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疾馳的馬蹄揚起一片飛塵,惹得路邊賣東西的小販罵罵咧咧喊了兩聲,沖那黑馬離去的方向吐了兩口唾沫。然而伊雲渡卻根本顧不上致歉,鞭子狠狠揮了兩下,馬兒跑得更快了,當然,身後罵聲比起剛才又多了幾倍。
明日就是漪水城中各家族舉行比試的日子了。漪水城依靠天水湖而建,城名中的漪便是借了依靠之意,兼之天水湖邊便是丹界三大宗門之一的天水閣,漪水城亦是因天水閣而繁榮,這座城從一開始就打上了天水閣的印記。伊家只是漪水城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而已,這樣的家族漪水城裡足足有十幾個,每隔一年各家族就要舉行一次比試,其中最優者方可獲得天水閣給予的獎勵。
而今年的比試,於伊家而言,卻明顯有些不同。同城之中,相近的勢力免不了都有些或大或小的衝突,伊家與相鄰的李家關係一直很糟糕,數年之內爆發了幾個衝突,每家都死了幾個人,這讓伊李兩家的弟子相爭時,都有點不死不休的意味。按照往年的規矩,今年伊家能出戰的築基修士只有一人,但李家卻足足冒出了三人,還有兩人都是一隻腳踏進了築基,實力幾乎是伊家的好幾倍。
伊雲渡今年二十六歲,在伊家小輩中,除了三十五歲築基的伊雲飛之外,屬他的實力最強。這也是他為何接到消息就忙不迭地趕回來的原因。這次比試李家的實力幾乎可以排到所有家族的前三位,若是李家取勝拿到了天水閣的獎勵,李家的實力將大大增強,對於青黃不接的伊家而言,幾乎是一場足以滅門的禍患。
但無論如何,伊家的實力弱是很顯然的。
小輩裡,伊雲飛實力最強,其次是伊雲渡,剩下的不是年紀太小就是實力太弱。伊雲渡這麼想著,愈加憂心忡忡起來,他的天賦在漪水城裡也算不得上佳,那時候天水閣來招收弟子,卻沒有看得上他,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一家實力稍差些的宗門。
倒是堂弟伊寧被天水閣挑中了去,可惜如今也才幾年過去,伊寧恐怕也沒法幫伊家度過這次危機。
伊雲渡一進門就直奔祖屋而去,把黑馬扔給門口的小廝,他逮住一個人就問:「家裡都有誰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那人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急得伊雲渡恨不得捶他一拳,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慢吞吞傻乎乎的,真是!
「我也是剛剛才回來的,四堂哥,你著急上火的性子這麼多年都沒變過。」此人自然就是伊寧了,他拜師之後也就在周不群那裡露了把臉,餘下時間就自己放縱自己了。前段時間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好不容易閒了下來就想回家看看,卻沒想到竟然碰上了各家族比試這樣的大事。
家族比試離他實在有些遠了,他只記得小時候好像確實有過這回事,但從前世到現在都不知道隔了多久時間了,不說別的,就連家裡是什麼樣子他都有些模糊了。原還想著找個人給他帶路,但是這第一個碰見的傢伙竟然比他還著急,沒等伊寧開口,他就劈頭蓋臉地來了這一大段。
幸虧這人的臉,他稍稍回憶了一下也就想起來了。
四堂哥伊雲渡,是他二伯伊鐵堂的二兒子,二伯一共三個兒子,都長得高高壯壯的,站起來活像一座鐵塔。除了這位四堂哥以外,伊寧還有五個堂哥,都屬於高壯型的,唯有伊寧,從小到大都是個弱雞。因為是家裡最小的男孩子,所以伊寧從小很受家裡人的寵愛,這也是為何他前世能養成那樣不諳世事的性子。
「你是……伊寧?」伊雲渡睜大了眼睛,把伊寧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不像啊!」
伊寧挑了挑眉,笑道:「哪裡不像?」
伊雲渡揉了揉腦袋:「倒是沒有小時候秀氣了,挺好,挺好的。」既然遇見了伊寧,伊雲渡也就不那麼心急火燎的了,反而慢下步子問了問伊寧這些年的情況,也把他自己的說了說。兩人走著走著,很快就到了祖屋前。
伊雲渡道:「祖父他們應該都到了,就是不知道其他人來了多少,我們也進去看看吧。」
伊寧點點頭,跟在伊雲渡身後走了進去。
祖屋是伊寧祖父伊天仇的住處,也是伊氏一族最重要的地方。伊寧祖父伊天仇今年八十三歲,築基後期修士,自身實力並不算強,但祖父自少時便極善謀劃,靠著謀略與謹慎,他將伊家平平安安帶到現在,因此,祖父如今縱然不太管事了,他在伊家的威勢也無人可比。伊雲渡見眾人都在,悄悄溜到二伯父伊鐵堂身後,伊寧巡視了一圈,見自家父母愁眉苦臉地站在最左邊,也學著伊雲渡的樣子溜了過去。
然而,伊寧畢竟不是伊雲渡。這些年伊雲渡偶爾也是回家的,何況他那副五大三粗的樣子叫人一看就是伊鐵堂的種。而伊寧,不說已經有幾年沒有露面,他入天水閣的時候年紀還小,在場諸人又沒見過他長大了的模樣,加上這一回並未有人去信讓他回家,諸人都對這突然闖進來的年輕人有些好奇。
直到伊寧站到四老爺伊木堂身後,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是伊寧啊!
