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茉知道自己這一想法有些軟弱,但是人總會在最矛盾無措的時候,選擇最信任的作為依靠,她自然也不例外。
若是白紫簫在她身邊,所有的事情,他都會幫自己解決;所有的苦難,他都會幫自己扛住。
若是白紫簫在她身邊,即使面對楚玄瀟以及文景兩人,她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迷茫以及擔憂。
但世間沒有若是,她如今必須自己獨自一人面對楚玄瀟以及文景,沒有其他的選擇。
「看到如今的茉兒,你肯定又要說我沒有長大。」花清茉突然低喃出聲,秀雅清麗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猶如白梅映雪一般的涼薄笑容。
與其擔憂無措,想一些有的沒的,不如好好思慮接下來的對策。
白紫簫與文景、楚玄瀟認識這麼多年,定然也有過同時對峙他們二人的場景。但是不論文景、楚玄瀟二人如何算計他,他定然都有解決的方法。既然白紫簫能夠做到,那麼自己一定也能夠做到。
況且,白紫簫說不想自己後悔,所以讓自己去東聖見千夢。可是當今天下形勢如此混亂,他既然叫自己前來,必然是料到東海關如今的場景,料到楚玄瀟與文景二人會來此處,或許他一早便知道自己會對上他們二人。
若事實真的如此,白紫簫讓自己前來,或許是想要自己拿文景和楚玄瀟當做踏腳石,利用這兩人來讓自己爬的更高。
想到這一狀況,花清茉立刻不再胡思亂想,認真的運功調息。向雪寒劍中注入內力,雖然可以使劍氣變得如北風一般冷銳寒冷,但終究太消耗內力,加上她與文景、楚玄瀟兩人周旋了半個時辰,如今這般虛弱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臥榻周圍瀰漫的深紫色幔帳上,金色細線繡成展翅而舞的蝴蝶。幔帳輕動,蝴蝶輕舞,花清茉坐在這中間,彷彿落入一片紫煙繚繞,金蝶曼舞的景色之中。她的面色蒼白若雪,肌膚上不見一點嫣紅,櫻色的雙唇此時也成了一種略帶病容的淡紫,柔弱而又顯得有些邪魅。
三個時辰過後,花清茉的臉色比之剛才的雪白要好了很多,唇色也似乎能夠看到一絲的櫻紅。周圍幔帳被她的內力所擾,彷彿涼風過處一般,拂動的有些厲害。
片刻之後,一股白煙從她的頭頂慢慢溢散而出,勝雪的肌膚之上,綴著一點點細小的汗珠,彷彿水晶一般,煥發著盈潤通透的光彩。秀雅的雙眉微微蹙起,雙唇也不知道何時抿了起來。
「咚咚咚……」門外傳來了極富規律的敲門聲,隨即雲邪的聲音傳了過來:「少主,幽雲十六騎已經到齊了。」
聽到這聲音,花清茉緩緩的睜開眼睛,立刻用異能看向外面。此時,幽雲十六騎的十六人全部站在外面,臉色看起來都有些凝重,除此之外,風疏用、墨淮、流傾等人也都候在外面。
收起內力,花清茉並未立刻出去,只是靠著臥榻,用異能望著此時的天空。橙黃色的落日映著滿天橙中帶紫的雲朵,彷彿紡紗女手中的輕紗,朦朧輕薄。透過雲朵,似乎能夠看到天空殘餘下來的一點蔚藍色的影子。而周圍的房屋上,夕陽落下了一層延綿婉轉的光暈,在這光暈之中,花清茉看到有幾道人影潛伏其中。
「果然如此嗎?」花清茉喃喃出聲,聲音聽起來略帶飄渺意味。望著那幾道人影,她的唇角慢慢揚起。
隨即,她從臥榻上下來,走向旁側的衣櫃,從裡面拿出了一件白色廣袖寬身上衣,一件赤紅色挑線白色百褶裙。換好衣裳之後,花清茉又拿了一件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斗篷披上。
走出房間,候在外面的人立刻行禮。
「見過少主。」
「見過夫人。」
花清茉的視線環顧一周,唇角的笑容似乎比剛才深了些許:「青狐與貓兒隨我一起,其他人不必跟在我周圍。」
這一命令讓院中的人著實不解,畢竟是花清茉下令讓幽雲十六騎聚集,其他九人才會這麼快趕到東海關。可是現在人齊了,她卻下了這麼一個命令,著實讓人猜想不透。
「是,少主。」
「是,夫人。」
幽雲十六騎以及墨博等人應了一聲,聲音之中滿是恭敬。待花清茉與青狐、貓兒三人離開後,幽雲十六騎的其他人立刻聚到雲邪身邊。
「大哥,少主不許我們跟著,但她即將面對的是東聖皇帝以及文公子這兩位人物,光是貓兒和小狐,怕是有些勢單力薄吧!」綿逸望向花清茉離開的方向,言語之中滿是擔憂。
他們少主若是出了什麼事,幽雲十六騎該怎麼辦啊?
