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幽深的田家大院坐落在浪子山腳下的村鎮,也算是個富足人家。田家世世代代經商,到了田奎一一代,雖不及祖輩,但也稱得上富甲一方。田奎一自然是心滿意足。但真正讓他覺得引以為傲的,除了這萬貫家財,再就是自己的一兒一女。
兒子田豪是個留洋醫生,三年前從英國留學歸來,便在鎮上開了家西洋診所。論相貌、論學識,自然是沒話說。大女兒田鳶芷則是方圓百里有名的美人,多少富家公子少爺踏破門般上來提親,全被田奎一一一回絕了。他不是眼光太高看不上人家,精明的田老爺自然有番自己的打算。
「老爺是想用大小姐去換田家的興旺!」有下人私底下這麼說。
「我看啊,過幾天的狩獵大會,誰要能得了那枚戒指,咱老爺說不定就答應把小姐嫁給他了!」另一下人這麼說。
在田家的幾天時間,隨處可以聽見類似的竊竊私語,陳瀟也大致瞭解這田家的背影和虎頭鎮的歷史。「興旺」這詞在這一帶尤為盛行,而促成這「興旺」的法寶,一是祖上積了陰德,二是鎮壓這虎頭鎮的寶貝——一把秦朝傳下來的寶刀。
據田鳶芷說,那把寶刀被供奉在鎮上的祠堂裡,派了三名會功夫的人看管。寶刀是祖上傳下來的,據說可以庇佑百里有餘,自從鎮上的人開始供奉寶刀之後,虎頭鎮幾百年來風調雨順,人民富足,大家更是相信這一切得益於寶刀的庇護,所以對待它也就更加虔誠了。
躺在木床上陳瀟怎麼也睡不著。他努力猜想著自己和那孩子,和田鳶芷的關係,雖然心裡有一種想法,但直到如今他都沒有膽量去確定。「希望一切都是我的猜測。」陳瀟這麼想。
外面電閃雷鳴,又一場暴雨將至。陳瀟不禁裹緊了被子,還是覺得有冷風鑽進來。一聲炸雷在天際裂開,伴隨著嘩嘩嘩的大雨襲擊著浪子山下的小村鎮。夜風習習,陳瀟忽然覺得此時周圍的一切如夢幻泡影,他不禁想起歐陽炎炎來,不知道被歐陽幕海關押的她怎麼樣了,她的那裡也是狂風暴雨的晚上嗎?
「咳咳咳!」門外傳來一陣男人的咳嗽聲,接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聲音喊道:「豪兒回來了沒有?」
「老爺,少爺去隔壁鎮看診還沒有回來。」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鬟回道。
「喔,告訴老田別關大門。」田老爺吩咐完畢,這才移動著身子回到自己臥室。
風,猛烈的刮,雨,猛烈的下,彷彿是九天之上的神明降罪懲罰無知的人類,這瓢潑之勢奔湧而來,似乎預示著一場驚天浩劫的來臨。
陳瀟被這驚心的雨勢鬧得無法入眠,他翻一下身子,忽聽見門外有動靜,是人踏著雨水奔跑的聲音。陳瀟一骨碌坐起來,下床來到門邊打開一條小縫兒細看,只見夜幕暴雨之中,一個人影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人影很慌張,不時回頭向後看去,似乎是怕有人追來。他急急忙忙繞過前院,向東廂跑去。由於夜黑雨大,只能勉強看清楚此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至於相貌就不得而知了。
陳瀟站在窗前看得一清二楚,又一聲大雷響開,照耀著他那明滅不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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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老爺出事了!」一大清早,管家老田急急忙忙從外面回來喊道。他神情慌張,聲音急促,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田家老老少少都從裡面出來,田老爺拄著個枴杖走上前問道:「老田,出了什麼事?」
「老爺,大全昨天上山一直沒回來,今天早晨他媳婦去找鎮長,鎮長派了些人去尋他,才在山坳裡發現了大全的屍體。準時昨夜大雨從山坡上滑下來摔死了。」
「死了?確定死了麼?」田家大少爺田豪激動的問道,話出口以後,才覺得這句有**份,這才忙改了口說:「喔,我是想說看看還有沒有的救,老田,要是人還沒死,就趕緊帶我去看看,晚了就不好說了。」
老田哭喪著臉,很哀傷的回道:「救不活了,發現的時候人都已經僵了,現在抬到祠堂裡了,鎮長通知大伙去祠堂開會,說大全死的蹊蹺,怕是人為的。」
田鳶芷疑惑道:「不是說失足落山的麼,怎麼會有蹊蹺呢?」
「就是就是!查清楚了沒,沒查清楚可別冤枉了好人。」田豪應和田鳶芷道。
一邊抱著白飯啃的田螺歪著腦袋湊上前去,問道:「哥,你怎麼了?人又不是你殺的,你著什麼急啊?」
「去去去!」田豪氣急敗壞的將妹妹田螺一把推開,喝罵道,「你胡說什麼?別以為傻子就能亂說話。」
「爹!你看他——」聽見田豪罵自己傻子,田螺跳著腳像田老爺哭道。她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姑娘,雖然心眼比別人少了點,在大伙眼裡被稱為傻子,可她絕對不能原諒自己的親哥哥這麼看自己。
田老爺被老田的話弄得心神不寧,也無暇去管兒女們的恩怨。擺了擺手對田螺說道:「好了,多大的事兒哭哭啼啼的,你爹我還沒死。」
田螺立馬比了嘴,硬是憋著不在吭聲。她知道在爹的眼裡,哥哥是長子,又有出息,姐姐長得漂亮,人也聰明,唯獨她,要長相沒長相,要腦子沒腦子,爹自然是不喜歡的。
田老爺歎了口氣,對大家說道:「既然鎮長要大夥兒到祠堂,那就走一趟吧。」
田家老老少少,包括僕人也都去了祠堂,陳瀟和歐陽霖這兩個外人自然也不能缺席。歐陽霖穿著長袍子,哼著二十一世紀的歌曲,屁顛屁顛跟著眾人向祠堂走去。
這個被金錢富貴包攬的二世祖,生活裡總是少了那麼點有意思的事發生,無聊、寂寞、空虛成了他一成不變的生活,如今有這麼大的事發生,歐陽霖自然樂的解悶,反正他自己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這裡人的死活幹他屁事!
