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無看見周圍竟然站了十來個人,都是自己門派中人,除了銀髮婆婆以外,其中還有幾位關係並不好的師兄師姐,心裡竟然生出一種死裡逃生的恍惚感。
只見銀髮婆婆一閃身,已經走到兩人面前,關切地問:「你們兩個如何?」
「一點兒沒事,只是不知他們如何。」阿墨指著地上衡七八豎躺著的一堆師兄弟,焦慮地說。
銀髮婆婆彎下腰,仔細檢查著那些少年,其他人也走過來一同探查,好一會兒,她直起身,對阿墨和阿無說:「都沒有死,只要適當調理醫治就會醒來的。你們兩個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們。」
阿墨和阿無跟在銀髮婆婆身後走在下山的青石階上,感覺到她顯然在壓制自己的怒意,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我的禁令完全當耳旁風了嗎?」
「不是,我們是趕來阻止司徒他們抓赤峰四翼蛇的,只是已經晚了。」阿墨解釋道。
「為什麼不先來告訴我?」銀髮婆婆仍然怒意未平,「以你們的修為現在進入妖谷純粹是找死,你們不知道嗎?!」
「當時我們覺得這事我們幾人能解決。」阿墨沉聲道,「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銀髮婆婆冷哼了一聲說:「即使是一條赤峰四翼蛇,你們三四人也難以匹敵,更何況是上萬隻採食日的幻蝶,那是連你那幾個比你們多修煉千百年的師兄師姐都不能獨自對付的妖物。」
阿墨聽到這裡,心頭一動,問道:「婆婆,幻蝶到底是什麼樣的妖物啊?」
「幻蝶是一種妖物,在千年以上的林中常會見到。平日裡是無害的,每年只在五月初一採食一次,這一日便叫做採食日。它們在叮人的時候可以放出毒液,這毒液少則制幻,多則讓人的三力都凝滯於瀕死的邊緣,然後,它們就可以長期吸食這些人的精氣,直到這些人真正的燈枯油盡。這妖谷中雖有此蝶,可是這麼多年都是以林中獸類為食,從沒見過有如你們這麼膽大的,三番五次進入妖谷,就憑著有『沉荻』是不是,把它給我。」
聽到這裡,阿墨和阿無互相看了一眼,會意一笑,並沒有馬上交出「沉荻」。阿無打岔道:「婆婆,他們沒事吧?」
「沒死,只是現在沒有了幻蝶每次吸食時放出的毒液,必須趕緊救醒才行,否則兩日不醒,就真死了。」銀髮婆婆憤憤道,「別打岔,把『沉荻』交出來,看來上次我真不該把這個獎勵給你們。你們受到一次讚揚,就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麼?」
「婆婆,我們不是!」阿墨正要辯解幾句,卻見旁邊閃過一片紅光,起落撥刺間猶如分花拂柳,意態風流的無數飛蝶從火堆裡騰空而起,帶著紛飛的火星,竟顯出一種虛幻的感覺。
「阿墨!」阿墨聽見阿無和銀髮婆婆的叫喚,身體卻在擋住垂死掙扎的火蝶的瞬間,倒了下來。
「蓮火。」銀髮婆婆怒道。一顆燃燒的蓮花在她的指尖烈烈綻放,緋紅霓金,絢爛耀目。頃刻間,那巨大的千瓣蓮花已經將那些紛飛的火蝶包裹其中。
可是就在蓮火淹沒了火蝶的同時,一道白光衝出那團火焰,直撲阿無,阿無感同身受地「啊」地大叫一聲,眼前的一切突然散去。
「幻術麼?」阿無摸著心臟,身上驚出一身冷汗,心頭卻又覺得這一切為何如此熟悉,她心裡隱隱有絲不確定。
她閉上眼睛,收斂心神,嘗試用一般破解幻象的方法突破眼前的結界。因為幻術是通過眼睛去迷惑心靈,再由心靈去迷惑其他感官,所以如果人已經能意識到身處幻境,眼前所見皆為虛幻,便佔了先機,剩下的就是要尋找到可以觸碰到真實的那個突破點,然後凝聚心力於那一點,抵抗迷惑自己的力量。
阿無凝神屏息,在黑暗中調動著所有的感官,漸漸地,她開始感覺到氣息在身體裡奔流,毛孔在空氣中張開,彷彿無數透明的觸角由每一寸皮膚中生出,探向虛空的世界。
她漸漸感覺到灼熱的風掠過面孔,猶如站在熊熊烈火之前,剛才的清涼感覺早已消失無蹤,皮膚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她自己也沒想到可以如此快地尋找到突破之處,心中一喜,全力去感應那空氣中的熱力。有一個瞬間,她感覺好像抓住了什麼。這樣想著,阿無睜開了眼睛。
阿無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那些虛幻的花草樓台,落在隱藏其後的巨大力量之上,她面前的幻影卻開始如晨霧遇見陽光一般逐漸褪去,隱藏在其後的真實景象終於顯現了出來。
一切幻景退去,呈現在阿無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虛空,浮在半空的卻是蒼白的阿墨。
「阿墨!」阿無剛要走近阿墨,阿墨身上卻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阿無撲了上去,叫道,「阿墨!」
