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寧就算再愚鈍,這時候也大約摸索出一點門道來了。毛毯邊上一團小小的雪球狀的生物睡得正酣,幾乎要與整個毛毯融為一體,若是伊寧不知曉它的本領,恐怕真會以為是誰家養的小寵物,這模樣著實討喜了一點。伊寧心知毛毯和完好的築基丹定然與白狐狸脫不了干係,心下更暖,手腳動作也放輕了,不想把狐狸吵醒。
越重淵耳朵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仍保持著沉睡的模樣。
警醒是妖類的天性,伊寧自以為把動作放輕了,但那聲音聽在越重淵耳邊就如同擂鼓敲響一般,怎麼可能注意不到。只不過越重淵已經漸漸習慣了伊寧的聲音氣息,如今就算已經醒了他還是懶洋洋地躺在那裡,一點起來活動的心思都沒有。
伊寧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隻封好的雞,烤得溢出油光,再輔以孜然鹽巴等調料,切成塊時,滿山洞都飄著肉香和熱氣。原先還懶懶散散的狐狸綠色的眸子驀然一亮,耳朵甩了甩,伸出爪子就擊中了一塊雞胸脯,放入口中大嚼著,嘴巴都沾上了油跡。狐狸渾然不顧,一雙眼睛閃閃有神地盯著下一塊肉,快意饕餮起來。
伊寧也嘗了一塊雞肉,不過他還是更偏好水分充足的果子,眼下沒有果子,雞肉也能勉強嘗兩口。總而言之,身為一個人類,他總是不能理解狐狸對於雞肉的執著。
一人加一隻狐狸在山洞裡又過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才出來。
氣候越來越冷了。山洞頂上積下來的雪因為煉丹的關係消融了一部分,但山谷附近大部分區域都籠罩在茫茫的大雪之中。二人均不是凡俗人類,自然不會為雪所擾,迎著風雪踏步而行,雪地上甚至沒有一個清晰的腳印。
伊寧這一路卻不是往天水閣走,而是抱著狐狸穿過一個人世間的大城,到那城池邊界的坊市中去。
以他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達到御風而行的水準,那坊市又遠,只能穿過那座城池。眼下,他披著一件白色大氅,手中抱著一隻機靈的小狐,走在街上就好似凡間那些養得極好的貴公子,路上行人頻頻側目,便是狐狸也收到了不少打量的目光,綠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在人間行走,就是修仙者都要遵循凡人的規矩。伊寧脫下了道袍,穿上這件價值不菲的大氅,在妖界囂張肆意的越重淵也只能委屈著自己被伊寧抱在懷裡,做一隻不那麼特立獨行的狐狸,兩個字解釋,寵物。
看在伊寧的份上,他忍了。
不過越重淵堅信,等他修為恢復的時候,這一樁樁債務,也要向某些人收回了。
白狐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爪子輕輕撓著伊寧的手掌,小巧的鼻子動了動,打了一個哈欠。
伊寧在一間酒樓前面停了下來。他剛到門口,就被滿面笑容的店小二迎了進去:「客官要來些什麼?」
「有什麼招牌菜嗎,多來幾樣,對了,來兩隻烤雞。」伊寧說著,店小二在一旁記著,隔了一會兒便衝著裡間喊:「先上壺熱茶。」
天冷,喝點熱茶也能暖暖身子。
伊寧微微一笑,謝過了店小二。他把狐狸放在一邊的椅子上,算是把這一直受到拘束的傢伙給解放了出來。越重淵有些無奈地盯著伊寧,正欲收回眼神的剎那,伊寧卻是衝著他勾起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耀眼得越重淵眼前一亮,似乎四周圍的景色倏然之間失去了全部顏色,天地之間唯有這個人和他燦爛的笑容。
