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夠活多久呢?五十年?一百年?兩百年?人總是會死的,外星人也會死。
人能擁有法術,可以在四座大山上闖蕩,闖蕩又能闖蕩多長時間呢?人的生命何其短暫。
然而有生命短暫到幾乎極限的生物,孟海曾經也見過,那就是落地芙蓉。落地芙蓉這種植物,方生即死。想想這些生物,人應該會感到寬慰。
在人的一生中,可以回憶過去,可以暢想未來,不管人能回憶多久的過去,不管人能暢想多遠的未來,所有這一切,都是今生今世的事,我們生前的世界,我們是看不到的,我們死後的世界,我們是看不到的,我們所設想的遙遠未來,也不過就是我們設想中的未來,實際上的死後的未來,我們是看不到的。人的生命小於宇宙,在宇宙中,整個水球,也不過是一粒微塵,人又是什麼呢?
孟海在遠方山奮鬥,白星在遠方山努力,虎子在遠方山拚搏,還有那麼多的人,在四座大山上在與惡劣的環境抗爭,掙扎著要活下去,這一切,也不過是今生今世的事。在後世,也許會有十分美好幸福的人的生活,那些人可能會懷想我們今時今日的生活,然後有了一種歷史人情懷,我們所有人的苦難,我們所有人在苦難中的不適,我們所有人的缺點啊毛病啊,在那些人看來,都是滑稽可笑的,都是一種歷史的範本,是可以拿來玩味的,是可以用來品味的。他們品味歷史,評價歷史中的我們,他們喝著酒,或者喝著更為高級的飲料,把歷史中的悲慘當成一份可口的菜。也許他們會同情,可正因為他們有那一份真摯的同情,而使他們顯得高尚。
在這個時空中。我們所看到的聽到的感知到的,都是有限的,我們所能接觸到的東西,都是今生今世的。那前世的和後世的一切。我們都是接觸不到的。有的時候,我們會幻想前世今生,得出自以為是的結論,那些看似正確的結論,其實都是我們的幻想。我們的幻想多麼幼稚,我們卻很少人能有所察覺。
宇宙的博大,讓人顯得這麼渺小,有人就有了謙卑心態,對大自然有了敬畏。這敬畏也不過是今生今世的元素,那今世之外的一切。跟我們沒有任何實在的練習。啊,人的處境是這麼地卑微,人比一陣風還輕。
不管人的生命有多麼卑微,它到底是可以容納東西的,它可以容納衣服、飲食、情緒、雲霧、高山、大川、嫉妒、化。生命中一切可以感知的東西,生命全部容納。無論生命容納多少,生命的容量也是有限的,今生只能容納今生的,後世只能容納後世的。生命和生命,原來是毫不相干的。
生命容納江河、容納日月、容納美貌、容納醜陋、容納羞澀、容納尷尬、容納不適、容納舒適、容納噁心、容納愉悅,它容納你。容納我,容納遠方山,容納孟海、白星、虎子。
孟海跨過一條流淌甚歡的溪水,虎子看到水中的一條紅鯉魚,它也跨了過去,白星沒有看到溪水中的紅鯉魚。他是第三個跨過去的。
他們要去幹什麼呢?他們也不知道。山這麼大,到什麼地方去呢?