人沒走近,卻早已聽見那歇斯底里的哀嚎。祠堂門外圍了一堆人,眼巴巴的伸著脖子往祠堂裡面探。那些人有的衣著光鮮,有的則粗布麻衣相當寒磣,他們高矮不濟胖瘦不齊的亂哄哄圍在那裡,時不時的交頭接耳議論一番。
「閃開,閃開!」兩個壯漢開路,擋開圍觀的人群引了一條道出來,田老爺、田少爺、田家二位小姐和陳瀟、歐陽霖一行人來到祠堂。那個穿著中式大褂的骨頭老頭站在祠堂中間,被一群年齡相仿的老人圍著,他就是虎頭鎮的鎮長。
祠堂正中的地上橫放著一具被白布裹蓋的屍體,一蓬頭垢面的女人趴在屍體上痛哭,她的身邊則是兩個紮著小辮子的七八歲的女孩。
「哎呀,孩兒他爹,你怎麼就走了呢!讓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啊!」女人一邊拍打著屍體,一邊叫罵痛哭,她的聲音淒愴,惹得身邊的兩個女兒也鶯鶯燕燕的啼哭著。
「鎮長,鎮長你可要給俺們做主啊!大全絕對不是自己摔下山的……」女人跪著噌到乾瘦鎮長腳下,抓著他的長袍哭求著。這般淒慘的景象認在場誰看了都要潸然淚下。
獨獨歐陽霖,他瞪著眼睛甚是稀罕,這種痛哭的程度遠比他在電視裡看見的還要淒慘幾百倍。這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冷眼旁觀一般揣摩著,幻想著,要是地上的男人突然坐起來,這個女人還會不會哭成這樣。
「哎,田老爺,你看這事可怎麼辦才好?」頗有威望的鎮長歎了口氣問道。他雖為一鎮之長,但很多時候做事優柔寡斷,及不上這個果敢獨斷的生意精,所以要是遇到大事的情況下,虎頭鎮說話有份量的還得兩位一起上。
「大全嫂,昨天夜裡雨勢那麼大,山路甚滑,大全一不小心掉下山也是有可能的,你不要太傷心了。」田鳶芷走上前扶起大全嫂說道。
哭紅眼睛的女人被她扶著站起來,搖了搖頭不贊同她的話。她說:「大全是個攀山的好手,這整個虎頭鎮的人都知道。昨天他出門的時候並未說是上山,只說有一筆財要發……八成他又是想發什麼橫財,被人給整死了!」說著,大全嫂依然掩飾不了悲傷的哭起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誰也不知道昨夜大全遭遇了什麼,他是失足落山,還是被人謀害,就連見慣世面的田老爺也說不上來。歐陽霖低頭湊到陳瀟跟前,用手掩著嘴巴問道:「依你看,他是怎麼死的?」
陳瀟挑眉問他:「你關心這個?」
歐陽霖嘿嘿一笑,說道:「好奇!你不是本事大麼,說說看。」
歐陽霖這麼直白的奉承,陳瀟還真有點不習慣。他平時看見自己不是狠狠白上一眼,就是恨不得給他一拳,如今居然笑呵呵的承認自己本事大,真不知道這個二世祖腦子裡裝的什麼東西。
「快說說,說說!」歐陽霖捅捅陳瀟,一副好奇的表情。
陳瀟低頭指著地上,叫歐陽霖看去。歐陽霖那個笨蛋一撇頭,問:「看什麼?」
陳瀟無語,面對這個笨蛋就只能一是一二是二的講明白,你要給他打啞謎,保準能把你氣死。
他又指著大全露出來的手部小聲對歐陽霖道:「他手上有傷,你猜是什麼?」
歐陽霖這才注意到,在大全的右手上有個不明顯的傷痕,像是用繩子捆綁過一樣。可是他是在山下被人發現的,難道是有人綁了他扔下山?歐陽霖不解。
陳瀟解釋道:「那不是繩子捆綁過的傷痕,而是籐蔓!」
「籐蔓?」歐陽霖開始有那麼一丁點佩服這個看起來挺討厭的傢伙了。
「山上籐蔓叢生,尤其是山崖的地方,更是長滿了這種東西。他右手上的傷痕就是跌落山崖的時候抓住籐蔓所造成的,傷痕呈紅色,證明他當時還活著。」
歐陽霖眨眨眼:「不能是他沒抓住自己掉下去的嗎?」
陳瀟一笑,說道:「兇手也想製造這種假象,只可惜,百密一疏。」
歐陽霖搖搖頭:「不明白。」
兩人悄聲的說著話,由於是站在人群的後面,所以即便議論也不會被誰聽到。雖然歐陽霖不十分明白陳瀟的話,但他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還是有兩下子的。生性高傲的歐陽霖甚至開始想要不要附和他一下,畢竟他們兩個落入這個鬼地方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要是這輩子都得呆在這兒的話,他歐陽霖也要想著找個能靠得住的人。父親不是一直教育自己,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麼,現在他的利益和陳瀟的息息相關,自然把他暫時當做朋友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