「撲通撲通撲通……」越重淵聽見了自己的心跳,清晰可聞,一下一下以一種失去了控制的韻律敲響著。他覺得自己心底好像有一股暖流滑過,越來越深,越來越暖,他想控制想停止,心靈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渴求在期盼。
越重淵有些控制不住這種古怪的感覺。
在伊寧看來,小狐狸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綠眼睛看著自己的模樣有種看不出來的憨傻之氣,當然,也很可愛。他乾脆伸出手,在越重淵眼前揮了揮,看著他忽然間恢復正常的神色,伊寧笑了笑,問道:「看我幹什麼?」
這話一問出口,伊寧就想起來這狐狸好像還是不會說話的,雖然這傢伙聰明靈敏總讓伊寧忽略這一點,但畢竟還是不會說話的。想到此處伊寧微微一笑,摸了摸越重淵頭頂上一小撮毛。
隔了一會兒,店小二就把他點的菜端了上來。
暖暖的熱茶氤氳著霧氣,伊寧隔著霧氣只能看到小傢伙模糊的面龐。他微微一笑,將兩盤剛剛出爐的烤雞推到了越重淵面前。越重淵一爪子撲了空,眼中卻沒有什麼失望的神色,反倒是怔怔看著伊寧,半晌才回過神來。
心頭奇異的情緒漸漸蔓延看來,越重淵靜靜看著伊寧,只覺得這人的模樣看起來要比盤中兩隻雞更可口一些。
越重淵的神色幾乎有些癡了。
伊寧見他久久不動,不由覺得有些奇怪。把兩盤雞肉又往裡推了推:「怎麼不吃?」
越重淵伸出毛爪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嚼著雞肉,卻留著眼睛盯著伊寧。看他雙手執筷動作優雅,看他將綠色的青菜放入口中……越重淵伸出爪子,飛快地在那盤子上刨了兩下,想要嘗嘗青菜的滋味。卻不想,他動作比起平時大了許多,盤子一轉,盤子上的油汁就順著桌子濺到了一旁的客人身上,不一會兒,伊寧身後就響起了女子的尖叫聲。
伊寧扶額,分出眼神來瞪了越重淵一眼。
白狐尚有些不明所以,綠色的眼眸盯著那盤青菜看了很久,耳朵耷拉著,腦門上就差刻著三個字「真難吃」,想到這裡,伊寧就笑了。
他這一笑卻得罪那一邊的女子得罪得更狠了。
「你怎麼敢?」那女子以迅雷之勢站到伊寧身前,眉頭緊皺,黑眸中寫滿了不耐,沒等伊寧開口解釋,她突然就抽出鞭子,衝著伊寧面上甩。這女子手腕關節處有一層薄繭,一看就是使慣了鞭子的,再觀她雖則容貌艷麗,但眉眼處似乎藏著幾分刻薄之色,立刻就讓她容色暗淡了下去。伊寧素來不喜這等不由分說就動手的人,當下面色也是一沉,身子微微後仰,逃脫了鞭子的擊打。
那女子見伊寧居然逃脫了,橫眉倒豎,又是一鞭甩向伊寧背後,伊寧冷哼一聲,反手握住她那條九節鞭,順勢將鞭子從她手中抽走。
「你是誰,竟敢這麼對我?」那女子伸手指著同桌的中年男子,「池田,沒見我被欺負了麼,還不快來幫我?」
池田神色為難地站起身來,低聲道:「小姐,今時不同往日,若是老爺知道,恐怕又要生小姐的氣了。」
「池田!」那女子面上閃過一絲憤恨之色,但見池田一直堅持,她也只能低著頭並沒有再動手。伊寧注意到她今日穿著一身火紅色的裙子,只是裙擺上沾了一大片油斑,一看就是自家狐狸幹的好事兒。伊寧將手中的鞭子還給了那女子,道:「這位小姐,弄髒了你的裙子確實是我的不是。但你一動手就要傷人,未免也太過分了一些。」
那女子冷哼一聲,接過鞭子,面上憤恨之色更甚。名為池田的中年男子和善一笑:「這位小哥兒,抱歉了。」