火焰並沒有因為阿無的上前而停止,在空虛之中就像有靈魂一般跳起了妖艷的舞蹈。而她們的身上開始滴落黑色的鮮血,每一滴血液一沒入地上,地上就開出一朵花來。不多時,一朵朵紅得妖艷的花朵從地裡如雨後春筍般神奇地冒了起來。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片血所鋪成的地毯。
那是妖艷的彼岸花。
彼岸花,花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有葉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花開,在生與死的彼岸。
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也許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的,注定了,只能在空虛的兩端彼此抗衡,注定了,只是彼此的過客而不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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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阿墨耳中響起金一二驚喜若狂的聲音。
「我……我怎麼啦?」阿墨有些茫然,她的記憶一片空白。感覺到心裡像是缺失了什麼,她問道,「阿無呢?」
「她……」銀髮婆婆的聲音有些遲疑,她歎息道,「哎,昨日因,今日果,你得過青薔天之劫,確實是她的功勞。」
「什麼意思?阿無她怎麼啦?」阿墨急道,「婆婆,您說我已經順利度過青薔天的境界了,怎麼會呢?」
「青薔天是什麼啊?」金一二問道。
「青薔天是指我族之人修煉中必然要過的一個境界,說白了,其實就是情關。不過,這個情關的『情』,並不特指愛情,也包括親情和友情。只要你心裡的那個人是真心待你,你就能順利渡劫。阿墨這次之所以能夠順利渡劫,那是因為阿無肯為你犧牲的情操,使得之前你因金小子陷入魔障的神識得到救贖。」銀髮婆婆說道,「不過阿無她卻因為神識受損,修為大減,可能已經無法勝任龍女一職了。」
「那阿無她現在怎麼樣?她在哪?」阿墨哽咽著,想要站起來。
「別動!」金一二一把拉住阿墨道,「你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
阿墨看著金一二,心裡不知道怎的有些黯然,之前對他那種熱情如火的感覺一下子像潮水一般退了個一乾二淨,現在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夢裡一般,實在是不真實。她淡淡推開金一二的手,道,「謝謝!我沒事!」
看出阿墨的刻意,金一二的表情有些尷尬,他訕訕地縮回手,尷尬地笑了笑。
「阿墨,你也別這樣!」銀髮婆婆突然道,「其實在你心底真正最重要的人並不是金小子,這也是你能夠順利度過青薔天的原因!」
「我知道!」阿墨低下了頭,道,「我和阿無前世是好友,今世是姐妹!這份情誼不是那麼容易替代的!」
「我想有件事,我得告訴你。」銀髮婆婆沉吟了一下道,「其實你跟阿無並不是親姐妹,你們並不是一母所生,你的母親奪走了她的父親,使得她的母親鬱鬱而終,所以她對你的態度並不好,常常和其他的師兄師姐們一起欺負你。那次,你們去救擅自去妖谷捉赤峰四翼蛇的司徒他們,她本是想超越你,也跟著去了。沒想到,你們遇上了幻蝶。最後是你救了她。但是因為使用了禁術,你倆雖然被救,神識卻受到相當大的刺激,所以我就封印了你們的記憶,當你們渡過青薔天的時候,就會想起以前的事。從那以後,你們的關係變好。所以,我才說昨日因,今日果,你欠她的,她欠你的,都是要還的!」
阿墨沉沒半晌道,「阿無,她現在怎麼樣?」
銀髮婆婆道,「沒有大礙,現在還很虛弱。我已經把她送回去了。倒是你,解決好你的問題,我們該回去了!」
金一二聽到銀髮婆婆的話,心裡猛地一震,「昨日因,今日果,你欠她的,她欠你的,都是要還的!」那我欠誰的?誰又欠我的?我該還誰的?誰又該還我的呢?
正在出神,卻聽見阿墨淡淡開口,道,「我的感情一向都是平淡的,突然濃烈了一回,自己竟覺得極不適應。我想我還是比較適合平淡的生活,這樣濃烈的愛恨要我稱著咄咄逼人的面具,我實在是做不來。好像就這麼一次,就耗盡了我所有的勇氣。我想我們確實是不適合!金,你是注定有宏圖大業的人,而我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裡的人!不過,我也真的謝謝你,讓我明白了這麼多,我以前都不知道在我心裡,阿無有這麼重要!」
銀髮婆婆贊同地點點頭,道,「你明白就好!青薔天並不是要你拋棄情愛,而是讓你懂得怎樣的愛才是最重要的、最值得珍惜的!」
然後,她又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盯著金一二,道,「金小子,阿墨、阿無都懂了,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