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水龍王曹憾剛剛發出了一個字,剩下的話就被他自己嚥回了肚子裡去。
眼前的情況,已然說明了一切。
無數如同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打聽來的消息裡一般無二形象的存在,從水中或跳躍,或飛起,蜂擁而來,鋪天蓋地。
「嗷嗷嗷嗷嗷~~~~」
淒厲的鬼叫聲,成了一片妖氣瀰漫陰暗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那些漁船上無論是武者還是漁民,無不是第一次看到這般景象,每一個都被震撼得一時無語,連驚叫聲音都被封堵在嗓子口,吐之不出。
「人……鬼……妖……魔……」
厲媚兒駭然地望著這一幕,口中喃喃,卻無法將任何一個定義,套在那些突然出現的存在身上。
「妖魔!」
凌風的眼中,寒光迸射,鋒利如冰錐子,緊緊地盯視著那些存在,不,應該說是它們的源頭,那無盡水深處掩蓋的某個東西。
「所謂妖魔,既是妖獸,又不是妖獸,被天地間自然生成的某種玄奧,或是一些遠古的存在,魔化後形成的妖物,便是——妖魔!」
凌風與其說是在解釋給水龍王曹憾和厲媚兒聽,倒不如說是在印證著他自己心中的想法,以及此前萌生出的預感。
妖魔這個詞,在迷神天流傳久遠,即便是鄉下地方村婦用來嚇唬小孩子的故事裡面,也是時常出現的。然而,別說那些村婦了,即便是熟悉迷神天掌故的武者們,也難以追本溯源,弄清楚妖魔到底是什麼東西?它們存在於什麼年月?又曾給人族帶來過什麼樣的災難……
但,凌風知道!
在人妖之戰的時候,妖獸——後來稱之為妖族——陣營裡,就偶爾會出現一些無法以妖獸視之的存在,當時人族強者便以妖魔稱之。
它們的來歷,源頭,一直是一個謎團。
一直到了古神之亂,每一個強大古神的身邊,定然伴隨著古獸,或者是掌握著某一種成批
量製造妖魔的方法,人族強者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與古神的交手,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
原來,妖魔一詞,是古神時代,以無邊災難與恐懼烙印在人族的血脈當中,代代流傳下來的夢魘。
「我們又見面了。」
凌風的話說在嘴中,即便是離他最近的厲媚兒,也聽不清楚。
他想過與那些妖魔再戰一場,如前世那一般,以無上武學,鋒利長劍,將它們連同把它們製造出來的主人一起斬成碎片,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
「百年大妖,古神之力,原來如此!」
凌風是徹底明白了。
他沒有感覺錯,那個神秘藍網,一現之後再無蹤跡的力量主人,的確是一尊古神!
一尊掌握著水之力量,掌握著製造妖魔本領的強大古神!
水神漁寨祭祀的水神,是它!
百年大妖,則是它製造出來的強大妖魔,獵食的獵犬罷了。
「既然你忍耐不住了,那好,我就先殺你獵犬,再戰你本尊。」
「我倒要看看,你窮數百年之力培養出來的妖魔,究竟比前世那些流水而出的強大多少?」
「我很期待!」
凌風凝立不動,猶如那些被震撼住,被嚇到了的漁民一般,但是站在他身邊的曹憾與厲媚兒卻絕對不會有此想法。
他們一步步地,向著後面退去,不是他們自願的,而是凌風身上不住升騰而起的強大氣勢,如牆而進,如山而來,壓迫得他們不得不退,不能不避。
厲媚兒被凌風無意識地逼開之後,反而第一次能不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凌風的身上,目光橫掃而過,正好將那些漁民們的樣子收入眼底。
只見得,那些漁民們臉上猶自凍結著笑容、歡喜,保持著手舞足蹈的模樣,然而他們的身上卻在戰慄,在發抖,偏偏移動不開步子,彷彿是遇到了天敵的動物,恐懼得懼得無法控制身子。
「啊啊啊∼」∼
「妖怪啊~!」
終於有個漁民咬破了舌頭,慘叫出聲,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
這叫聲似乎會傳染一般,此起彼伏地在漁民中響起,數十上百人在驚慌,在恐懼,可在轉身逃跑的時候,又想起那些在不遠處漁船上,就要上岸了的親人們,下意識地就停住了腳步,回身呼喊著親人的名字,希望他們能趕得及上岸……
「你們快跑啊~~~」
厲媚兒忍不住大聲提醒著,她還保持著一線清明,知道這些漁民們停留在水邊上,只能徒增危險,於事無補。
可惜,沒有人聽她的,那些漁民們即便是被瀰漫妖氣中散發出來的恐懼味道所震懾,哪怕是心裡面滿滿的都是逃跑的衝動與念頭,還是不願意獨自跑到安全的地方。
厲媚兒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一閉上眼睛,再睜開就只能看到屍橫遍野,血流漂杵,鮮紅的血液代替了夕陽晚照,染紅了附近水域。
「風~~」
