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凌風吐氣開聲,將射月弓拉直滿圓的左手一放,霎時間一道長虹從射月弓上迸發了出來,跨越了數百丈的距離,劃破了一眾蜀中武者與漁民頭頂的蒼穹。
這一箭射出,凌風自身亦是長出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他的弓術是得自四太保追風,走的也是追風的路子,向來只是對其弓術的單純模仿而已,唯獨這一箭,自從這一箭,凌風才射出了完全屬於自己的箭術
——化虹箭!
射月而落,化虹而起。
這道虹橋落在無關的旁人眼中,是不盡的瑰麗與震撼,可對那些妖魔與日後將要面對其的敵人來說,卻是催命的恐怖。
這一箭,不同以往,並不是連珠而出,而是一直到跨越到了一眾蜀中武者以及漁船的上空處,才開始不住地剝落,飛射出一道道晶瑩的光點。
這些光點纖細無比,如牛毛,鋪天蓋地而過,似蝗蟲成群而過稻田,所過之處一掃而空。
「嗤嗤嗤嗤嗤嗤嗤~~~」
那些張牙舞爪的妖物們,逃無可逃躲無可躲,一瞬間不知道被多少晶瑩的牛毛細箭穿刺而過,一個個僵硬在空中,緊接著一層冰屑般的東西爬滿了它們的身上,「彭」的一聲,飛碎成了漫天的晶碎。
下方,那些漁民,那些武者,下意識地抬頭看著這一幕,眼看著原本恐怖的妖物,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化作了雪凝的煙花,美麗不可方物。
「轟~」
空中,氣爆聲響起,淡淡的波紋四散開來,眾人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凌風那一箭,並不只是飛散出無數的牛毛細箭,放一場盛大的煙花那麼簡單。
無數寒冰反射光輝而成的虹彩消散了開來,露出了其中一路匯聚天地元氣凝結而成的一支粗大冰箭。
這只冰箭如一根天錐,呼嘯而過,越過了所有人的頭頂,向著後方一片空蕩蕩的水域處落去。
那些遮天蔽日的妖魔被此前華麗的攻擊一掃而空,無論遠近,眾人此時才看清楚那片水域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在漫天瀰漫的妖氣,與眾人所不知的奇異作用下,原本清澈的水域早就是渾濁一片,看不真切,可在這會兒眾人為那支冰箭指引與吸引注意力下,還是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團巨大的黑影在水下鋪陳著。
驚駭之色,於那冰箭破水而入的千分之一剎那短暫時間裡,爬滿了所有人的臉龐。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為了這片黑影距離他們之近,其龐大如島嶼沉沒在水下的部分,僅僅是目視,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感覺,逼得他們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
「這,就是那些妖物的幕後存在?」
這個疑問,同一時間浮現在所有人的腦海中。蜀中?蜀中武者們只是缺乏經驗,並不代表他們是真傻,鏖戰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哪裡還分辨不清楚,那些糾纏得他們欲仙欲死的妖物,不過是某個存在的馬前卒子罷了。
正主兒,還沒有出現。
遑論其他人了,即便是剛剛喘勻了的惜花公子,唸經念得暈頭轉向的無花和尚,亦不由得摒住了呼吸,瞪圓了眼睛,緊緊地盯視著凌風的這一箭。
「卡嚓~卡嚓~~卡嚓~~~」
粗大的箭矢甫一入水,偌大的水域上,冰層如有生命般,飛速地爬滿了所有能抵達的地方,連那些漁船的邊緣也被凍結。
寒氣輻射下,本來為此前驚濤駭浪而瀰漫天地間的水汽,化作了片片鵝毛飄雪,揚揚灑灑而下。
肉眼可見地,冰層隨著箭矢的深入,不住地向著下方蔓延,一直到……」
「嗷~~~~~」
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驀然間響徹了天地,漁船上一眾武者和漁民們無不是立足不穩,狼狽不堪地跌坐到了船板上。
「轟轟轟~~~」
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間,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震得所有人耳中皆是嗡嗡作響,模模糊糊地看到此前那個如同島嶼般的水下黑影身上粗大的箭矢如有生命般地鑽入,繼而堅冰破碎,巨浪滔天,似是偌大的水域無量的河水,盡數在慘叫聲與暴怒下沸騰了。
要不是離事發的地方尚有一段距離,怕是所有的漁船就不僅僅是被驟起大浪托了數丈那麼簡單了,而是早就被拋上了空中,下餃子般地往下落了。
驚魂甫定下,所有的武者、漁民,忙不迭地從船板上站了起來,駭然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在他們後方的數十丈的距離處,黑影迅速地浮起,最終破水而出,如一個巨大的帷幕般,佔滿了他們整個視線。
「嗷~~~~呼∼∼∼∼」
妖氣,十倍、百倍的膨脹著,沒有人能分得清楚,這個叫聲到底是恐懼、痛苦,還是憤怒,只知道眼前這個存在,怕是會成為他們一生的夢魘。
「妖魔!」
岸邊,凌風手上一鬆,任由射月弓跌落下去,插在沙灘上,目光如劍,直刺那個出水的存在。
剛看到其模樣的一瞬間,即便是以凌風的定力,還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是怎樣的醜陋啊?!
