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的是一個身形高瘦的男子。伊寧尚未看清楚他的樣貌,便見他手指一點,下一刻,方才囂張無比的乾瘦老者就好似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一般,不僅未曾將攻擊施加到伊寧身上,反而被那股氣勁逼得連連後退,一口血從他口中噴出,幾乎染紅了腳下一大片土地。
那男子又是幾道靈光射出,方才圍攻伊寧的幾人為他氣勢所懾,一個個立在原地不能動彈,旋即,那男子長袖一揮,細密的光點隨之落在那幾人頭頂,不過眨眼之間,那幾人竟是雙腿發軟,頃刻間就失去了呼吸。縱是那乾瘦老者心知這人不好惹,亟欲逃走,卻還是被他招了回來,和他的同伴們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伊寧在一旁怔怔然看著,就連自己身受重傷也好似全不在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廣袖長衫、如同天神下凡的男子。
這就是所謂的力量!只需一揮手,就能讓一個強敵灰飛煙滅。忽然間,伊寧覺得自己的心境好似更開闊了些,從一泓清泉變成了一條河流。是啊,縱然他再仇恨嚴御幾人,但算計設陷之事畢竟是小道,對於修士而言,唯有最強大的實力、徹底的碾壓才是正道。
他盯著面前氣質非凡的男子,眼中露出狂熱之色。
伊寧本以為這人會離開,誰曾想,這人替他把那幾人打倒之後,竟是直接站到了他身邊。伊寧有些疑惑,暗想自己與此人應該沒有交情,正想開口詢問一番,然而,就在此時,伊寧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白狐狸呢?白狐狸哪去了?
如果說白狐狸拋下伊寧獨自逃走了,伊寧是怎麼也不會信的,畢竟他和白狐也算是風風雨雨過來了,白狐狸是怎麼也不可能做出棄他而逃的事情來了。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性……
伊寧愣愣地看著這人高大俊美的身影,白狐為救他躍入血池、秘境中的探尋、築基丹的煉成……一樁樁一幕幕在伊寧腦海中回放著。漸漸地,面前男子的身影和那坨軟綿綿嗜睡的小傢伙重合了起來。
只有一種可能,這個男人,就是白狐!
伊寧所熟悉的人物中,只有白狐有這樣的實力,也只有白狐願意為他以身涉險。
「你……」
伊寧才說了一個「你」字,面前的場景卻讓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就在剛才,他耳邊響起一陣「噗噗噗噗」的聲響,然而,那個俊美高大冷酷的身影就化作一陣輕霧遮住了視線,輕霧散去,一個耷拉著腦袋、眼眸中有惱色的小白狐就這樣重新出現在伊寧的視線之中。
還是熟悉的樣子,除了第六條尾巴和兔子尾巴差不多長短之外,小白狐沒有任何變化。
越重淵懊惱得恨不得去捶自己的腦袋。從威風凜凜的救世主變成小狐狸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本來明明可以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救伊寧於危難之中的——好吧,他已經做到了。可是越重淵設想的情境分明是,他以凜然不可侵犯之勢從天而降,在救出伊寧的剎那就讓伊寧情不自禁地愛上了自己……啊啊啊啊,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簡直太丟臉了!
越重淵伸出狐狸爪子捂著臉蛋,一點都不想讓伊寧看到他此刻的樣子。雖然越重淵心裡很清楚,他更狼狽的模樣伊寧恐怕都已經見識過了,卻一點都不希望是這一刻。好歹這是他第一次用本來面貌見伊寧呢!本來還想留下好印象的,卻沒想到竟然弄得這麼狼狽。越重淵認命地歎了口氣,只希望伊寧不嫌棄就好了。
「噗嗤。」
越重淵抬起頭來,去看伊寧此刻的表情。他只看到,少年清秀的面龐上,正掛著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比起日光還要耀眼。對於越重淵的窘態,伊寧眼中一絲嘲弄都沒有,反而有一道光芒在閃爍,他的眼眸彎成了月牙,勾得越重淵也不由自主瞇起了眼睛,連自己什麼時候鬆開了爪子都沒有注意。
伊寧走過去,輕輕拍著越重淵的腦袋,輕柔得彷彿清風拂過:「謝謝你。」
說罷,他伸出手,將手臂舉得高高的,讓越重淵跳了上去。熟悉的氣息混著血腥氣,讓越重淵有種不自覺沉迷的感覺。這是獨屬於伊寧的熟悉的氣息,越重淵瞇起了眼睛,又讓自己恢復那懶洋洋閒適的狀態。