她緊緊地抓住了凌風的胳膊,聲音裡帶出了懇求。
「嗯!」
凌風微微頷首,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緊接著與水龍王曹憾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點了點頭。
厲媚兒看出在場唯一的兩個先天強者已然有了決斷,連忙向後退開,免得影響到了他們。
在同一時間,漁船上的那些蜀中武者們,更知道他們面臨的是怎樣的恐怖,無不是開始抵抗與自救。
每一個漁民,不管平時是管撒網的還是撐船的,無不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把船划得飛快。
那些武者們,一個個握緊了武器,或是防備,或是抵抗著那些在妖氣籠罩下撲過來的魔影。
「啊啊啊~~」
一聲慘叫,忽然從一艘漁船上傳了出來。
一個持九環大刀的武者一刀將一個半人半魔的怪物攔腰折斷,下意識地收刀要防備下一個,不曾想他所斬殺的卻不是人,而是生命形態特殊的妖物。
於是乎,妖物大半個身子煙消雲散,下半身如同蛇尾般的魔氣倒捲,撩過了他的手臂。
真的只是一撩,甚至沒有來得及纏繞上去,上面附帶的魔氣就消散一空了。
誰也不曾想到,這般似乎連蚊子叮都不如的攻擊,竟會造成恐怖的結果。
那個武者從被撩到的手臂開始,不住地鼓起一個個氣泡,旋即潰爛化作了膿水,整條手臂也隨之化成了黑色。
黑氣不住地蔓延了上去,眨眼工夫,強悍得能揮動九環大刀將妖物一刀兩斷的強大武者,就通體化作了膿血,順著船板流淌了開來,驚得四周的武者不驚叫著退避。
「都不要亂!」
「這些妖物有古怪,大家要小心啊!」
喊得聲嘶力竭的是惜花公子,他穿花蝴蝶般地揮動著美人扇,全力激發真元,一邊喊叫著,一邊四處支援。
別看他的美人扇不起眼,但凡落到妖物的身上,不管是什麼位置,真元定然爆發了出去,瞬間將其通體摧毀。
如過萬花叢中,片葉不沾身。
惜花公子狀似輕鬆,其實是功法所致,心裡面也是暗暗叫苦。
每一擊都是真元爆發,即便是以他後天巔峰的修為,又能支持多長時間?惜花公子猶如此,遑論他人?
不過片刻功夫,漁船上的武者們雖然是在一開始的忙亂過後穩住了陣腳,卻也漸漸後繼乏力了起來。
這樣一來,漏洞難免,聲聲慘叫,從各個漁船上傳出,不少漁民在武者們保護不及的情況下,不得不揮舞著打魚划船的工具,與妖物爭鬥,其結果自是可以相見。
當一艘艘漁船週遭時有漁民落水,鮮血暈紅了水面的情景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之時,恐慌開始在蜀中武者群中蔓延了起來。
少了漁民,少了撐船的人,漁船前行的速度必然趨緩,那他們被妖物攻擊的時間就變成,甚至,永遠也考不了岸……
「怎麼辦,怎麼辦……」
「完了,我們完了……」
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武者們,已經開始崩潰了,大喊大叫著,恐懼地退避,有的甚至連武器都放掉了,結果,就是為那水中又添了幾縷亡魂。
這些蜀中武者們,生平哪裡見過這般場面,中土及更往西北方向武者們司空見慣的與妖獸掙命,在他們而言不過是傳說罷了。
如許重壓想的,猶自能堅持不退,咬牙支持的,便算是豪傑了。
不曾想到的是,恰在這個時候,一個驚呼聲音,成了壓倒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啊啊~」~
「我們會死,我們都會死……」
「這些妖物根本就殺不死~~」
一邊喊著,那個完全崩潰了的武者還一邊向後退去,直到一腳踩空,落到了水中,發出了「噗通」一聲,如敲擊在眾人的心頭上。
這個武者所看到的,其他蜀中武者們也一樣看在了眼中。
一直到這個時候,才慌亂中稍稍沉靜與適應了下來的武者們才注意到,每當他們斬殺一個妖物,就會從妖物的身體裡飛出了一點雞蛋大小的烏光,向著水裡面落了下去。
更有那眼力好的武者,見得在烏光當中,似有人形存在於裡面掙扎,彷彿那些烏光是一個個囚籠,裡面是眾生囚禁的囚犯一般。
這些烏光落入水中不久後,就會有重新化作了妖物從水中躍起,加入到駕著妖雲圍殺的隊伍當中。
殺之不盡,永不枯竭。
「我們會死……我們都會死……我們會死……我們都會死……」
那個崩潰武者落水前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帶上了某種魔咒一般,不住地在剩餘的武者和漁民的心中迴盪著,幾如夢魘,不可掙脫。
不知道多少人,手中為汗浸得濕透,連兵器的把都握之不住,神情更恍惚如麻木。
眼看著,就要一語成讖,所有的武者,所有的漁民,都要喪生在這片妖氣籠罩的水域上的時候,一聲佛號,轟然響起。
「阿~彌~~陀~佛~~~~」
「嗡班扎爾薩垛哄……嗡阿喇
巴札那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