「你小子都長得認不出來了,咱們伊家什麼時候出過這麼精細的人兒啊!」五堂哥伊雲翔笑著打趣他,「我還以為你小子不回來了呢。」
伊寧笑了笑:「平時修煉忙。」
因為伊寧的樣貌比較陌生的緣故,確定了他的身份之後,同輩的、後輩的小傢伙的視線基本上都聚到了他身上,見伊寧和伊雲翔說得高興,一個個也插話進來,不一會兒,莊嚴肅穆的祖屋就被嚷成了熱鬧的集市。
大伯伊金堂皺了皺眉,喝道:「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
伊雲翔低眉斂目一副老實人模樣,手指扯了扯伊寧的衣袖:「改天再聊。」
伊寧衝他點點頭。
站著等了一會兒,祖父伊天仇終是露面了。伊寧看的清楚,祖父雖然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可眼眸深處卻分明滿是疲憊。他抬眼看向下首站著的幾十個小輩,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
「家族這場仗,難打啊!」伊天仇輕輕歎了口氣,「可縱是難打,我們還是非打不可。」
他眼神頓了頓,瞥向伊寧所在的方向:「伊寧也回來了?」
伊寧恭恭敬敬應了一聲:「是,祖父。」
伊天仇手掌輕擊木桌:「很好,家族危難之時,也正是你們為之付出的時候。我們伊家的子孫,就沒有退縮的時候。金堂,說說這次參加比試的都有誰。」
伊金堂點點頭:「按照先前族比的結果,排名前五的分別是伊雲彪,伊雲翔,伊海藍,伊雲棟,伊海青,但是現在伊雲飛和伊雲翔都回來了,就由他們二人代替伊雲棟和伊海青出戰。」
伊天仇點點頭:「嗯,就這樣吧。」
伊雲翔沖伊寧比了個得意的手勢,伊寧回以一笑,只覺得幾個堂哥的性子都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伊寧許久沒有回家,因此,就在正式比試的前一夜,他還是受到了以伊雲飛為首的堂哥堂姐們的熱烈歡迎。堂哥伊雲飛和他一樣也在天水閣內門,只不過他是個修煉狂,伊寧入門以來就很少見他,伊寧甚至懷疑,伊雲飛到底知不知道他也在天水閣。
果然,伊雲飛眉頭一皺:「伊寧也在天水閣?我好像聽說過,不過我這幾年一直在閉關,也就沒注意。」
伊雲翔歎了口氣:「大哥真是個修煉狂人。」
伊雲飛問伊寧:「你如今在外門哪個院?」
伊寧搖了搖頭:「我如今已經不在外門了。」他的意思自然是自己已經入了內門,卻沒想伊雲翔伊雲渡伊雲彪幾人均是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伊雲彪甚至問他:「伊寧,你出了什麼事嗎?」
修士若非犯了大錯,是不可能被宗門趕出去的。任他們幾人再怎麼想,也絕不可能想到伊寧年紀輕輕竟然已經成功築基了。
見他們一個個盯著自己,伊寧終是忍不住笑了:「你們想到哪裡去了,大堂哥,我前些日子剛拜入周不群長老門下。」
其他幾人仍有些愣神,唯有伊雲飛瞪大眼睛看著伊寧:「伊寧,你……」
伊寧點點頭:「嗯。」
伊雲飛當機立斷:「這件事情我必須告訴祖父和父親,伊寧,改日再聊。」
伊寧仍是點頭。伊雲渡牢牢盯著伊寧看了一眼,隔了半天才彷彿忽然醒悟過來一般:「伊寧,你你你突破築基了?」
當夜,伊寧如今已是築基修士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伊家。第二天一早,伊寧便得到了消息,他也成為了此次為伊家出戰的一員,擠掉了二堂姐伊海藍的資格,伊海藍先還有些憤憤不平,後來知道了伊寧的真實實力,便也不再糾結,反而打上了伊雲翔的主意。
伊雲翔那日戰勝伊海藍也只是僥倖,這下被伊海藍纏上了可有的他煩了。一大早,他盯著身後的大尾巴,狠狠翻了個白眼:「二姐,二姐饒了小弟我吧!」
伊海藍微微一笑:「很簡單,把你的出戰資格讓給我,一切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