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萬里迂迴由漠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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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戰亂紛起的年代,很多重要的事情都在並行不悖地發生。
「梁水亭之會」以及其後續發展雖然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事件,但並不是唯一重要的事件。
金、漢戰爭仍然在持續著,戰線雖然一天比一天穩固,但戰鬥卻一天比一天激烈。而南宋政權平滅鍾相之亂的戰爭也在同時進行。
新漢政權夾在金、宋之間,按理說是兩頭受敵,在外交上相當不利,不過由於南宋政權暫時來說無力北顧,所以河南這個政治真空才得以維持現狀,山東這個夾心餅才能保住一片相當於兩個山東半島的核心領土,陝西、河東也借由這種暫時的外交安全扛住了金人的攻擊,威懾住了夏人的蠢蠢欲動。
可是,折彥沖卻顯得有些不安了。他不安的不是內部的政治局勢,而是外部的軍事局勢——他非常明白,現在只要軍事上不出錯誤,在政治上他就什麼也不怕!可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新漢政權在軍事上很可能會出問題。
現在整個天下是一個可死可活的局面,他知道自己必須趕在趙構穩住南方之前解決金人的問題,不然將會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嚴重的危機發生。這種危機不但包括外交方面,更包括新漢政權的內部問題。可是對會寧方面的攻擊遲遲沒有收效,那倒不是折彥沖、阿魯蠻手底下的兵力不夠強大,而是女真人在這一帶的根基實在不是短短一兩年內就能輕易拔除的。
黃龍府的堅韌讓折彥衝越來越煩躁,他開始變得很痛恨城中的士兵——尤其是那些幫金人守城的漢兒兵民!折彥沖知道:這種曠日持久而又沒有明顯戰果的戰爭,最容易使士兵產生厭戰心理。萬一一個不慎,再來一場真定之敗,那新漢政權的基業便可能毀於一旦了。
「該怎麼辦呢?」
折彥沖在想這個問題,楊應麒在想這個問題,曹廣弼、楊開遠也在想這個問題,此外還有一個人,他不單在想,而且在做!這個人就是蕭鐵奴。
當初蕭鐵奴和嵬名察哥達成協議,不但將他所控制的地方——南起黃河、北到陰山的大片地方全部交給耶律察哥,而且將所有帶不走的物資也都不加毀傷地留下,蕭鐵奴甚至還透露了不少他諜探到的金軍軍情。作為回報,嵬名察哥不但送給了蕭字旗五千戰馬和大量物資,還在蕭鐵奴離開之後做了許多偽裝工作以瞞過完顏希尹的耳目——實際上這對他來說也是必要的,因為他得爭取時間,趕在宗翰知道西夏已經佔據這片土地之前做好防禦工事。
於是蕭鐵奴便捲了敕勒川一切便於帶走的人和物,加上從西夏那裡索來的戰馬物資,越過陰山進入漠北。這時的蕭字旗,與其說是一支軍隊,不如說是一個部落,因為軍中不但有女人,甚至還有一些少年。老弱是已經留在陰山南麓了,進入草原的就剩下強壯的人、即將強壯的人(少年)和能為強壯者提供動力的人(女人)。
進入陰山南麓後的蕭字旗,人數大概有五萬左右,直接的戰鬥隊伍大概三萬,精銳約一萬。
就裝備來說,蕭字旗的裝備是相當精良的,因為他們的核心裝備都是從遼南帶來,是漢部軍事系統根據蕭字旗的特點量身定做。經過了這麼長時間和本部的隔絕,兵器的損耗在所難免,不過蕭字旗軍中本來就有工匠、軍人合一的隊伍,可以為為兵器提供修補甚至再造,而蕭鐵奴對週遭地區的掠奪也能補充一些兵器。此外,只要一有機會,漢部的御用商人也會為蕭字旗提供盡可能的補給,尤其是上次對楊應麒派來那批商隊的「搶劫」,以及這次種去病所帶來的陳楚的商隊,提供的兵器最為精良、最為先進。
就戰鬥力來說,蕭字旗可以說是整個漢部軍事體系中最野蠻的一部。前些年還在遼南時,受到遼南民風的熏陶後本來已經有所改善,但在被切斷於陰山南麓以後,蕭字旗的野蠻又恢復到定居遼南之前的水準——甚至猶有過之。強悍的民風、不怕死的精神,加上充足矯健的馬力,簡單而有效的組織,這正是遊牧部落最可怕的地方!
