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出東方,月沒西極。
凌風與厲媚兒從烏篷船的船艙中走出,站在船頭放眼望去,頓時覺得心曠神怡,只覺得天大地大,晴空碧水,盡如眼前,沁入心脾,似飲瓊漿。
厲媚兒嬌憨地伸了一個懶腰,正要說什麼呢,忽然怔住了。
凌風含笑看著臉上猶自帶著嫣紅之色的她,笑問道:「媚兒,怎麼了?」
「啊~」
「不好!」
厲媚兒想起了什麼似的驚呼出聲,嬌媚的臉上儘是懊惱不已之色。
「烏雲,我們把烏雲給忘記了……」
要不是在順流而下的烏篷船中,方眼儘是滔滔奔湧的河水,厲媚兒都有馬上掉頭回去尋找的念頭。
「烏雲……」
凌風先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繼而終於忍不住了,捧腹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才想起來啊!」
厲媚兒跺著腳嬌嗔道:「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忘記,你不也忘記了嗎?」
「完了完了,烏雲肯定被那些人搶走了,怎麼辦?」
看著她這個可愛的模樣,凌風笑得愈發地歡暢了起來。能將烏雲踏雪的存在忘卻了整整一夜,到天明了才想起來,這讓人如何將她與此前那個為了保護烏雲踏雪不被奪走,寧願誓死與戰的厲媚兒聯繫起來?
笑著笑著,凌風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抹溫柔之色。他心裡明白,之所以如此,全是因為他。
厲媚兒為了保住烏雲踏雪而不惜性命,是為了他;
厲媚兒能將烏雲踏雪忘諸腦後,也是為了他。
一切,都是為了他這個人,為了一個情字。
此前的不捨不忘,是因為在那個時候,烏雲踏雪就是一個寄托,一個凌風依然存在的念想;
後來的遺忘忽略,是因為在這個時候,烏雲踏雪它就只是一匹馬,厲媚兒的整個世界,都已經被身邊這個讓佔得滿滿噹噹的,什麼都容不下了。
「媚兒啊,不是?
?們把烏雲給忘記了,是你把它給忘記了。」
「我可是一直記著呢。」
凌風笑著,終究不忍厲媚兒繼續懊惱下去,衝著岸邊打了一個呼哨。
一側岸上,青山綠水間,忽有一聲馬嘶聲音,如若呼應一般,刺破了山林,遙遙地傳入了凌風與厲媚兒的耳中。
「是烏雲!」
厲媚兒如小女孩般地雀躍了起來。烏雲踏雪陪伴她數年的時間,其嘶鳴聲音她又如何聽不出來?即便是失去了象徵意義,幾年的陪伴,也讓厲媚兒對這頭通人性的天馬感情深厚著呢。
她全神貫注地凝望向岸邊馬嘶聲傳來的方向,甚至沒有注意到凌風含笑著腳下用力,將順流而下的烏篷船就這麼釘在了原處。
兩人一起含笑望向岸邊。
在那裡,沒讓兩人久等,三五個呼吸過後,一團如燃燒著的黑色火焰從山林間飛奔而出,其上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驚聲尖叫著,
幾乎連清脆的馬蹄聲都為之蓋過了。
「那小孩是誰?」
厲媚兒也看到那個在烏雲踏雪背上驚慌失措的小孩子了,好奇地問道。
「等等你就知道了。」
凌風笑著搖了搖頭,衝著岸邊招了招手。
看到凌風與厲媚兒的身影,離開了主人一整夜的烏雲踏雪愈發地興奮了起來,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徑直衝入了河水當啊。
幸好烏篷船離岸邊並不是太遠,當河水稍稍沒過馬脖子,把它後背上那個小孩濺得身上濕了一半之際,就已經到了烏篷船前了。
烏雲踏雪在河底一借力,蹦到了船上,然後就開始和厲媚兒還有凌風撒著歡兒。
在這個過程中,馬背上那個小孩兒嚇得眼睛都不敢睜開了,在其看來,這艘也就是勉強容納一匹馬,兩三個人的小船妥妥的是翻定了。
讓他大吃了一驚的是,烏雲踏雪這一躍竟似在平地上起落一般,穩穩當當,連最忞最基本的晃蕩都沒有。
「咦?!」
這小孩剛剛好奇地睜開了眼睛,便被烏雲踏雪藉著抖落身上河水的機會,一把抖了下來,掉到了船板上。
「你這死馬,枉費我昨天還給你找好吃的,狼心狗肺的東西,不識好人心。」
這小孩破口大罵,烏雲踏雪則高傲地昂著頭,如清風過耳,明顯是半點都沒有聽進去,只顧著在厲媚兒的身上嗅著,蹭著,宣洩著昨日將它拋棄的委屈。
