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文章()
清晨,在李自平的帶領下,大家登上了山頂。
從三連的駐地回來已經半個月了,這次偶遇三連,不僅對聶自強,包括所有的人的觸動都非常大。在那麼艱苦的條件下,手中使用著非常簡陋的武器,他們卻能堅持鬥爭,絕不妥協,這才是真正的中國人!相比之下,自己武器精良,後勤供給充足,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訓練?這半個月,是他們進步最快的一段時間。近戰,夜戰,偷襲,伏擊……聶自強等人訓練的如火如荼。
今天,他們全副武裝的登上山頂,比三天前快了大約十分鐘,這說明戰士們的體能有所增強。聶自強站在峰頂,心情愉悅。這時已是十月中旬,天氣涼爽,微風吹來,全無夏季的酷熱,遠望群峰,五顏六色,如油畫一般,明黃與翠綠鬥艷,深褐和淺灰爭奇。其間點綴著嶙峋怪石,為這幅畫又增添了幾許靈動。
眾人在峰頂休息喝水,談笑風生。聶自強能感覺到,現在整個隊伍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雖然還沒有真正的見過血,但已有了一股彪悍之氣。
即使是在休息的時候,劉正依然警覺的注視著四周。這也是李自平最為看重的一點——交給劉正的任務,他都能一絲不苟的完成,而且為人機警,善於觀察,只要用心培養,就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尖兵。現在正是這樣,劉正嘴裡和大家談天說地,眼睛卻在四下張望,注視著周圍一草一木的動靜。
突然,劉正指著遠處喊道:「隊長,快看。」
大家聞聲集中到他的周圍,向遠方看去:一輛汽車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進著。距離很遠,汽車只有火柴盒大小。但現在那一方擁有汽車,是顯而易見的。
聶自強問李自平:「它是向什麼方向走?」
李自平看了看公路的走向,說:「衝著我們的方向,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到達。」
聶自強坐了下來,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在手裡把玩,思考著對策。
所有的人都看著他,鴉雀無聲。
只是一會功夫,聶自強便一躍而起,把手裡的石頭遠遠的向山下撇去:「集合,佈置戰鬥任務!」
五分鐘後,大家開始整理裝備,魚貫下山。
李自平趴在精心準備的掩體裡,心情難以平靜:苦苦等待了這麼久,終於可以親手報仇了!日本人,你們等著吧,這只是個開始。以後,還會有更多的畜生倒在爺爺的槍下!他又檢查了一遍手裡的三八大蓋,把一顆子彈推進了槍膛。今天,李自平只有開一槍的機會,他要排除所有意外的可能,務求一槍斃敵。
按照聶自強的計劃,李自平是這次伏擊的指揮官,伏擊打與不打,由他來決定。
時間過的太慢了,十幾分鐘就像十幾年那麼漫長。終於,公路上傳來馬達的聲音,汽車越來越近了。車上並沒有架設機槍,也看不見鬼子,只是在駕駛室裡有兩個人影。符合伏擊條件。
五十米的距離,李自平扣動了扳機。一聲清脆的槍響,犀利的子彈擊穿了玻璃,正中駕駛員的眉心!血花四濺中,汽車衝到了路邊,停了下來。
駕駛室裡連滾帶爬的逃出來一個鬼子,吊著一隻胳膊,腰上還掛著一把指揮刀——竟然是個軍官!他逃出駕駛室後,馬上就地臥倒,和車廂裡跳下來的兩個鬼子一起,衝著李自平的方向盲目射擊。而此時是李自平,早已藉著樹木的掩護,向遠方遁去。
三個鬼子剛開了幾槍,冷不防背後槍聲響成一片。一把駁殼槍和兩隻三八大蓋組成的火力網從距離公路三十米的樹林中射出,兩個鬼子立刻被射成馬蜂窩!
