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舊時的傷1
清風鳥鳴,白光散開轉變為風景怡人的幽院,讓他感覺異常的熟悉,該死的熟悉。
文洛嘴角的弧度漸漸挑高,突然明瞭現在的陣仗究竟是何,不由低低念道:「恐懼?」
「文洛當真敏銳,便是你心底的恐懼,還敢繼續看嗎?」稚容手指愛憐的滑過沐桃的臉頰,無聲的輕喃:「便讓我看看,這個男人能面對自己的恐懼多久。」
「無妨,就當是回憶舊事。」文洛輕輕一笑,風輕雲淡的擺了擺手,含笑的眼環顧自己生活了許久的地方……
翠綠的青草被風一層層的壓下,像是拍打上岸的浪花。
「小祖宗,哎喲,我的小祖宗,您趕快下來啊……」一道尖細的聲音,突兀的劃破風聲。
文洛剛要邁開腿,眼前的畫面卻驟然一變,高聳的榕樹下,一個面容白淨的宦官急切的拍打著大腿,「我的小祖宗,您別玩了,若是摔了您,摔了小公主,奴才就是有十個頭也不夠砍得啊。」
文洛嘴角不由的勾起,視線定看向樹上,那個笑的肆無忌憚,張揚的男童。
那是他嗎?
曾幾何時,他也擁有如此張狂的笑容,不將一切看在眼中的笑容,視線定在他懷中的女童,粉嫩的圓臉上,一對大眼睛好奇的看著一切。
小小的手不住的揮擊在一起,『咯咯』的笑著。
文洛眼角一陣刺痛,心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陣陣緊縮,一把無形的刀緩緩滑過他的心臟。
「看你膽子小的,沒看到妹妹她喜歡這樣嗎!」男童伸出手,逗著懷中的嬰孩,「喜歡嗎?」
嬰孩依舊揮著小手,『咯咯』的笑。
就在此時,一隊禁軍突然衝入進幽院之中,腳下的鐵靴撞在地面,叩叩有力,而就在禁軍正中,一個面容陰沉而俊朗的中年男人快步的跟著禁軍大步而行。
男童揚出明媚的笑臉,歡快而又興奮的叫道:「父王!」
中年男人的腳步驟然頓住,狂怒中的臉轉向男童,由瞳底射出冰冷而又狂亂的光,那眼神隱含的嗜血,恨不得將男童拆骨剜肉。
讓男童臉上的微笑瞬時破碎,化為恐懼……
文洛的淡漠的眼中,閃出一道痛色,他定定的看著中年男子,眼中的淡漠一點一點退卻,化為恨意直直的迸射那抹金黃的人影之上。
畫面再次轉換,陽光轉暗,曾經整潔華麗的宮殿,只餘下一室的凌亂,破碎的瓷器碎片,灑落一地,就在內廳陰暗的角落,隱隱傳來哭泣的聲音。
「母妃!」男童抱著嬰孩急急的衝進內廳,在角落發現自己渾身發抖的母親。
文洛痛苦的閉上眼,那一幕卻像是擺脫不了的夢魔,不住的在眼前浮現,曾經的溫柔入水,明亮如辰的眼,只剩下死一般的空洞,曾經溫暖的懷抱,冰冷的刺骨。
她沒有理會自己的呼喚,猶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將瑟瑟發抖的身軀緊緊的縮成一團,任由他尖聲呼喚,猶自低聲呢喃:「不是這樣的……不是……我是因為愛你啊……不是的……不是的……凡……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那破碎凌亂的聲音,像是無限倍的放大,直直的衝進他的腦中。
「母妃!母妃!」男童垂淚,睜大的眼中迸射出深深的恐懼,「母妃,您怎麼了,您看看我和妹妹啊……母妃!」
男童奮力的起身,邁開腿邊跑邊嘶聲的叫著:「來人!來人喚太醫,人都死去哪裡了!」
整個偏殿仿若一息之間只剩下他們,死一般的寂靜,讓他心中的恐懼不斷的放大。
腳踩重凸起的石塊,男童失重的向前跌去,攬緊手護住懷中嬰孩,側倒在地,肌膚磕碰在青石道旁的卵石之上,尖銳的石子,劃破護著嬰孩的手臂。
那種鑽心的痛,有清晰的浮現在文洛的手臂之上。
嬰孩被劇烈的衝擊撞醒,『哇』的哭叫出聲。
那張神似母妃的小臉,委屈的皺緊,一滴滴晶瑩的淚,滴在手背,男童仿若被燙到一般的爬起身,連手臂的傷口都不及處理,手忙腳亂的拍著嬰孩的後背,「乖,乖,妹妹不怕,王兄會保護你的……」
他好不容易哄睡嬰孩,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向正殿,卻被一群面容冰冷的護衛攔在殿外。
任由他如何叫,那個曾經他最為仰慕的男人,尊敬的男人,只用了一句話,便將他所有的期望打碎。
「低賤的東西,滾回去,從今日開始,你不再是吾的皇子,你只配和狗同食同住!」
文洛心內像是生出一隻手,大力的將他的心捏緊,彷彿又回到那日,面對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看著自己眼神,就像是在看世間最為骯髒低賤的東西,眼中的冰冷猶若實質一般,將他緊緊的纏繞。
讓他不能呼吸……
為什麼?
父王,這到底是為什麼,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一息之間天翻地覆?為什麼母妃會變成這樣?為什麼父王變得如此陌生?
他仍記得,妹妹出生的那日,父王臉上洋溢的笑容,比天上明日都光彩奪目,高舉起他,愉悅的大笑:「你有妹妹了,高興嗎?」
「高興。」他看父王笑,也跟著笑,然僅是一年的時間,他卻由天端跌入到深淵,永無翻身之日……
「很痛苦?放棄吧,在這個術下,你舊時所受的痛,會加倍的在心中回放。」稚容魅惑磁性的聲音貼著耳邊傳入,又仿若遙遠的由曠古之時而來,帶著魔力的聲音,幾近誘惑的輕喃。
文洛低低的笑了,眼中的傷痛瞬時間收斂,「多謝你開口相助。」
若不是他的聲音響起,自己只怕會沉淪在傷痛之中而無法回神。
稚容眼眸晃動了一下,本想用惑術誘他一番,卻不想他竟恢復了清明,他的心該有多堅韌?
他自認若是自己在這個術下,回想舊時,也堅持不到半刻鐘,可現在……
稚容眼定定的看著對立微笑的男人,默默的算了算時間,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一半,本來被他逼到頂端的男人,卻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恢復的平靜。
稚容閉了閉眼,猛然睜開,眼中黯淡些許的金芒,再次放射出。
而文洛眼前緩慢放演的畫面,突然轉快,夏去冬來半年的時間,僅是一瞬的轉變。
冬日雪落,將他們破落的宮殿變作一片銀白,將一切的荒涼遮蓋,掩蓋了一切的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