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花清茉有些反應不及文景剛才的話,什麼叫做他的遺物?
目光落到那塊血玉之上,那玉雕刻成菱形,周圍雕刻出了一層環繞著的圖紋,與燃燒火焰一眼的圖紋。除此之外,火焰之中還雕刻出了雲紋,紋路十分繁複古老。在玉的中間之處,陰刻出軒轅令三字,和花清茉手中幽雲令的樣子十分相像。
「這是軒轅塔主子的令牌,我想日後我不會再與軒轅塔扯上任何瓜葛,這令牌送給你,從今日起,你便是軒轅塔的主子。」文景說完,也沒問花清茉願不願意,直接將軒轅令塞給了她。
血玉的清涼讓花清茉反應過來,她盯著文景,想了片刻後,問道:「你年歲幾何?」
「二十有三。」文景很平靜的回答。
「還有兩年時間,你怎麼這麼急著就交代後事了?不過,你的遺物還是給其他人吧,清茉不想拿死人的東西。」花清茉立刻將軒轅令還給了文景,絲毫沒有猶豫。若是旁人的便宜,她佔了也就佔了,但是文景的便宜,怕是沒有多少人能夠佔得了,她可不想與他有什麼過深的牽扯。
見花清茉將軒轅令還給自己,文景苦笑了一下,絕美的容顏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笑容:「看來,壞事做多,信任就會變少,我記得我們剛認識時,你對我沒有這麼大的戒心。」
「什麼都會變得,何況信任。」花清茉對於文景的話,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隨即,她看向不遠處散發著幽藍色光彩的燈籠,道:「走吧,我想早些去見茉茉。」
「她和孝景皇后在一起,你大可以放心,不過我想……」文景再次一件軒轅令遞到花清茉手中,聲音溫潤如舊:「若是紫簫在此,他會收下我的軒轅令,不管我有什麼陰謀詭計,他都會收下。」
文景的話讓花清茉愣了一下,軒轅令傳來的涼意讓她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重量,但是她感覺自己能夠承受的住。
沉默了片刻之後,花清茉握緊軒轅令,微微笑了笑:「嫁夫隨夫,既然紫簫會收下,那麼清茉也就收下了,你的……遺物。」
「走吧!」見花清茉將軒轅令收了起來,文景也沒有再說其他,只是轉身繼續向前。
走到正門門口時,花清茉回頭望了一眼,唇角的笑容幽深起來:「除了清茉的人,還有其他人跟著我,你這樣做似乎是在引狼入室?」
「不是似乎,而是我本來就要引狼入室。」文景說了一句,隨即跨過門檻,走到了軒轅閣裡面。
花清茉有些詫異文景的話,不過卻沒有多問什麼。在進門的瞬間,她回頭用異能看了看周圍。果然,除了她的人之外,還有不少人跟蹤著自己。
進到裡面,首先入目的便是青石板路兩排幽藍色的燈籠,那詭異的光芒讓人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
跟著文景,她到了從外面便看到的那棟樓閣面前。這周圍有很多侍衛,應該都是楚玄瀟的手下。
走進樓閣之中,裡面的模樣讓花清茉愣了一下。正對著他們的,是一個圓形高台,看起來很像是比武的擂台。
在高台的周圍,距離兩米的位置擺放著很多椅子,似乎是作為觀看之用,從樓閣的最上方,垂下來一串白色水晶做成的風鈴,大概有三層樓的長度,剛好垂在了高台的正中央之處。
第一眼之時,花清茉就能看出,此處和軒轅塔極像,或許這裡便是軒轅塔的雛形。
跟著文景,花清茉到了三樓,停在了一間房間的門前。此時,文景上前敲了敲門,道:「孝景皇后,清茉來了。」
千夢?