鬼子的小隊長經驗豐富,背後槍響的同時已向左側翻出,只是腿上中了一槍。他把手裡的王八盒子一扔,拔出戰刀,衝著樹林大叫:「中國人的,膽小鬼的幹活,死了死了的有!」
劉陽大怒,第一個衝出樹林,上了刺刀的三八大槍直向鬼子胸口捅去。劉正和趙義緊隨其後。劉正把駁殼槍往腰裡一插,從鬼子的屍體旁撿起槍,上了刺刀,就這短短的十幾秒鐘,那邊的三人就已經過了五六招,刀槍相交的聲音不絕於耳,趙義的肩頭也已經見了血。
鬼子腿部手傷,無法移動。但他背靠汽車,手中的戰刀舞成一片光幕,刀法精湛。劉正等三人一時竟奈何他不得。
正在相持間,聶自強衝了上來,手中的駁殼槍一甩,「砰」連聲,在鬼子身上鑽出五六個窟窿,鬼子手裡的刀掉在地上,嘴裡不服氣的吐出最後一口氣,倒地而死。
劉正面帶愧色,似乎想說什麼。聶自強瞪了他一眼,吩咐眾人:「馬上打掃戰場,三分鐘之後離開這裡。」
車廂上傳來宋福的聲音:「隊長,這裡有個人!」
聶自強沒好氣的說:「殺了!」
宋福辯解說:「不是鬼子,可能是被他們抓來的,受了刑」
聶自強馬上有了興趣:值得鬼子動刑的人,不會是普通的老百姓。他說:「把他抬下來。」這時大家已經把有價值的戰利品都收入囊中,李自平也已歸隊。
聶自強揮著手說:「撤!」
李自平把一顆手榴彈塞進汽車的油箱,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眾人消失在樹林裡。
地窨子裡,聶自強看著地上一堆戰利品,怒氣衝天。劉正三人靠牆站成一排,垂頭喪氣。李自平三人蹲在一旁,幸災樂禍。
聶自強指著劉正鼻子罵道:「我把右側交給你,你就是這麼帶隊伍的?竟然和鬼子拼刺刀,你是不是活夠了?為什麼不繼續開槍?是不是沒子彈了?」他的唾沫噴了劉正一臉,劉正也不敢去擦。
「是誰先衝出去的?」聶自強怒吼道。
「是我。」劉陽怯怯的說。
聶自強的手指一下子點在了他的鼻子上:「你腦袋進水了還是被驢踢了?我是怎麼命令你們的?為什麼不執行命令?你很英雄麼?那怎麼三個人還拼不過一個鬼子?」他指著趙義肩頭上的刀傷「要是這一刀砍在脖子上怎麼辦?是不是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一連串的問號問的劉正三人頭暈腦脹。聶自強嘴裡蹦出的現代語句讓李自平三人要仔細想過才明白其中的含義,不由得對隊長罵人的水平敬佩萬分。
聶自強轉向宋福和周太陽:「為什麼不出去放哨?是不是也想挨罵?」二人趕緊抱著槍,灰溜溜的出了地窨子。
聶自強的火氣發洩的差不多了,但他還是不能輕饒了這幾個傢伙:「你們在戰鬥中不能認真徹底的執行我的命令,致使本次戰鬥出現了傷員。」他指著趙義「現在我宣佈處罰決定:五公里武裝越野一次,晚上不許吃晚飯。現在攜帶好自己的裝備,出發!」
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李自平說:「他們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和鬼子都有血仇。」
聶自強說:「我知道,所以罰的很輕。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戰鬥,能打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但是違反命令這件事必須重視,不然,以後的隊伍沒法帶了。」
李自平點點頭,表示同意。
其實,聶自強明白,這次發了這麼大的火,也是一種宣洩。自從決定帶著這幾個人打鬼子開始,自己的心裡壓力就很大。剛才在山頂上,他幾乎想放過這輛汽車,就是怕手下的人有所損傷。而事情的結果,卻是他們違反命令,聶自強便借題發揮,把心裡的所有火氣都發洩了出來。
聶自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咱們救的那個人怎麼樣了?」
李自平說:「還好,他的傷不太重,汽車上有點藥品,我給他用了些,現在應該醒了。」說著,他帶聶自強走進了另一間地窨子。
土炕上的人已經坐了起來,正在茫然的打量著四周。
這人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面容清秀蒼白,兩道劍眉,眼睛略顯細長,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著,顯得很是倔強。身上纏滿了紗布,像一具木乃伊一樣。他看見兩人進來,只是盯著他們,一言不發。
聶自強問道:「身上的傷好點沒有?」
這人不答,反問道:「這是哪裡?你們又是什麼人?」語氣中滿是戒備。
聶自強說:「我們是打鬼子的隊伍,你是我們在鬼子的汽車上救下來的。」
這人長長的出了口氣,放下心來,他軟軟的靠在牆上,有氣無力的說:「我叫文章,是一個教員。」
他不等兩人多問,便把自己的來歷完完整整的交代了出來:文章本來是北平一所中學的教員,七七事變後,鬼子佔領了北平,思想激進的他不願在日本人的統治下生活。便辭職回到河北老家。不料河北也被鬼子佔領,無路可去的文章只能忍辱負重,在縣城的一所中學重操舊業,當起了教書先生。可是每天耳聞目睹鬼子的惡行,年輕氣盛的文章終於忍無可忍,決定放下筆桿,拿起槍桿,為抗日盡自己的一份力量。他聽說狼牙山上有八路軍的隊伍,便前來投奔。可沒想到八路軍沒找到,反而遇到了進山掃蕩的鬼子,鬼子認定他是抗日分份子,嚴刑逼供,但文章卻是真的沒什麼好招的。鬼子見他咬緊牙關,死不開口,更加認定他是條大魚。把他押在運送給養的汽車上,準備到縣城再嚴刑拷打。卻不料在半路上被聶自強所救。
一口氣說了這麼長時間,文章的身體有點吃不消,他倚在牆上,大口大口的喘氣,聶自強見了,說:「文先生好好休息,晚上我們再來看你。」帶著李自平走了出去。
走出了好遠,聶自強問道:「他的傷怎麼樣?」
李自平當然知道聶自強指的是什麼,說:「傷很多,多數是皮鞭的傷痕,也有兩三處烙鐵的痕跡,最嚴重的是左腿的,被刺刀捅穿了。看樣子,都應該是最近兩三天的事情。」他見聶自強不說話,便問道:「這人有問題麼?」
聶自強說:「沒有問題,不過他說了謊。」他笑嘻嘻的看著李自平「還是謊言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