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茉的聲音溫如流水,帶著一種寧然平和的氣息,但是言語之中卻有著掩飾不了的冷意。她凝望著白紫簫,目光很是溫柔,安靜的彷彿冬日裡初降的新雪,雖有冷意,但是卻風骨清新,淺淡怡人。
「又孩子氣了。」白紫簫向後側臥,身子倚著一邊的紅色牡丹花靠背,墨發隨之落在淡金底繡歲寒三友褥墊上。伸手挑起垂落的墨發,白紫簫指尖慢慢搓動髮絲,唇角依舊帶著邪魅而又妖艷的笑容。
倏然,白紫簫手一鬆,墨發猛然的從他的指尖垂落,而他似乎看著滑下的髮絲,雙眸繚繞著濃深幽暗的黑。
「茉兒,恨一人便要入目記心,如此這般說是恨可以,說是在乎,亦說得通。你如今這般,就像是自己一直養著的一條狗跟別人走了。你想要報復帶走這條狗的人,但是即使報復過了,那條狗回來了,你也不會再要了。」白紫簫冷漠的聲音彷彿寒冬時節簌簌而來的北風,毫不留情的襲向花清茉,將她掩蓋的心思瞬間挖了出來,一覽無餘。
花清茉笑容微凝,面容上的無所無謂頓時彷彿被凍結了一般,顯得格外彆扭,卻又孤寂的讓人心酸。她沉默,無言,笑容凝滯而落,眼簾慢慢垂下,手也不自覺的握緊。
白紫簫說的對,一點都沒錯,她如今便是這樣的心思。或許,她就是這樣一人,失去的東西,離開的人,即使回來,她也不屑於重新擁有。
「是,那條狗回來了,茉兒也不會要了。」花清茉輕揚唇角,燦若大漠之中盛開的一朵玫瑰,瑰麗妖嬈,卻又清婉動人。她移到白紫簫的前方,目光凝如水晶,璀璨輝耀,眼中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無論是誰,茉兒都會這般。失去的信任和位置,怎麼可能隨意的找回?」
「好強的丫頭。」白紫簫冷笑的開口,雙眸凝視著眼前的花清茉,眼底似乎一筆一筆描繪出來的墨畫一般,越來越重。他伸手捏住花清茉的下巴,金色嵌紅寶石護甲以及他的手指同時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涼意。
「所謂離開,要麼就是厭倦,要麼就是必須放棄。雖然自古以來,世人大多是前者,少人因為個中緣由選擇其後者。不過本督主這人,一向覺得該是本督主的,便一生都是,什麼樣的理由都絕對不會丟開,況且本督主有過的東西,誰也沒有資格再有。」
白紫簫的說這話時,目光冷寒,而且毫不掩飾其中的瘋狂的佔有以及暴戾的殺氣。他笑,絕艷的容顏彷彿夏日夜晚,浮光瀲灩之中,一池傾力而放的血紅菡萏,如血的淒艷,赴死的慘麗,美的讓人窒息。
「哦。」花清茉笑了笑,向前一些,靠在白紫簫的懷中。房間中的其他人早已經識趣的離開,此時房間之中僅剩他們夫妻二人。
白紫簫的身上依舊有著一股涼意,就如同她來到這個世界,睜眼那一瞬間感覺到的冰雪一般,似乎從未沒有過溫暖。瀰散在他身上的沉香氣息,彷彿沉澱了深深的歲月,無論何時都讓花清茉感覺的道無比的安心和寧靜。
就像是紅顏遲暮,公子耄耋,當歲月和時光在自己的手中,猶如流水一般,匆匆逝去後。回顧往昔,遙望曾經,或許一切的愛恨情仇,恩怨交錯,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在白紫簫的身邊,花清茉就是如此。一切,似乎在他的映襯下都變得渺小起來。
這世間,或許每一個人都會遇到一人,而那人是恍若世界一般重要的存在。
在白紫簫懷中呆了片刻,花清茉起身,柔聲道:「如今時辰也差不多了,該到的人,怕是都應了鈺陽的請求,過些時辰便會到達。」
「那自是極好,本督主可是格外期盼這場戲。」白紫簫從羅漢床上起身,玄色長袍上繡著的盈盈水紋彷彿流瀉著月華般的光彩,光輝熠熠。
此時,花清茉走到一邊,將放在紅木嵌螺嬉大理石扶手椅上的黑色帷帽拿了過來,戴在白紫簫的頭上。
帷帽寬簷上垂下的黑色薄絹,將白紫簫的面容半遮半掩起來,過於白的肌膚此時彷彿黑白之間的對比,透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妖麗。薄絹輕飄浮動,長及膝下,燭火縈繞不斷,明暗交匯間,彷彿一道早已存在的盛世之景,再次綻放出傾國不及的美貌。
「走吧!你為了這場戲做了不少準備,本督主定然仔細認真的看下去。」白紫簫握住花清茉的手,微涼的五指扣上花清茉溫熱的小手。
走出房間,外面候著的有楚向白、夜行等人,除此之外,雲邪、夙畫、青狐也都候在院中。只是此時,有一人在此,顯得極為突兀。
院子的石凳子上,腹部高高隆起的貓兒靜坐在上面,整個人猶如石雕一般,冷寒幽寂。她身穿黑色長裙,冷酷絕殺,除了腹部之外,貓兒整個人都消瘦的有些過分。
見花清茉出來,貓兒站了起來,動作雖快,但卻還是小心護住腹中的孩子。她走到花清茉面前,直接跪下,道:「少主,貓兒知道現在自己是累贅,但是幽雲十六騎既然全部出動,貓兒也不想因為有孕污了先祖的名聲。如今,必然也有貓兒能夠做到的事。」