孟海:「剛才我看到溪水裡面有一條魚,我心裡便有了一條魚。」
虎子:「我也看到了一條魚,是紅鯉魚,我的心裡也有了一條魚。你我心裡的魚是同一條魚。但因為你我是不同的人,內心所呈現的魚的樣子是不一樣的。那是紅顏色的魚。」
紅顏色的糖葫蘆,被竹籤穿起來,那麼大那麼長的糖葫蘆,虎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在那時的虎子的眼裡,世界應該是完美的,一切殘缺的存在都是別人的,垃圾堆、破爛的衣服、乞丐,這些東西,在虎子看來,是和他沒有關係的。虎子看到那些破爛的存在,心裡會感覺,那些東西,是不好的,是和自己沒有關係的,在虎子的心裡,有一個完美的世界,也許是在一個青春期的階段,虎子特別能幻想,他幻想的世界有他自己的個人色彩,他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不願意出來。
當時虎子看到的糖葫蘆是很大的,但更誘人的是糖葫蘆旁邊的糖草莓,那麼大顆的草莓,用竹籤穿起來,外面裹著光滑的糖衣。虎子很激動,他問了價錢,小商人說五塊錢,虎子就狠了下心,花五塊錢買了紅色的草莓串。
和虎子一起走在街上的還有兩個人,虎子舉著剛才買到的草莓串,就大口吃起來,虎子沒有讓一起來的那兩個人吃,虎子還假惺惺地問那兩個人要不要吃,那兩個人說不吃。好像其中一個人說吃來著,虎子記不清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虎子那天吃了大顆粒的草莓串。
那天虎子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也許很低迷,也許很平淡,虎子記不清了。虎子看到那紅色的草莓串後,就激動,他竟然能因為一串草莓而高興成那樣。
虎子:「你剛才說到紅色的魚,就是溪水裡的那條紅色的魚,你知道嗎?我憶起了草莓。」
白星:「什麼草莓?」
虎子:「你別管了,反正,我當時看到草莓後,很激動。」
白星:「你還吃過草莓?」
虎子:「廢話。我當時吃的草莓,顆粒那麼大。」
白星:「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吃過草莓?我一直以為,在你的生命中,只是看過草莓,沒有吃過草莓。」
虎子:「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吃過草莓。」
白星:「那你吃過紅鯉魚嗎?」
虎子:「我吃過紅鯉魚。」
白星:「剛才那只紅鯉魚你吃過嗎?」
虎子:「我吃過其它的紅鯉魚,剛才那隻,我只是看過,我看過它,這也是緣分,我沒有吃過它。以後,不要說我吃它,就是看它,估計也看不到了。人生命中所能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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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東西,是很偶然的,你遇到的一股風,你看到的一片樹葉,你見到的一條紅鯉魚,有可能以後再也無法相遇。剛才的那條紅鯉魚,是我們偶然看到的,以後,到我死,估計都見不到它了。」
虎子彎腰撿起一塊石頭,扔入溪水中,「我敢斷定,我一輩子都不會見到它了。生命中產生的東西,和可能以後相當多的時間不會再遇到。」
虎子曾經見到過還沒有起床的大人,當時虎子還是一個小孩子。他看到大人睡覺睡得很熟,他們眼角的眼屎也很大。他們睡醒後,就起來,起來時,掀起來被子,他們的肌膚就露了出來,同時有一股很豐富的味道瀰漫在屋子裡,那是比較臭的味道,他們睡醒後的樣子,也是難看的。虎子就在心裡給自己建造了一個屋子,那個屋子有著香氣,空氣清新,擺設美麗,那是一個溫馨的屋子。時間過去很多,虎子不僅沒有擁有一個溫馨的屋子,就連那臭氣的睡醒後的大人也再沒有見過。而此時,虎子已然是個大人。
虎子:「你們喜歡這遠方山嗎?」
白星:「喜歡。你呢?」
虎子:「也喜歡,遠方山好看,這是我們生命中的山,是生命中的美麗。」
白星:「你想說什麼?我沒聽懂你的意思。」
虎子:「我的意思是,生命中能遇到遠方山,是一份福氣,這是我們的福分。但是看久了,不會出現審美疲勞嗎?是會的。疲勞也是生命中的疲勞。」
孟海:「生命容量很大,有人喜歡塗鴉,喜歡畫畫,喜歡坐音樂,等等,他們做這些東西,很喜歡做別人不懂的東西,做的東西,如果每個人都懂,那自己就暴露得太過明顯,假如說做出一個別人都不懂的東西,那麼這個東西就會是一個小世界,自己在這世界中,只有自己瞭解、懂這個小世界,其他的人是很難懂這個小世界的,那麼自己就給自己創造了一個小天地,自己給自己建造了一個城堡,因為別人不懂,所以自己才能在自己創造的東西中獲得幸福,而別人因為不懂,所以無法企及這樣的幸福。這種製造深奧的行為,也是生命中存在的。人的生命中有了這樣的存在,又多了一份趣味。」
白星:「畫畫可以這樣,音樂可以這樣,法術可以這樣,棋類可以這樣,字可以這樣,人也可以這樣。你看那些喜歡自己跟自己相處的人,也就是喜歡跟孤獨相處的人,必然秉持著一個深奧的東西。」
虎子:「活到現在,你也活了幾十年,你活著,感覺有意思嗎?你活著,對這個世界有什麼意義呢?你死了,能少什麼呢?你死了,也不浪費空氣了。」
白星:「你怎麼突然叫我死呢,你太討厭了。在人的生命中,可能會遇到很多討厭的人,每天晚上不洗澡,每天打呼嚕,每天吸煙,每天講髒話嫖女子,對那些不喜歡的人,我的態度有兩個,一個是包容,一個是遠離。我包容你們,允許你們的存在。但我又因為不喜歡你們,所以要遠離你們。我應當遠離所有我不喜歡的人。像虎子這樣長相的人,我就應該遠離。你快離我遠點兒。」說著,三個人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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