「光是貓兒和小狐,的確讓人放心不下。」夙畫也忍不住開口,青狐於他來說是情,貓兒於他來說是義,而花清茉於他來說是忠,這三人誰也不能出事。「可是少主的命令,我們也不能違抗啊!」
「的確,少主的命令,我們都不能違抗。可是,只有貓兒與小狐兩人跟著,這著實讓人憂慮。」
對於幽雲十六騎矛盾至極的言語,雲邪只是淡淡一笑,俊雅的面容上神情是那般的雲淡風輕,「少主只是說不必我們跟在周圍,但是並沒有不許暗中追隨,更沒有如此命令我們。我想少主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言語,應該有人在我們無法察覺的位置監視我們。」
雲邪的話一出,幽雲十六騎只是淡淡的點頭,並未再說其他,也未向四周搜尋什麼。若是真有人在他們無法察覺的位置監視,那麼任何的異動便會打草驚蛇,這自然是他們最不想見到的。
見幽雲十六騎的表情凝重起來,雲邪依舊只是淡淡的笑著:「好了,既然大家都已經明白少主的意思,接下來該怎麼辦,想必你們也清楚了。」
「知道了,大哥。」
夜幕漸漸降臨,黑暗猶如一層一層描繪出來的濃墨一般,黑的沒有一絲的雜質。東海關中,千家萬戶的燈火慢慢燃起,彷彿一片落入地上的銀河,璀璨芳華。
軒轅閣坐落在東海關城南的方向,是一處私人宅院。高牆紅瓦,朱門金匾,亭台假山,樓閣聳立。從遠處望去,一棟燈火通明的樓閣彷彿指路的燈塔一般,光華璀璨。
在離軒轅閣還有一段距離之時,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映入花清茉的眸中。周圍昏暗的燈火沿著他絕美的五官而下,彷彿用淺黃色的筆墨在紙上溫柔的描繪出一筆動人的畫卷。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文景抬起頭望向花清茉,漆黑的眼眸之中彷彿波動的水面,繚繞著柔和的光澤。
「清茉,你來了。」文景的聲音比花清茉認識他的任何時候都要溫和輕柔,就像是此時繚繞在他身側的燈火一般。
「你們將茉茉請了過去,清茉怎麼可能不來?」花清茉咬重那一個請字,除此之外,聲音與尋常時刻並無任何不同。
文景自然知道花清茉是在調侃自己,輕笑了一下後,轉身面向軒轅閣的方向,聲音依舊溫柔如水:「走吧,這附近有陣法,沒人帶領是靠進不了軒轅閣的。」
「嗯,知道了。」花清茉點了點頭,走上前去。當她走到文景身側時,文景也抬步向前。
兩人並肩而行,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似乎融入了周圍淺淡的黃色,寧靜的彷彿流水一般緩和平寂。
走了幾十步後,文景低頭看了花清茉一眼,隨後出聲道:「抱歉了,我至今的所作所為似乎給你帶來了不少痛苦。」
文景突然的道歉讓花清茉愣了一下,她抬頭望著他溫潤的側臉,有些疑惑的道:「你怎麼了?」
「吶,清茉,你知道嗎?人的一生並不是重來一次就會改變,重來之後,不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不該離開的人還是會離開,不該放棄的人還是會放棄,重來,不過是重新經歷這一切,將終於逾越過去的悲歎與哀傷,再次返還回來。」文景的言語與此時的燈火似乎融合到了一起,唇角的笑容更是在燈火的描繪下,越發的溫柔淺淡。
花清茉有些疑惑文景此時所言,不過她還是開口回答他。
「人的一生沒有不痛苦的時候,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沒有哪樣不伴隨著痛苦以及哀傷,只是你想過沒有,正是有這些,才有一個人的一生。就像你自己,乾荒,空城,文景,這三個人是你,但卻又是三個人,承載過三個伴隨著痛苦的人生,沒有人可以否定他們,包括你自己。」
聽到花清茉的話,文景只是淡淡的一笑,隨即他走到花清茉前方停了下來,目光很是平靜的凝視著她,道:「如果你像我一樣,你會怎麼辦?」
花清茉知道,文景是很認真的問自己。他經歷了那麼多年時光的流逝,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他的一生能夠做什麼?又該做什麼?怎麼做才是對的?怎麼做才不是錯的?
擁有過太多,失去的也太多,到如今他開始從掌控別人的人生中尋找活著的趣味。
說到底,他是任何人都要可悲。
「若我是你,我想我會每一世做不同的事情,每一世去不同的國家,每一世都好好對待身邊的人,每一世都讓自己不後悔,如果其他人也有輪迴的話,每一世我都會尋找白紫簫,不論他是稚嫩無憂的孩童、還是輕狂肆意的少年、抑或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我都會像現在一樣喜歡他。」花清茉凝視著文景的眼睛,很認真的思考之後,很認真的回答他,不含一絲的虛假。
望著燈火下花清茉的臉龐,文景再次笑了,笑容乾淨的彷彿沒有一絲雜質。隨後,他抬手附在身上,似乎是在找東西,不過胸口,腰間還有袖袍之中都沒有。最後,他伸手摸到後面,拿出了一塊鮮紅的血玉。
「這是我的遺物,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