眼見著女子與中年男子的身影走遠,伊寧視線方才轉移過來。方才在那池田身上,他分明察覺到了一絲靈氣的波動,想來池田應該也是一名修士,只是修為並不算太高,畢竟世間修士多分散在各大門派中,在凡人間的其實很少。他垂下眼瞼,過了一會兒又慢慢抬起,只見罪魁禍首正貌若無辜地啃著雞腿,雞骨頭一塊一塊地飛到空了的盤子裡,不一會兒也堆成了一個雞骨架,伊寧瞥了他一眼,決定還是無視了這傢伙,好好吃菜吧。
店小二不知從何處冒出頭來:「看不出來客官還是有真本事的人,竟然把那位方小姐弄走了。」
於是店小二就開始發揮他作為店小二的專業素養,講述了那位生性囂張的方家大小姐的佚事。方家在這座城池中算不上數一數二的人家,但因為與修仙宗門有些聯繫,因而在這城中也算有些名望。方家大小姐名為方敏儀,名字取得漂亮,可為人卻既不機敏也不儀態萬方,反倒因為家族的關係很是積累了一些跋扈名聲。世人重修仙,男女均以天賦論,女子若是有些本事的,跋扈一些也沒有什麼干係。這位方大小姐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可她卻有個好哥哥,竟以三十之齡成為了天水閣的內門弟子。
店小二道:「富貴人家總有這樣那樣的閒事兒,方小姐她爹方老爺也是個風流種子,方小姐除了那一母同胞的兄長外,還有一個庶弟庶妹。她那庶妹可不簡單,竟然攀上了一個厲害人物,聽說是哪個宗門的長老吧,往日裡也算安分,可如今,客官你不知,那位方大小姐的兄長已經無故失去聯繫幾個月了,方家派人去天水閣看也沒找著人,估計方大公子已經遭遇不測了。那位庶妹常年受方小姐的欺負,有這機會還不動起來,竟慫恿著方老爺送方大小姐去給人當爐鼎。」
伊寧眉頭微微一挑:「方大小姐願意?」
小二見伊寧耐心聽他講,心下得到了滿足,講得更是天花亂墜:「怎麼可能願意?說起來這方小姐雖然脾氣暴躁,心地卻不壞,客官你與她起了衝突也不用擔心,她不會回頭找你的。可是如今這方家少了方大公子,能依靠的也只有方二小姐傍上的那位仙長了,方大小姐就是再不願意也沒法子啊。」
伊寧沉吟了一聲:「這麼說起來,那位方小姐也是個可憐人啊。」
店小二點點頭:「可富貴人家的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夠隨意置喙的。」
伊寧掏出碎銀子,交給店小二:「多謝小二哥了,剩下的不用找了。」
小二得了實惠,心中自也歡喜,當下建議道:「如今風雪大了,客官不如留下來喝杯茶再走。今天這雪估計要下到傍晚才能停。」
伊寧點點頭。店小二遂端上兩杯茶來,見小狐狸討喜,也給他呈了一杯。越重淵幽幽地看著那小二的背影走遠,想著這可惡的人類居然偷偷摸了他越大爺的尾巴。店小二捧著交賬的碎銀子慢悠悠地往裡走,忽然腳步一個踉蹌打了個大呵欠,疑惑道:「是誰在念我?」
伊寧靜靜看著茶杯裡的水波。波紋在一瞬間停頓了下來卻又忽然漾起,伊寧眉頭皺了皺,倏然平靜。他忽然想起前世聽到的一個故事,心念一動,驀然有了計較。
吃完飯後喝下茶水,便是如今伊寧已不受凡俗之物的影響,也覺得胃裡暖洋洋的。將一杯茶喝的乾乾淨淨,伊寧托著小狐狸,邁步在風雪中。雪越下越大,街邊房屋已經看不清本來輪廓,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街上行人也越來越少,便是有人,風雪也會倏然飄來掃去他腳印的痕跡。
越重淵乖乖被伊寧抱在懷中,他的腿貼著伊寧肚子,只隔著一層衣服。他輕輕抬了抬腿,見伊寧沒有反應,也就更變本加厲湊了過去。伊寧抬手拍了他屁股兩下:「別亂動。」
轟!
越重淵白白的皮毛由白轉粉,由粉轉紅,整個身子都紅彤彤的,活像一個圓圓的大蘋果。詞彙缺乏的妖獸默默地、有些哀怨地想,他這算是被調戲了麼?
這明明才是他該做的事情吧?