「你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我若是攔得住你,你如今怕也不會在這兒跪著求我。」花清茉看著貓兒,唇角的笑意似乎含著一絲的無奈。
花清茉心中清楚,貓兒至今還是放不下風疏用,不然也不會身懷六甲來跪求自己。只是,貓兒的放不下,可能會死親手殺了風疏用。
有一種女子,即使愛,也絕對容納不了一點欺騙。
聽到花清茉的話,貓兒清秀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的放鬆,她恭敬的低下頭,道:「貓兒多謝少主!」
從北院中出來,白紫簫鬆開花清茉的手,改為摟住她的腰,兩人的距離比剛才更加的親近。
「茉兒演戲倒真是像模像樣,看不出一點破綻。」
白紫簫冷漠至極的聲音傳了過來,言語聽不出是嘲笑還是讚賞。而花清茉只是淡淡的笑著:「再像模像樣,不還是瞞不過你。」
「想要騙過別人,需得先騙過自己,要知道這世界上從小便開始演戲的人還是極多的。」白紫簫言語略含深意,漆黑的雙眸比今夜的夜色還要濃重黑暗,深不可測。他凝視著前方,唇角似乎有著一抹邪佞若妖的笑,但更多的卻是一種仿若看透紅塵,看透塵世的冷漠。
「茉兒自然明白,茉兒日後定可以做到騙過自己。」
從北院到寧郡王府的正廳,大概也就一刻多鐘的世間。花清茉和白紫簫到時,正廳之中沒有一人,有的只是一片縞素中,那兩副黑漆雕浮游太虛棺材。
周圍燭火暗淡至極,微風拂過間,燭火搖晃,掛在大廳上方的白色喪幡隨風而動,飄搖之間,顯得格外詭異陰沉。
走到兩副棺材前,花清茉微微動了一下唇角,看不出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她望著黑漆棺材,目光寧靜安謐,彷彿這兩副棺材中的人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奶奶,母妃,據說人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與冥府之間,有條河叫做忘川河。在忘川河上有座奈何橋,橋頭有孟婆守著,想要過橋就得喝下孟婆湯。孟婆會問每個來渡河的魂魄,願不願喝孟婆湯。喝,則忘記前世一切,重新投胎來過。但總有一些不願忘記所愛之人,不願喝孟婆湯,最終跳下忘川河,忍千年煎熬,才可入輪迴。」
花清茉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她的身影在此時寥寂詭異的靈堂中顯得格外空靈,格外虛無。「據說在這千年中,他們回一次又一次看到所愛之人,走黃泉路,度奈何橋,卻始終無法相遇。時光迢迢,那些人終究忘了自己在等待什麼,渴求什麼,到最後,什麼都忘了,渾渾噩噩渡過千年,再次輪迴。若是真有黃泉路,奈何橋,忘川河,孟婆湯,你們可不要這麼傻,為了一個虛無的等待,耗盡千年的時光,你們已經糟蹋了一輩子,足夠了。」
聲音剛落,周圍一陣陰沉的冷風猛然而起,吹拂著廳中的喪幡,晃動的越發猛烈,而那本就明暗不定的燭火,此時更加的搖擺隨意,讓人感到越發的驚悚詭譎。
此時,貓兒聽到遠處的腳步聲,立刻出聲道:「少主,九千歲,有人來了。」
「嗯!」花清茉應了一聲,拉著白紫簫走到正廳中央,那懸掛著的大大的奠字後方。而那裡,放著兩張絳紫色雲龍捧壽坐褥的禪椅,中間還放著一個高桌,桌上有著三個白玉盤,一個放著剛剛冰鎮好的櫻桃,一個裝滿了瓜子,還有一個則是昨日永州才進貢的荔枝。
除此之外,在禪椅的後方,有一人坐在地上。他身著喪服,眉目清秀,臉龐之上儘是憤怒。
見到花清茉的瞬間,他顫抖著雙唇,從齒間擠出話語。
「妖女,毒婦,你不是中毒昏迷不行嗎?如今怎麼這般精神奕奕?」
等到這話,花清茉笑了起來,笑容之中有著無法訴說的魅惑冷漠。待白紫簫坐下之後,她坐到白紫簫腿上,伸手拿起一顆櫻桃,含在唇上,以口喂向白紫簫,姿勢極為的撩人妖惑。
白紫簫見她這般,知道她心生報復,只是在玩樂刺激花旻止而已。不過,他倒也難得的從了花清茉。
唇齒相碰,兩人之間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的和諧平靜,絲毫看不出一絲的淫穢,只有這一種彷彿天長地久的恆遠。但是這些在此時的花旻止看來,便是如同紅樓女子賣身接客一般,污穢到了極點。
他閉上眼睛,不再去看眼前的場景,免得自己更加生氣。
見此,花清茉勾起唇角,目光之中儘是冷意。她從白紫簫的唇上離開,頭靠著他的肩膀,聲音之中有著說不出來的媚氣:「王長子,世人皆會變,如今在你面前的不是你那聽話的妹妹,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不過清茉倒覺得這樣極好,紫簫是佞臣閹人,而我是妖女毒婦,這剛好是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