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刀失蹤,祭刀儀式匆匆結束。乾瘦鎮長像受了巨大打擊一般被人扶著離開祠堂,那些村民一個個也神情落寞的離了去。
為了抓到大關將功補過,二關自告奮勇的提出願意與田豪一同去找大關,田老爺和鎮長痛心寶刀丟失,也沒有阻攔。儀式散去之後,二關便隨著田豪匆匆離開了祠堂。
武師父一人收拾著有些凌亂的祠堂。他拿起掃把將地上的炮屑掃在一起,一邊想著自己盡職盡責的看守,寶刀怎麼會丟失呢?武師父怎麼也想不通。
「武師父!」待到院子裡只剩下自己和歐陽霖的時候,陳瀟走近武師父與他答話。
武師父抬起頭來停下手裡的活兒,一臉無奈的笑道:「陳先生還沒有走啊?」
陳瀟觀察許久,他覺得武師父雖然為人憨厚正直,但他似乎卻總是有著難言之隱。直覺告訴陳瀟,武師父的為難之處是和田豪、二關有關的。所以他才故意等到大家都離去了,才走過來與他搭訕。
陳瀟看了下周圍,祭祀用的工具都還未曾收拾,那些村民離開了,這些活也就落在武師父一個人身上。老人無怨無悔的做著手裡的工作,嘴上卻不曾有一絲抱怨。
「武師父,我來幫你!」陳瀟套近乎一般搬起腳下的大酒罈就走,武師父忙攔下,笑道:「哎喲,這怎麼敢當,怎麼敢當!陳先生快些放下,怎麼好讓你做這種粗笨的活兒呢!」
陳瀟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而是搬著酒罈向牆角走去,邊走邊笑道:「沒事的,武師父。二關陪田少爺去找大關了,這些工作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做。我們年輕力壯,不要緊的。」
說著,他又回頭對著傻站在那裡的歐陽霖道了一句:「還愣著幹什麼,搬東西啊!」
歐陽霖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傢伙留了半天不走,難道就是為了在這裡「尊老愛幼」來了?看他平時也不像這種慈悲心腸的人啊!
歐陽霖悻悻地「喔」了一句,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搬起剩下的那隻大酒缸朝陳瀟的方向走來。
武師父回頭見歐陽霖動了手,立馬折了回來像是怕弄髒了這些富貴人的雙手一般說道:「哎呀,歐陽先生使不得,可使不得,怎麼能讓您幹這些呢!」
歐陽霖沒停下腳步,他用頭指了指陳瀟說道:「他說做得就做得!」
陳瀟心裡不覺笑了笑,沒理會歐陽霖的話。陳瀟覺得自從自己和歐陽霖落入這個年代以來,這傢伙倒是改變不少。以前他見了陳瀟都是恨不得掐死他的狀態,如今卻能對陳瀟的話惟命是從,可見陳瀟在歐陽霖心裡的份量是逐漸加深了。
武師父見他二人誠心幫襯,臉上帶著笑容也不好再阻攔了。他一面撿起地上的掃把輕輕掃著炮屑,一面有些感慨起來:人情冷暖,自己被人懷疑盜取寶刀,就連大關二關也一個個的離開了自己,如今倒是這兩個外地人還肯出手幫助,武師父心裡別提多感激了。
陳瀟和歐陽霖幫著武師父收拾了祠堂,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武師父感激涕零的端出兩碗水來遞給陳瀟和歐陽霖,笑道:「兩位先生辛苦了,快來喝碗水吧!」
歐陽霖看了看陳瀟,笑著接過武師父遞上來的水喝了一大口。他心裡覺得暖融融的,原來這種被人尊重的感覺如此之好。第一次,這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二世祖嘗到了幫助人的甜頭。
陳瀟也接過武師父的水喝了一口,然後笑道:「謝謝了!」
武師父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怎麼還跟我道謝?是我應該謝謝你們才是,這個時候也只有你們不嫌棄的肯幫助我,叫我這心裡……」
武師父哽咽著沒有說下去。
看見武師父挑起傷心事,陳瀟終於開口問道:「武師父,看你傷心的樣子,莫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
武師父趕緊掩去悲傷,笑了笑,說道:「沒、沒有,沒什麼事!」
陳瀟看了歐陽霖一眼,問道:「武師父,有什麼事您儘管說便是,我們能幫的一定幫你。」
歐陽霖雖然不明緣由,但見陳瀟如此說,也就插嘴勸說道:「是啊,有什麼事你就說吧,大家想想辦法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
武師父糾結的眉心更添了些許仇怨,他無奈的歎了口氣,搖著頭道:「我……我是覺得虧心哪!」
「這可怎麼說?」陳瀟問道。
武師父左右為難,但思考片刻之後,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做了件對不起鎮上的事,我對不起鎮長,對不起田老爺,對不起大家……」