異常沮喪的妖獸當然也有點調戲伊寧的想法,可惜他如今只是一副可憐的小模樣,便是偶爾做出「調戲」之舉,旁人也只以為他在撒嬌。
越重淵越來越怨念自己修煉的那古怪的功法,雖然每次修煉一層之後,他的實力都要比之前強上數倍,但這代價著實有些太大了,越重淵表示不能忍。
伊寧自然不知曉懷中白狐狸的心思。他邁步在風雪中,步子不疾不徐,甚至有種怡然自得的感覺。不過一會兒,伊寧走過一條寬闊的路,很快便站到了一處宅院前。院門前的匾額已經被白雪覆蓋,依稀露出一個模糊的「方」字。伊寧「篤篤篤」叩開了門。
守門的是個中年人,面容疲憊,見伊寧站在門口,問道:「小哥何事?」
伊寧道:「我是天水閣三十七代弟子伊寧,有事路經此地,聽聞這方家乃是方克謹師兄的家,不知可否讓我拜會一二?」
中年人愣了愣,面上忽然露出驚喜之色:「這位仙長可有我家少爺的訊息?」
伊寧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但門中似乎有些傳言,只能與家主細說。」伊寧掏出代表天水閣弟子的令牌遞了過去。那中年人神色失望地接了過去,伊寧注意到,他背有些駝,腿也有些瘸。
過了一會,便有人過來請伊寧進去。伊寧注意到,那中年人回來之後就一直呆在門房裡不再出來。邀他進去的人倒是很熱情,就是年紀有些輕,還特意把伊寧往偏僻的院落引。伊寧不動聲色地走在他身後,沿途看著四周的景色,好似什麼都不在意似的。
那人吩咐僕人給伊寧端來好茶,據說是取了今年的新雪泡上山茶製成的,又給他配上了三個貌美的女婢,也就離開了。伊寧令牌倒是被還回來了,但是方家家主的影子他卻是根本沒有見到。
或許是壓根不想見吧。
感受到前院傳來的同類的氣息,伊寧微微歎息一聲,布下禁制,閉眼修煉起來。風雪天氣萬籟俱寂,人自然甚少受到煩擾,伊寧很快就入定了。踏過風雪讓伊寧對於自然有了一種別樣的領悟,在修真者眼中,萬物有靈,但萬物之靈並不是全然獨立的,相反,它們之間互相融合卻又互相影響。伊寧雖然修習火屬性與木屬性的法決,但對風雪之靈的感悟於他的修煉也是有很大的好處的。
感覺到自己的氣息又圓融了一層,伊寧心下微微一喜,緩緩平復之後,他盯著窗外,出聲道:「誰?」
他分明感應到了窗外一閃而逝的氣息。一瞬之間,伊寧飛身而出,將那人影捉進了屋子。燈光讓黑暗中的遮掩無所遁形,伊寧細細看了一眼,竟發現這人影正是白天見過的方家大小姐,方敏儀。
方敏儀也有些驚訝:「你怎麼會在這裡?」
伊寧笑了笑:「我在這裡並不奇怪,倒是方大小姐你,半夜鬼鬼祟祟躲在窗外,究竟是為了什麼?」
方敏儀有些惱羞成怒,但想起來時鐘叔對自己的囑咐,終是咬了咬牙,問道:「你是不是我哥哥的師弟?」
伊寧點了點頭:「嗯。」
「我爹爹不肯見你,他已經被那賤蹄子畫的餅搞糊塗了。」方敏儀的臉在燈光映照下顯得有些猙獰:「我想知道我哥哥是不是還活著,還有,你來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伊寧抬頭瞥了她一眼:「方小姐問什麼,我就非要說麼?」
方敏儀神色一滯,偏過頭去:「你莫非在恨我白天裡對你不敬?我向你道歉,只要你告訴我我哥哥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方敏儀面色雖有些猙獰,但在伊寧看來,倒是比白日裡更討喜了一些。畢竟這女子也並非真正蠻橫到罔顧親情,恐怕經過家中長輩的逼迫,她應該也開始感受到這世界上的惡意了。伊寧伸出手,請方敏儀坐下來:「這件事情,我們還需要慢慢商議,我一定知無不言,不過方小姐,我希望你也能給我一些我需要的東西。」
方敏儀定定看著伊寧。面前少年的面容在燈光下顯得柔和了許多,但比起今日白天所見,似乎也多了一絲淡淡的疏離感覺。方敏儀也不確定這個人究竟能不能夠信賴,但是想起如今生死不知的哥哥,她還是選擇去相信伊寧。
因為現在的她,能夠依靠的人已經太少太少。
伊寧是在雪停了的那天離開方府的,他來得悄無聲息,也走得悄無聲息,門房裡瘸腿的中年漢子看著他的背影,眼中絕望與希望交織。方家老爺倒是聽說了伊寧的離去,本有些遺憾未曾將他留下,但想到這少年只是自家兒子的師弟,又非天水閣中排名前列的弟子,那絲結交之心更淡了。也因為如此,他更看重那位在方家前院住著的大人物,心中已經暗暗計劃著要把方家交給自己的庶子。