伊寧受傷其實已經很重了,但是後來越重淵的出手讓他有了緩衝的機會,他利用那段時間慢慢恢復了自己的氣血,兼之方才似乎心境有些受觸動,那傷口竟是癒合了一些,體內靈氣也不再暴躁地想要宣洩,而是安靜了下來,如同平時一般在經脈內遊走。
但他還需要找一個地方療傷。
伊寧走著走著,忽然覺得自己手臂有些發癢。一低頭,就看見原來還老老實實在他臂彎裡睡大覺的狐狸這時候竟然伸出舌頭去舔他手臂上未癒合的傷口。伊寧拍拍他腦袋:「別動。」要是越重淵真是一隻狐狸也就罷了,偏偏他是能化形的妖獸,妖獸能化形便是開啟了神智,雖不及人修精明,卻已經不能被當成妖獸看了。至少在伊寧眼中,越重淵已經不是妖獸,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了。
讓人給自己舔傷口,如果不是很親密的關係的話,伊寧是不願意的。
誰知道白狐狸被他這麼不輕不重地來了一下,眼中竟閃過了一絲委屈的神色。越重淵從第一次看到伊寧流血之後,就發覺伊寧的血液對於他而言有一種難言的吸引力,之前他費了很大力氣才克制著自己不去靠近,但這一刻,和伊寧如此靠近,感覺到他的血液環繞著自己,越重淵幾乎不受控制地舔上了那道傷口,一有開始,就不想停止。
自他修煉到第八條尾巴之後,就從沒有什麼能讓他有如此強烈的共鳴。越重淵覺得自己的血液、甚至自己的靈魂在這一刻都有沸騰之感。伊寧的血進入他的身體之後,他的靈氣竟以比平時快了幾倍的速度運轉著,這種感覺,便是最神奇的靈寶都不曾給過他。越重淵閉上眼睛,靜靜吸收著那滴血液,任它的力量在他體內達到巔峰,最終與他的血液相容。
越重淵緩緩睜開了眼睛。
只有短短一截的第六條尾巴已經長長了幾倍,幾乎和前五條尾巴差不多長短了。
越重淵愈加確定,自己看上的少年一定是非凡的。雖然他現在還很弱,但他相信,終有一日這少年會站在自己身邊,他只需好好保護著他,不讓旁人看出他的價值。
伊寧,只會是越重淵的。
伊寧療傷完畢,出來時山洞外的風雪已經散去了,雖然還有些冷,但時節已經到了早春,有些冷也是正常了,再需過段時間,萬物也要復甦了。從煉製築基丹到現在,伊寧在外面已經呆了太久,也是時候回歸天水閣了。
他抱著越重淵,不疾不徐地前行著。其實剛到伊寧身邊時,越重淵是不太喜歡被他觸碰的,誰知到了後來,一人一狐相處的時間越長,越重淵也就越懶,能被抱著,他就絕不肯自己走路。伊寧拿他沒辦法,也就由著他去了。反正戰鬥時越重淵的身形會無限放大,但被伊寧抱著的時候,他總是這副小巧玲瓏的樣子,一點都不重。
「伊寧師兄,好久不見。」
伊寧點了點頭,先回到住所好好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出來走動走動。
當然,以他如今的人脈,能經常走動的也就於舒澤董銘二人了。二人雖然進了內門,但和伊寧的感情卻沒有變淡。且因為周不群在內門名聲不顯,他二人在內門也算是邊緣人物,又因曾經與嚴御交惡,內門眾弟子更是刻意與二人隔了開來。
不過兩人均非注重虛名之輩,更因為旁人的刻意排斥,他們二人只專注於自己修煉,便是在內門大比上,他二人也會壓縮實力上前比試。周不群自己就不注重名聲,得了兩個肯吃苦的弟子,教授起來也更加嚴苛,但卻從不在排名上對兩個弟子提要求。
說起嚴御,如今的嚴御在天水閣中可謂混得風生水起,便是一般的金丹長老都不如他有威勢。之前因為葉無雙的關係敗壞了一些的名聲,此時也已經完全恢復了,甚至比之先前還要更上一層樓。
董銘歎道:「雖然嚴師兄如今威嚴日盛,可我總覺得師兄身上有股子戾氣,我是不敢和他對視的。」
於舒澤點點頭:「嚴師兄如今功利心確實比先前強了一些,倒是讓我有些想不通了,他已是這一輩師兄弟中的第一人,再進一步就是長老了,何況以師兄的天賦,步入金丹絕非難事,怎麼他就那麼著急呢?」
董銘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只能說師兄更有追求吧。不過我覺得咱們修道之人還是少一些功利心為毛,有道是水到渠成,誰還沒到了,就急著挖渠了,怕是會得不償失喲!」
董銘在內門算是受了不少冤枉氣,談起嚴御的時候也愈加牙尖嘴利。對於嚴御的心態,伊寧倒是隱隱約約猜測到了一二。上一世他只動了伊寧一個人,這一世先是葉無雙,再是內門的兩個弟子,嚴御心中的惡恐怕已經勝過了善,說不準,還有心魔之類的存在。兼之這一世嚴御所為得來的結果多是壞的,他失望之下做錯事,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