歐陽霖大驚,口無遮攔的叫道:「什麼?難道說那寶刀是你偷的?」
武師父趕緊搖了搖手否定道:「不不不,我沒有,我沒有偷。」
歐陽霖皺眉,手裡舉著大瓷碗問:「那你剛剛說對不起大家,不是說寶刀被盜這件事啊?」
武師父一咬嘴唇,滿眼期待的看著陳瀟和歐陽霖說道:「你們兩位是好人,也不是鎮上的人,我就跟你們說了吧,但是希望你們不要說出去,因為這件事……我不想害了別人,但是不說,我會憋死的……」
陳瀟知道事情的關鍵口就要突破,他拉著武師父走到祠堂前的台階上坐下來,又將手裡的瓷碗放到地上,一邊安慰般笑道:「有什麼事您就說吧,我們就只當聽過,絕對不跟外人說。」
歐陽霖也湊過來,探著頭聽熱鬧。
武師父面有難色,道了一句:「我對不起大全啊!」
陳瀟和歐陽霖互相對視了一眼,又一起扭頭注視著武師父滿臉憂傷的面孔,他對著這兩個好心腸的年輕人打開心扉,說道:「那天大全從山崖摔下來死了,大伙把他抬進祠堂,我就讓大關二關夜裡守護,自己則回了住處。」
「傍晚前有人來找我,要我幫忙,我、我一時糊塗,就跟著他去了祠堂。當時大關正好去小解,我們就把大全的屍體抬到了供桌下,然後由我裝作屍體從祠堂裡走出來,一直走到山神廟前……」
武師父抬著眼睛看著天空,像是回憶當時的情景一般,繼續說道:「在大關帶著全鎮人趕到之前,我們便把事先準備好的一頭死豬套上白布點著,當大伙看見的時候,只當是大全的身體燃起了熊熊大火,大家都以為是他自己死的太冤,才會自己著火的,其實、其實是……」
武師父沒有說下去,歐陽霖驚恐的眼睛放著異樣光芒,他不解的轉頭問道:「那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還有,你說有人叫你這麼做的,那個人又是誰?」
武師父只是猛的搖著頭,再不肯透露半句。他神情悲憤的說道:「我不知道,我不能說……這件事憋在我心裡這麼久,日夜難安啊,今天終於說了出來,你們,你們可千萬不能說出去!」
陳瀟點了點頭,應承道:「武師父放心吧,我們誰也不會說的。」——
從祠堂出來的時候,武師父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他不斷自責著,怪自己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害的大全死不瞑目。
陳瀟安慰了武師父幾句,便和歐陽霖離開祠堂,向田家走去。
武師父是個慈悲的老人,雖然他不肯說出實情,但以他的性格或許根本就不知道這其中詳細的來龍去脈。或許他也只是被人利用了,陳瀟想。
歐陽霖心事重重,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傷感,這個玩世不恭的闊少爺在這裡顯然已經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成長了,懂了很多,同時也有了心事和負擔。
歐陽霖不語,他回想武師父的話,他也覺得大全的死並不是意外,或許在這場人命背後,真的存在著不為人知的陰謀,涉及田家,涉及田螺,歐陽霖突然覺得很擔心。
「這件事你怎麼看?」走在村鎮的街道上,歐陽霖終於打破沉默問道。
陳瀟吸了口氣,並沒有回答他什麼。因為接下來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是義無反顧的揪出兇手,還是平平淡淡的保持沉默?陳瀟有點矛盾起來。
「這件事跟田家有關,對嗎?」歐陽霖好不容易聰明了一回。
陳瀟停住腳步,第一次鄭重其事的和他說話,他道:「你很關心?如果我回答是,你預備怎麼做?是幫著他們找出真兇?還是安安分分的找到戒指返回亦都?」
歐陽霖有些沉悶,他低頭想了很久,以他以前自私自利的性格,一定會想也不想的回答說「回亦都」的,可是此刻,他猶豫了。歐陽霖也不知道自己的猶豫代表什麼,只是那一刻,他不知道心裡的答案。
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二人並肩繼續走著,只是走的很慢,許久沒再說話。歐陽霖把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從初來虎頭鎮想到初識田螺,從浪子山狩獵到在小翠面前說娶她,從這些日子以來的形影不離到說笑打鬧,歐陽霖想了很多很多。
他突然站定腳步,定定的道了一句:「找出兇手!」
陳瀟看他,歐陽霖再次重複道:「沒錯,找出兇手!」
「我不能就這麼回亦都,如果我就這麼走了,丟下她去面對這一切,我一定會良心不安的!即便有一天要回去,我也想安安心心的離開。」他像個成熟男人一般,堅定的說著這番話,第一次,讓陳瀟對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