伊寧和越重淵連夜趕路,第三日上午日照當空時就到達了他此行的目的地。坊市在城池外向南八百里處,其上有濃雲漂浮,交了三塊下品靈石進入坊市,伊寧就見道路兩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子。有出售凡人所用鍋碗瓢盆衣裳雜務的,也有出售普通的藥草武器的,伊寧一路看下來,發現這些草藥多數靈氣很淡,只偶爾翻到一兩株成色稍微好些的,卻都算不得珍品。
「什麼?」伊寧轉身,就見身邊的狐狸一臉渴望地盯著坊市某處,手爪並用催促著伊寧往前走。伊寧被他抓著挪了幾步,來到一個攤子前。那攤主是個四五十歲左右的漢子,手裡拿了把扇子扇著風,見伊寧過來,也沒有熱情招呼,只懶洋洋地問他:「想要什麼?」
伊寧狀若不經意地翻著一排排擺放的貨物,翻了一會兒,從中取出一顆深紅色的圓珠:「老闆,這是什麼?」
中年漢子瞥了圓珠一眼:「這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估計也就是玉石一類的玩意兒,一塊下品靈石賣給你。」
越重淵聽了這話恨不能吐這不識貨的傢伙一臉。妖獸一族最為珍貴的輔魂珠,在這傢伙的嘴裡居然變成了人類耍玩的玩意兒。雖然人類眼界淺也不是他們的錯,但越重淵總有一種被侮辱了的感覺。算了,想想快要到手的輔魂珠,越重淵決定不和他計較。
其實說起來也不是這中年漢子的錯。坊市一帶雖然都是出售貨品的,但外坊還是以凡人為主,既然不是修仙者,眼界自然十分有限,何況輔魂珠在妖獸眼中確實是了不得的東西,但是對於修士而言並非十分珍貴。而且這一顆輔魂珠好似被誰用了法子封印住了,不說凡人,就是有一定修為的修士都不一定看得出來。
比如伊寧。他看著白狐喜滋滋地捧著那課紅珠子滿足不已的模樣,心裡也知曉這紅珠子定是十分難得的寶物。越重淵喜歡,伊寧也覺得歡喜。拍了拍白狐狸額頭上一小撮毛,伊寧唇角也勾起了一絲笑容。那中年漢子盯著伊寧離去的背影,心下暗道,現在的年輕人當真一代不如一代了,自己獅子大開口要了一塊下品靈石,這少年買回去也就罷了,卻是買給寵物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中年漢子掂了掂手中透明的下品靈石,笑容更燦爛了。無論如何,一塊下品靈石若是換成金子的話,都夠他吃十年了,他這人一向不會講什麼討好的話,今日算是撞上大金主了。
伊寧自然不知曉他一擲千金搏寵物一笑的行為惹來了他人的腹誹,相反,一塊下品靈石就買到了白狐看中的寶貝,伊寧覺得很划算。外坊的貨品價值畢竟不高,他稍稍休息了一夜,打算第二天白天去內坊轉一轉。
外坊以凡人為主,內坊的店家們,自然都是修為各異的修士們。
伊寧進去後才發現,內坊竟是一片與外坊全然不同的天地。外坊主要是道路兩旁擺設的小攤,而外坊,則是一家又一家店舖,修為不同,店舖的大小和品質也就不同。當然,內坊中的店家主要還是煉氣和築基期的修士,就算有金丹期修士在此出售貨品,也多是委託他人出售。伊寧轉了轉,尋到了幾株自己需要的藥材,又買了幾本對於木屬修士修為有益的法決。
他這次來到坊市的主要目的,還是將自己手中儲存量頗豐的丹藥售出去。他到專門負責管理內坊的修士那裡繳納了一塊中品靈石,擁有了一間小店舖三天的使用權。
「三天?」
那修士頗為不耐地點了點頭:「就是三天,你要是不樂意,有的是人想來。」
說話間,又有兩三個人交了兩塊或三塊中品靈石不等,價格這麼貴,自然有人抱怨,不過這修士對誰都是那樣一副態度,你若是不肯,別人肯,諸人自然不願意放棄這難得的機會,交了一塊中品靈石,嘟囔兩聲也就過去了。
伊寧雖然心有不滿,不過他賣的是丹藥,倒並不急於脫手。幸虧丹界丹師數量較多,在內坊中也有三五個丹師開的鋪子,伊寧在其中也並不打眼。
伊寧賣丹藥,越重淵就在靠在他身邊休息,這幾天他多是瞇著眼睛睡在伊寧身邊,軟軟的尾巴掃過伊寧的腿,一副極其乖巧的模樣。
「店家,這可是回力丹?」
見伊寧點頭,那人心下一喜:「丹藥瑩潤飽滿,應該是上品丹藥無疑,店家,不知同等品質的回力丹你還有多少?」
伊寧道:「僅剩一瓶。這丹藥乃是我一位宗門長輩所煉,來此也並非為了換得靈石,不過是想求個緣法罷了。」