可以說,蕭字旗既有野蠻人的武力優勢,又具備文明民族的技術長處,它甚至還有一個以盧彥倫為首的文官系統,這三者結合起來的威力是可想而知的。
而這時候的漠北,卻還處於一個四分五裂的狀態中。遼國在全盛時期,疆域曾到達北海,又設立了西北路招討司、烏古敵烈統軍司等對漠北各族進行管制。遼朝末年契丹政府對漠北民族的控制力大為減弱,但這個地方的本土民族仍然還沒有形成大一統的氣候,只是出現了局部的、不穩定的聯盟,如當初幫助過折彥沖的合不勒便是其中一個聯盟的領袖。此外尚有大大小小以百十計的部落散漫於這片延綿數千里的大草原上,這些牧民遇到蕭字旗這樣組織嚴密的正規軍後便只有三種選擇:要麼就是躲避,要麼就是被吸納,要麼就是被擊潰甚至滅族!
當初耶律大石西征,帶走了很大一批人口,所以這幾年裡漠北的資源相對於它的人口壓力來說顯得比之前寬鬆了些。雖然那個時代漠北草原沒有進行過統計,不過就估計來說當時人口總數也不過百萬,這百萬人口既不統一,幾個大的部落聯盟人口最多幾萬,加上號令不齊、技術落後等原因,所以華元一六八一年的漠北並沒有形成強大的軍事集團,蕭字旗進入以後,就戰鬥力來說已經是首屈一指。正因如此,可以說蕭字旗進入漠北不但是將漠北拉進白熱化了的中原爭奪戰,而且對漠北本身來說也是一個內部平衡完全被打破的契機!
「六將軍!達旦烏孤山部的拖赭派人來了!」
「他們來幹什麼?」
「蒙兀爾將軍問了,那使者是代他們的酋長拖赭來問我們到這裡來幹什麼!」
蕭鐵奴問:「烏孤山部現在有多少人?」
「好像有一兩萬。」
「嗯,那也算是一個大部落了。請!」
烏孤山部的這個使者,是一個大概四十多歲的大鬍子,叫阿帕亞塔奇,看起來還算強幹,蒙兀爾和他交談後發現他有些像個商人,甚至懷疑這個傢伙有些畏兀爾人血統。
蕭字旗軍律嚴明到近乎殘酷,從轅門到主帥大帳要通過六道關口,每道關口把守的兵將不但臉色沉酷,手中的兵器更是雪花花的十分嚇人。那個使者每過一道關口,頭便低了半分,到了主帥大帳前面,幾乎已是傴僂著腰身了。進入大帳之後,阿帕亞塔奇為帳內的殺氣所逼,竟顫抖著匍匐在地上,用契丹話道:「參見大帥。」
「抬起頭來。」蕭鐵奴用契丹話說。
阿帕亞塔奇抬起頭來,蕭鐵奴看了他兩眼,問:「會說漢語麼?」
「會一些。」阿帕亞塔奇說:「這些年偶爾有一些來自漢部的商人和我們做生意,所以我們都學了些。」
「哦——」蕭鐵奴眉毛揚了揚,心想漢部的商人竟然深入到這個地方來了,又問:「你來見我,所為何事?」
阿帕亞塔奇匍匐說:「我們族長拖赭派小的來,想問問大帥是從哪裡來?是大遼朝廷派來的嗎?」
遼國雖已經滅國,但餘威至今仍在。
蕭鐵奴冷笑道:「遼國早完了,難道你連這都不知道?」
阿帕亞塔奇忙說:「是,這個聽說了,那麼大帥是大金的將軍了?」
「大金?」蕭鐵奴哈哈大笑道:「大金也快給我們打下了!」
阿帕亞塔奇大吃一驚,忙問:「那大帥這次帶了這麼多兵馬來,不知所為何事?」見蕭鐵奴一時沒有回答,又道:「這一帶,本是我們世代相守的牧場,大帥此來,是要來奪我們的牧場嗎?」
「奪你們的牧場?」蕭鐵奴大笑道:「你們這牧場,能產多少東西?這裡又遠又窮,我要你們這牧場來幹什麼!」
阿帕亞塔奇聞言竊喜,又問:「那大帥此來是……」
蕭鐵奴並不回答他的話,拿了一顆琉璃珠子在手中把玩,說道:「中原剛剛出現一位英雄,統治了從東海直到西夏的五千萬子民,這件事你們知道麼?」
阿帕亞塔奇問:「是哪位英雄?」
蕭鐵奴道:「就是剛才所說的漢部的首領——折彥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