花清茉一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她真的沒有想到文景竟然直接帶她來見雲千夢。
文景的話剛落音,房間中便傳來了慌亂的腳步聲。很快,門被打開,一道異常纖瘦的身影出現在花清茉面前。
距離上次分開已經有幾個月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花清茉的錯覺。幾個月不見,雲千夢似乎比那時候更加的消瘦,臉色已經是一種近乎白雪一般沒有任何色彩的白。
「清茉。」雲千夢看到花清茉的瞬間,臉上便浮現出彷彿小孩子一般單純無邪的笑容。她快速的抱住花清茉,身子有些顫抖。隨即,她閉上眼睛,聲音之中透著一種極致的脆弱:「你……你來了。」
「嗯!」花清茉點了點頭,聲音溫和。「我知道你心裡有事,我們進去說吧!」
「好。」雲千夢應了一聲。
進到房間中,花清茉一眼便看到坐在貴妃榻上玩耍的茉茉。頓時,她的腳步加快,向茉茉走了過去。
「娘,抱抱。」茉茉看到花清茉,小臉之上立刻洋溢出明媚而又陽光的笑容。
花清茉將她抱在懷中,手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雙眸之中儘是寵溺以及疼愛。
望著花清茉這般,雲千夢不禁一笑,她從一邊拉了一張紫檀木雕花玫瑰椅坐了下來,目光專注的望著花清茉母女兩,聲音之中略帶調侃:「真想不到華朝九千歲竟然是個男人,若是世間女子知道他不是宦臣,怕是得有數不盡的女人要飛蛾撲火了。」
「還有力氣和我開玩笑,看來你如今過的還可以啊!」花清茉抬頭,雙眸凝視著雲千夢,眼神幽寂沉深。
雲千夢知道花清茉的意思,臉上的笑意立刻凝滯,隨即彷彿冰雪碎裂一般,消失不見。她輕輕的低下頭,聲音聽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遠幽飄渺:「清茉,我很後悔為何當初沒聽白紫簫的話?我自恃有死亡軍團,以為靠著他們可以和楚玄瀟對抗,但是最終剩下的只有那三十萬士兵的枯骨以及我一個獨活的人。」
說到這兒,雲千夢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至極的笑容:「哈哈哈,真是諷刺啊!一個弱不禁風、無法殺人的女子,卻是唯一活下來的人,清茉你有沒有替皇兄還有那三十萬士兵感覺到可惜,明明他們看起來比我更有活下去的可能。可是……可是他們全死了,而我這個最不可能活下去的人,時至今日還活在這個世上,我還活著,還活著。」
雲千夢的眼眶中,淚水彷彿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無法阻擋的下落。她似乎忍了很久,直到花清茉來了,她終於敢哭出來了。將後悔,痛苦,悲傷,無奈,心痛,仇恨,將所有的一切,都哭出來。
忍耐眼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望著雲千夢這般,茉茉不禁抬頭望了花清茉一眼,道:「娘,千夢,哭哭。」
「沒事,別擔心,哭夠了之後她就會笑了。」花清茉低頭望著茉茉,聲音依舊很是溫柔。
隨即,花清茉將絲帕遞給雲千夢,「我會等你哭夠了,再聽你的失敗、雅文太子的死亡以及你如今的地位。我想楚玄瀟將茉茉帶來,應該是要引我來此陪你,我不懂他,更不懂你們之間的一切,不過陪伴一個老朋友,我還是能夠做到的。」
花清茉的話落入雲千夢耳中,突然之間那些積聚的眼淚,彷彿流盡了一般,變得無法再哭出來。透過朦朧的視線,雲千夢看著花清茉不變的笑容以及眼神,似乎感覺到歲月最初的靜好安然。
擦乾眼淚,雲千夢後仰靠著椅背,雙眸盯著上方黛色的瓦片,「清茉,你說要忘記一個讓自己刻骨銘心的人需要多久?」
「可能是一瞬,可能是一日,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生,那要看你能夠活多久,若是只有一瞬,下一瞬你便可以忘記,若是能活一生,那麼你會一生不忘。」花清茉平靜的開口,言語之中沒有一點的波動。她望著雲千夢,唇角的笑容彷彿一片雪色中盛開的一抹櫻紅,美的驚心動魄。「我知道,紫簫之於我,與楚玄瀟之於你,是一樣的。」
「嗯,是一樣的,我喜歡他,無法自拔的喜歡,但是我更恨他,比喜歡他更恨他。」雲千夢閉上眼睛,唇角的笑容說不出來是苦還是痛。她抬起手,將手背放在雙眸之上,聲音悲慟的帶著一絲的哭腔。「清茉,我好恨他,他毀了我的家,毀了父母,毀了我的兄弟姐妹,毀了我的一切,他知道我恨他,也知道我喜歡他,所以他有了我做他皇后的理由,他說只要我做他的皇后,他就給我機會,讓我報仇。他說只要是我,下刀子他接受,下毒藥他喝完,而他也做到了,我用劍刺傷他,對他下毒,可是殺不了他,他好奇怪,竟然死不了。」
雲千夢的聲音到了最後,帶著一絲的說不出來的笑意。似乎是嘲諷,似乎是痛苦。
花清茉望著雲千夢這樣,知道她一直在感情以及仇恨的雙重壓力下掙扎矛盾。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做的,可是也清楚自己一直喜歡的。
世事永遠不如故事裡的那般美好,故事裡的人可以放下仇恨,和殺了自己親人的那個人雙宿雙飛。美其名曰,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仇恨,得到幸福。
但事實上,仇恨並不是一樣東西,能拿的下,能放得下,它是一種被詛咒了的義務,想要放下,真的很難。否則,雲千夢就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了。她若是能夠放下,便是楚玄瀟的髮妻,東聖最高高在上的女人,一生尊貴一生榮。
但,她放不下。
「千夢,喜歡與恨可以同時存在,但不會長久,你總歸要放下一個。是放下對楚玄瀟的喜歡,還是放下對楚玄瀟的恨,終究是要做出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