厲媚兒一邊開心地撫摸著烏雲踏雪,一邊含笑打量了一下小孩,緊接著點了點頭,笑道:「原來是個小妹妹啊,凌弟弟,你哪裡找來的?」
「咦,漂亮的大姐姐你怎麼看出來的?」
那小孩看了看自己,臉上烏漆抹黑的看不出性別,年紀又小不過十歲上下胸部平坦也看不出內容來,實在弄不明白厲媚兒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疑問的同時,這孩子還嘟著嘴唇,顯然對被看穿女孩子身份很不滿意。
「喏~」
厲媚兒笑著衝著地上一努嘴。
她所指的方向,小女孩一雙纖細的小腳**地踩在船板上,白生生的,就好像剛剛從湖中撈起來的嫩蓮藕,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這不可能是男孩子的腳。
小女孩把腳一縮,繼續嘟著嘴巴道:「漂亮的大姐姐你別小看人,漁娘可是要成為大俠的人,殺妖獸,保家園的,男的女的有什麼關係?」
「就像漂亮姐姐你一樣!」
嘴巴裡說沒關係,但厲媚兒是什麼人啊,一看就看出了這丫頭的言不由衷,顯然她是恨不得自家是男孩子的。
「是啦是啦。」
厲媚兒笑得花枝亂顫,覺得這小丫頭真有意思,回過頭來對凌風說道:「你哪裡找來的小丫頭,太好玩了。」
她可沒注意到,強調了一聲「小丫頭」,便讓漁娘本來就黑漆漆的小臉愈發地黑了起來。
凌風笑著說道:「這烏篷船就是漁娘家的,被我包下從江城跟著漕幫的人過來的,包船的時候我就跟她爹爹說好了,會順流而下,直到出了萬里出雲峽為止。」
話說完,他轉而對漁娘說道:「好了,漁娘你既然回來了,這船還是你來撐吧。」
說著把竹槓往漁娘手中一遞,擁著厲媚兒,趕著烏雲踏雪,就進入了烏篷船的船艙當中了。
「凌少帝,漁娘現在相信你就是真的凌風凌少帝了,你什麼時候教我武功啊。」
漁娘小小的身子險些讓竹槓給砸入了水中,緊接著習慣成自然地以竹槓在河中左右點了幾下,本來行船還有些僵硬的烏篷船頓時靈活如游魚,飛速地前進了起來。
凌風的背影處,傳來了他的回答:「很簡單,跟我先前說的一樣,等走完了這段萬里出雲峽,你還想著踏入那個世界,本人就為你引薦。」
「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吧,這條路,會很精彩,也會很凶險。」
最後一句話,凌風語帶雙關,至於漁娘那小丫頭能不能聽得明白,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她一個小姑娘家的可以嗎?要不凌風弟弟你幫幫她?」
「不用,漁娘這丫頭家裡世代行船,她自己更是從小在船上長大,對這條水道比自家後院還熟悉,不會有問題的。」
兩人的談話聲音,隔著烏篷船艙的帷幕傳了過來,漸不可聽聞。
船艙外,只餘下一頭霧水,又帶著期望,幹勁十足地撐船而行的小姑娘。
……
一葉扁舟,無輕風助力,無帆卷如雲,只有奔流不息的激流推動,只有小姑娘靈活無比的操控,烏篷船順流而下,沿著萬里出雲峽的水路,一路向前。
這一走,便是半個月的功夫。
這半個月間,凌風與厲媚兒時而在船艙中溫存,敘著別情,時而一起站在船頭,欣賞著日出月升,晨起黃昏時候水上浮起雲氣的出雲奇觀。
即便不是這兩個特殊的時候,其他時間裡,萬里出雲峽兩岸的景色,亦是足以讓人如癡如醉,幾不知時間流轉。
時而,有垂柳依依,鶯啼燕囀,蟬鳴鳥噪;
時而,有怪石嶙峋,似人狀物,或猙獰或雅趣;
時而,有激流如怒,捲起千堆雪,拍打在船身上,搏擊在堤岸;
時而,有水平如鏡,於似是靜止如畫的景色中,悄然間就過了萬重山……
……
萬重山,萬重山,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
半個月的平靜,半個月的悠閒,無數的美麗景色,恰似一陣洗滌,洗去了所有的疲倦,所有的勞累,所有的塵埃,終落得一片心靜如水,似是月映河中。
半個月後的一天,夜裡,也無風雨也無晴,不見明月不見星。
天氣,陡然陰沉了下來。
凌風與厲媚兒攜手並肩,站在船頭上,眺望前方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