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拜年(三)
如雪愣了一會,喃喃說道:「小流氓,你……你臉皮太厚了。」
這話說的頗為無禮。任非凡眉頭一皺,斥道:「小妹,不要這樣和自強說話!」
聶自強擺擺手,表示並不在意。他想起現代的人,忍不住歎道:「你還沒見過真正臉皮厚的人。甚至還有一本書,專門教人怎麼樣皮厚心黑的。」
如雪小嘴一撇,說道:「哪有這樣的書?你騙人的吧?」
聶自強還未答話,一旁的任老爺子說道:「你看怎麼樣?」
任非凡:「變化很大。至少到現在,還沒表現出以前的深沉和心機。」
任老爺子:「說下去。」
任非凡想了一下,字斟句酌的說道:「這倒不是說以前的是裝出來的。而是一個人性格的兩個方面。」
任老爺子點點頭:「只能說他卸下了一些包袱,放鬆了,表現出了真性情。」
聶自強笑道:「這樣改變,是好是壞?」
任非凡也笑道:「當然是好事。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你現在的狀態就很好,以前的你,不可能在別人談論你的時候,還笑的出來。」
如雪推開劉正,坐到聶自強的身邊,問道:「小流氓,這段時間你跑到哪裡去了?有什麼奇遇?快說來聽聽。」她雙手托著臉蛋,拄在兩人之間的几案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撲閃著,一副聽故事的樣子。」
聶自強笑道:「想聽故事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如雪:「什麼條件?想讓我給你拜年麼?」
聶自強搖搖頭:「拜年算什麼事?我的條件很簡單,就是你不能再叫我小流氓!」
他想借此機會,把如雪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外號去除掉。眾人聽到聶自強的所謂條件原來就是這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雪歪著腦袋,認真的想了想,點頭說道:「好吧小流氓,我以後再也不叫你小流氓了!」她原本只是每句話中只帶一個,可現在卻連叫了兩聲。
聶自強翻了翻白眼,無奈道:「麻煩你,還是把這三個字當做我的名字吧,這樣你叫的還少些。」
他見任家眾人雖然笑著,但還是用滿懷希冀的目光看著他,知道他們也對自己這兩個月來的經歷很感興趣,便笑道:「說來話長……」
他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打死了春水貴介之後,鬼子足足開來了一個大隊……」當下,他把這兩個月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當聽到八路軍一個伏擊,便全殲鬼子一個大隊的時候,任非凡忍不住擊掌叫道:「好,好!這才是中國人該幹的事情!」
他性情雖然高傲,但也極有血性。常以不能上陣殺敵,每日裡還要與日本人虛與委蛇為憾。今天聽到鬼子被殲千餘人,便忍不住連連讚歎,擊節叫好。
任老爺子更是哈大笑,連連喝彩:「痛快!八路軍當真是國之柱石!當浮一大白!來人,擺酒!哈……」
廳外立刻便有侍女進來,張羅著擺放杯盤。
聶自強歎道:「經過這一場大戰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和徐司令這樣的名將之間的差距。想想真是可笑,只是在西平取得了一點小成績,就沾沾自喜,自以為是一員戰將了。可是和人家一比,我連根草都算不上!」說著,連連搖頭苦笑。
如雪眼睛裡閃動著崇拜的目光,說道:「小流氓,其實你很厲害了!連鬼子司令都被你打死了。再說,你才多大?將來仗越打越多,經驗豐富了,一定會比那個姓徐的更厲害!」
聶自強有些驚奇的瞪大了眼睛,看著如雪。想不到,平日裡只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說出的話,竟和徐張二人如出一轍,看來,任家的人都不能小覷。這個自己以為只會玩鬧的白如雪,論到聰慧機敏,竟也不在兄姐之下。
任老爺子說道:「自強,你也不可妄自菲薄。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想當年凡兒剛接手家族產業的時候,也是弄得一塌糊塗。再看看現在,已經是個非常不錯的家長了。經驗都是積累出來的。人都是學而知之,哪有生而知之的?」
任非凡在一旁連連點頭稱是。他瞟了如雲一眼,心中有些奇怪:平時說道分析,她的話是最多,也是最有道理的。今天怎麼只是坐在那裡喝著茶,卻一言不發?