那人贊同地點點頭,沉吟道:「如今我手中僅有三粒轉生丹,但轉生丹極為珍貴,我只能拿出一粒與店家兌換,不知店家意下如何?」
伊寧沒有立即開口,那人只以為伊寧有哪裡不滿意,遲疑道:「若是店家願意兌換,我可以另外加上一件寶物。不瞞店家,這三粒轉生丹和那寶物我均是從一位大能的遺跡中所得,轉生丹的功效店家想必也知道,但這寶物,卻能從人記憶中探測出他所經歷之事……這一瓶回力丸對我極為重要,店家可願與我兌換?」
這人根本不知道,伊寧不是不樂意,而是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轉生丹不用說,凡人服下一粒就能起死回生,甚至能因此擁有修煉的天賦。修士服下了轉生丹,能立即恢復十分之二的力量,且因轉生丹中有一個「生」字,有生生不息之意,能將處於死境的修士拉回生處,因而一粒轉生丹,就足以換上一瓶回力丸。
更不用說這人又添上了一件寶貝。
這件寶貝於這修士而言可謂雞肋,但對伊寧而言,卻著實是他所需。伊寧當下取出一瓶回力丸,交給這個修士。而這人同樣交給了他一個小小的淡藍色丹藥,伊寧嗅了嗅,原料與轉生丹無異,應該是貨真價實的轉生丹。
拿出轉生丹之後,那人又掏出了一枚古樸的銅鏡,拭去灰塵之後,銅鏡中有些微光華溢出,鏡框之上勾勒著鳳凰飛天之形,細細一看竟有種靈動之感。伊寧心知淘到了寶貝,毫不猶豫地把銅鏡收起來,目送著那修士離去。
除了回力丸之外,伊寧手中尚有破障丹保成丹若干粒,加之在洞府中尋到的玉琰丹,他可以說是家底頗豐。但是出售掉一瓶回力丸之後,破障丹保成丹伊寧並不打算賣掉太多,他今日出售了一瓶回力丸說不得已經落入旁人眼中,若是再來幾瓶成色極佳的丹藥,恐怕他不需做別的,就已經成了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三天之後,伊寧一共賣出了一瓶回力丸,五粒破障丹,三顆保成丹,得了一粒轉生丹,一件寶物,兩本火屬性木屬性法決,以及半瓶回水丹。
對於自己的收穫,伊寧心下十分滿足,這些丹藥若是以靈石計,價值均是十分不菲,他雖然付出了一塊中品靈石,但獲得的回報豈止百倍之數?
伊寧這廂心滿意足了,越重淵卻是嫌棄地瞥了一眼他收穫的寶貝,想著若是自己修為恢復,定要帶這人回妖界看看。看看他打下的大好河山,看看他多年珍藏的寶貝……越重淵才不承認這種情緒叫嫉妒!他只是看著伊寧彎成一條月牙的神情時,心裡稍微有些酸罷了。他希望伊寧每一天都能夠如同今日,但他又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緒來自於旁的事物。
越重淵覺得,自己中了一種叫伊寧的毒。
離去的時候伊寧覺得懷裡的小狐狸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耳朵耷拉著也就罷了,平日裡被伊寧逗兩下也會急著跳起來,可這一次卻明顯有些不對,不管伊寧和風細雨還是疾風驟雨,小狐狸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伊寧不自覺地問出聲:「難道是生病了?」
越重淵恨不得翻一個白眼給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他在這裡神傷得要命,這傢伙卻只知道瞎猜,害得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事卻怪不了伊寧。不管怎麼樣,伊寧前世好歹是對嚴御動過心的,怎麼也和不解風情搭不上邊,何況不管越重淵如何神勇如何多情,他如今也只是一團毛絨絨的球狀生物而已——就算他比別的狐狸多了幾條尾巴,比別的狐狸能打,也改變不了他是一個動物的根本事實。
伊寧再猥瑣,都不會去覬覦一隻狐狸的。
他低頭瞅了白狐狸一眼,輕輕拍了拍他腦袋:「想吃雞了?」
想吃雞還不容易?伊寧說幹就幹,就地取材,烤了一隻香噴噴的雞塞到了越重淵嘴裡:「吃吧。」
越重淵嚼著雞肉,只覺得自己對伊寧的無情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哎,算了吧,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少想一點,吃雞肉吧!
