去吧。」
漓玉拍拍她的手背,「別怕,有師姐在,誰也別想冤枉你。哼,那個西陵姜虞,八成是看你長得漂亮嫉妒呢。」
琉鸞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漓玉,謝謝你。」
此去坤元殿凶多吉少,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很難說。
好不容易有個親人一樣的師姐,那麼快又要分別,真不知道自己前世作的什麼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