乍看起來,恰似一隻碩大無朋的水母,將自己塗成了五顏六色,再擺出一個搔首弄姿的模樣,望之欲嘔。
這還不是最醜陋的,在這頭妖魔的身體上,有一個巨大的對穿空洞,從中不住地爆出了無數觸手般的東西,在飛快地彌合著,那才是人類所能想像的極致醜陋。
「果然是妖魔……夠丑。」
凌風撇了撇嘴,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
這世上,這個時間,怕是只有他一人知道,在未來的數十年後,迷神天人族聞得妖魔之名的時候,第一反應無不是其噁心與醜陋。
與之相比,再猙獰的妖獸,也突然就顯得與家貓家犬般地可愛了起來。
「由魔氣改造妖獸而成的魔物就是魔物,想要它長得順眼點都不可能。」
凌風搖了搖頭,徹底放棄了僥倖的心理。
他是見多識廣,又曾大戰過不知道多少妖魔,這才能如此鎮定,對那些連妖獸都沒有見過多少的蜀中武者來說,眼前的妖魔就不僅僅是醜陋的問題了。
他們靠得近,很真切地看到,從妖魔身體上那個為凌風箭矢造成的巨大空洞裡冒出來的觸手,其末端上無不是長著一個個紫葡萄般的烏光珠子,遠遠看去,就好像一串串細長一些的桑葚。
這些烏光珠子,赫然正是此前那些妖物們身死後所化成的模樣。
想到這樣每一個珠子裡面都囚禁著人類神魂般的東西,一眾武者們就不由得不寒而慄了起來。
「這……這……這……」
「它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連惜花公子這般平素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臉上的神色也凝重嚴肅了起來,還帶著絲絲的不忍,還有他怎麼也不肯承認的——恐懼。
不說其他,單單這個醜陋存在一瞬間噴射出來彌補傷口的觸手就有上百條,每一條上面又有數不清的烏光珠子,究竟在這幾百年間,有多少人因其殞身,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只要想想這個問題,懼,恨,怒……諸般情緒,便如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壓也壓制不住。
「你們還不滾回來,在等著給妖魔填肚子嗎?」
正當眾人為這妖魔的恐怖所震懾的時候,一個蒼老的,滿是威嚴的聲音,如怒雷般在眾人的頭上滾滾而過。
「曹龍王?!」
不知道有多少武者,一直到了聽到了這個怒喝,這個熟悉的聲音,才發現了凌風身旁所站的那人就是漕幫幫主曹憾。
「龍王也來了,太好了!」
「有凌少帝,還有曹龍王在,我們有救了。」
……
「快啊!」
這次不是曹憾,而是支撐到臉色白裡透青,青裡顯黑的無花和尚所發。
隨著妖魔的現身,那如烏雲般壓在這片水域上空的妖氣又濃郁了不知道多少,無花和尚以佛法顯化威能抵抗妖氣與妖物的壓力越來越多,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
那些武者與漁民也醒悟了過來,無論是凌風還是曹憾在,不管兩人能否收拾得了後面的那頭恐怖存在,只要他們自身一刻沒有上岸,就有可能會成為那些烏光珠子的一員。
想到這裡,所有武者所有漁民,幾乎是豁出去了老命地在划著船。
暗沉,妖氣瀰漫的水面上,一艘艘漁船如離弦之箭,向著水神漁寨方向電射而來。
在他們的正前方,水龍王曹憾持著水藍色金屬打造成的神兵龍王釣踏前一步,虎目圓瞪,週身氣息浮動,水汽瀰漫,似是有驚濤駭浪在他的體內醞釀著,隨時可能爆發出來。
天地元氣如漩渦,曹憾那並不算雄壯的身軀似海眼,無窮地吞噬而下,隱隱的潮汐聲音,傳入了旁邊凌風的耳中。
「好一個霸海訣!」
凌風讚歎出聲,同時不為人注意地搖了搖頭,心中歎息:「可惜,一條蛟龍,困於淺灘,共魚蝦戲。」
「吼~~~」
眼看著獵物要跑,那頭妖魔終於忍耐不住了,也等不及身上的創傷徹底回復,吼叫了一聲,無數的觸手向著漁船上的人們激射了出去。
這一幕落在拼了老命划船的武者眼中,簡直是世間最恐怖的事情了。
更恐怖的一幕隨之出現了,在妖魔的身後,無盡的河水被妖氣裹挾而上,「隆隆隆」聲中堆積而上,
轉眼間數十丈高低,儼然是一道天幕,又似黑壓壓的高牆。
可以想見這道水牆傾瀉而下,如山洪暴發,大海狂怒,那些漁船及其上的人們即便是不被觸手追上,也會盡數被掀入水中。
一落入水底,那會是一個什麼下場還用想嗎?
「完了完了……」
就在不知道多少人心中一片絕望,臉上亦爬滿了死灰之色的時候,水龍王曹憾面露怒容,一步踏出,踏入了水中。
「這,是我的河!」
「你一妖魔,也敢放肆!」
怒吼之聲,如龍咆哮,無邊水域隨之震盪,似為呼應,水積的高牆,頓時顯得不穩了起來。
——霸海訣,龍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