一人一狐從坊市趕往天水閣。伊寧不過走了五十里,就察覺到了四周圍靈氣的波動。他喊了一聲:「誰?」
風平浪靜。就在伊寧以為是錯覺的剎那,身後草叢中忽然飛出數個人影來,頃刻間就將他和越重淵圍了起來。伊寧神色冷凝:「你們是誰?」
「小娃娃倒也警醒。」一個身形枯瘦的修士上前一步,陰鷙的三角眼盯著伊寧看了半晌,旋即一笑:「可惜你再警醒,小老兒今日還是要讓你留在這裡了。」
伊寧急速分析著此刻的形勢。這老者越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另外幾人中築基期的兩三個,還有幾個煉氣期九層的。他可以對付兩個築基期修士,煉氣期的幾人不足為懼,但若是他動手了,那幾人定會直接圍攻上來,反而對他更加不利。
伊寧問道:「幾位為何留我在此?」
乾瘦老者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來:「怪只怪你小子這幾日得了那麼多寶貝,我們幾個實在是有些眼饞,若是你識相,就把那些東西都交出來,若是你不識相,那我們也只能對你不客氣了。」
「哦……是這樣啊!」
伊寧刻意將語調拖長,然而就在最後一個字落下之前,他週身氣勢倏然間爆發到極致,蘊藏著力量的火球一個接一個地衝向乾瘦老者,他被伊寧這一下弄得躲閃不及,鬍鬚被燒掉了一大片。伊寧卻一點都沒有慢下速度,除了火球之外,他另一隻手上竟是生出了無數形狀詭異的植株,這些植株或是攀繞著幾人,或是口部吞噬著幾人,一時之間,場上竟有種勢均力敵的感覺。
「哼!黃口小兒,不過如此!」乾瘦老者週身靈力急轉,倏然之間竟是將自己的實力提升到了金丹期,伊寧雖知曉此人面相不正,應該會使一些古怪的秘法,卻沒想他竟能直接以秘法過渡到金丹期。金丹期的修士自然不是伊寧可以對付的,他正欲收回植株專心對付這乾瘦老者,卻不想,他口中唸唸有詞,一會兒,一股極為古怪的衝擊力竟向著伊寧飆射而來,他毫無防備之下,身子竟被這乾瘦老者定住,一絲都動不了。
伊寧心裡十分著急,就在此時,那乾瘦老者身形詭異地掠到他面前,一股屬於金丹期的氣勢就在倏然間膨脹了開來。
「轟!」伊寧整個身子幾乎被炸飛了出去,煙霧散去,他身下竟是炸出了一個深深的坑洞。身上披著的衣服已經炸成了碎片,伊寧嘴角流著血,覺得自己週身的靈氣好似混亂到要爆炸一般,腦子也昏昏沉沉的,幾乎有種要昏睡過去的感覺。
乾瘦老者舉出那雙干皺得如同老樹皮一般的手,低低的冷笑聲響在伊寧耳畔尤為可怖:「這世間終是強者為尊,不過你也不必擔憂,你死後,老夫會幫你好好利用那些寶貝的。」
那雙手無限放大,直到放大到極致,一股攝人心魄的氣勢自乾瘦老者體內升起,似乎一瞬間就要衝擊到伊寧身上。
心中有太多不甘願,伊寧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然而,他還是免不了有種被絕望籠罩的感覺。
「啪!」一個人影忽然飛出。
作者有話要說:入v了,多謝各位的支持,麼麼噠,蠢作者最近剛上班,一切都沒準備好,住的地方也沒有網絡,所以最近回復評論不太給力,╭(╯3╰)╮謝謝各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