睿智如白如雲,又怎麼會不明白兄長的意思。她微微低下了頭,臉上忍不住一紅。說起來也是奇怪,自從在討論迷彩服的時候,聶自強說出她的性格中一個不為人知的側面後,她的心裡就有些奇怪的感覺,有些欣喜,有些羞澀,有些期待,甚至還有些害怕。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滋味。這些日子,竟時常會想念聶自強,但今天見到了,心中卻好像揣了一頭亂跳的小鹿一樣,砰亂跳,以至於連他們討論的是什麼話題,都有些聽不清楚。
自己這是怎麼了?這種感覺在她十七年的生命裡還是第一次出現,就算是聰明絕頂的白家大小姐,也找不到真正的原因。
任家的下人手腳極快,只是片刻功夫,一桌豐盛的酒宴便擺在了側廳中。
任老爺子帶著眾人入席,如雲姐妹在席上也有座位。
任老爺子端起酒杯,說道:「今天不論年齒,只談功績。自強,我敬你!」
聶自強連忙說道:「這杯酒,敬所有抗日的仁人志士!」
眾人都把杯中酒一口幹掉,就連白氏姐妹也不例外。
聶自強品著有些熟悉的味道,感覺著溫熱的酒線順喉而下。忍不住想到了李自平。如果他在這裡,恐怕又要大塊朵頤了吧?
任非凡一邊給大家布菜,一邊問道:「自強,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聶自強說道:「練兵!我的隊伍雖然人多了,火力也強了不少。但戰鬥力還是沒有太大的改善。必須經過艱苦的訓練,才能擔當大事。」
任非凡不知道他所說的大事指的是即將發生的百團大戰。他舉著酒杯,認真的說道:「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不要客氣。」
聶自強淺酌了一口,說道:「放心,我不會客氣的。你幫助的抗日隊伍,而不是我聶自強個人!」
任非凡哈大笑:「正是如此!」
聶自強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問道:「任大哥,我進鎮子的時候,看見老百姓的生活好像不錯,還有很多人在搭架子掛花燈,這是怎麼回事?」
任非凡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事情背後的原因。他長歎了一聲:「自強,你有所不知……」
從任非凡的講訴中,聶自強才知道了任家集的百姓生活相對富足的原因。原來,鬼子剛佔領河北一年多,他們在一些反抗勢力較少的地方,比如說保定周邊地區,採取的是比較寬鬆的懷柔政策。對於像任家這樣的爭取對像更是如此。春水貴介雖然殘忍粗暴,卻把這項政策執行的較為徹底——他甚至不允許士兵在任家集鬧事,否則嚴懲不貸。而任家是附近最大的地主,任家集六成多的土地都是他們所有。所以,這裡的老百姓生活便要安逸富足一些。
任非凡喝了口酒,繼續說道:「說道放花燈,是集上的老規矩了。鬼子來以前,我們都是連放三天的。豐收之年,甚至有連放五天的時候。現在只是放上一晚,略具意思而已。」
聶自強說道:「集上的老百姓能在任家的庇護下生活,也算是運氣好了。」
任非凡放下筷子,憂心忡忡的道:「也不知道還能庇護他們多久?鬼子的新任司令剛剛到任一個月,就來找了爺爺兩趟,態度也強硬了很多。看樣子,他們的耐心不多了。」
任老爺子說道:「國都破敗不堪了,更何況是家?有也罷,無也罷,不用在乎那麼許多。來,我們喝酒!」
任老爺子興致極高,頻頻舉杯,酒到杯乾。一會的功夫,便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聶自強見了,忙住杯不飲,說道:「老爺子,您忙了一上午,還是休息一下吧。」一旁的眾人也跟著勸說。
任老爺子也覺得頭腦有些昏漲,他站起身來,微微搖晃了一下,左右的任聶二人連忙伸手攙扶。
老爺子雙臂一擺,掙脫了兩人。他向聶自強說道:「我去休息。讓凡兒陪著你。你儘管放量飲酒,晚上看完花燈再走。」
聶自強連連應是。老爺子才放心的轉身,向後堂走去。白氏姐妹快走幾步,趕到他的身邊,左右攙扶著。
聶自強目送他離開,目光游移不定,漸漸的轉到如雲的身上。正趕上如雲回頭看他,兩人目光一對,又慌忙各自轉開。
任非凡請眾人重新坐下來,舉著酒杯笑道:「自強,你短短時間就功勳卓著,非凡十分的佩服,來,這杯酒我敬你,乾杯!」
聶自強看著杯中金黃色的粘稠酒液,有些發愁。但任非凡的一番話,讓他實在找不到回絕的理由,只好硬著頭皮把這數十年陳釀的狀元紅喝了下去。
任非凡不理宋劉兩人,只是向著聶自強連連敬酒,時間不長,便把聶自強灌得頭暈眼花,不辨東西南北了。
他看著聶自強醉態可掬的樣子,心中暗笑:你這個小子,竟敢當著我的面和大妹眉來眼去,當我不存在嗎?今天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任非凡倒也不是有什麼不高興的意思。聶自強的人品且不說,只是一顆報國之心,就足以入他法眼了。他只是存著戲謔之心,想要把聶自強灌得大醉,看他的笑話而已。
聶自強的酒量如何能和他相比?而且任非凡口才極佳,每一杯酒,都能說出個讓他無可推拒的理由。又過了一會,聶自強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任非凡都已經變成了兩個腦袋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說道:「任……任大……哥,我不……不能……」
正說著,腳下一軟,整個人滑到了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