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聰被打擊了!
他從一個貧家子一下子成了亦都首富的兒子,這種踩了狗屎的運氣是他做夢都沒夢到過的。不過,天天做發財夢的李聰此刻卻沒有因為夢想成真而高興,相反,他的心裡覺得堵得慌,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歐陽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直覬覦財產的歐陽善和歐陽謹在聽說陳瀟果真與歐陽家毫無瓜葛的時候,兩人臉上不約而同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但礙於歐陽幕海的面子,聰明的歐陽善卻什麼意見也沒發表。
歐陽謹就覺得這真是個大笑話,天底下實在找不到比這更好笑的事了。她咯咯咯的像公雞打鳴般笑了兩聲,然後傷口中撒鹽般說道:「怎麼樣,讓我說中了吧,我早就說那小子是個野種,大哥你偏偏不聽,居然還讓他住進家裡來,像祖宗一樣供奉了大半年!太可笑了,這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歐陽謹掩著嘴似妓院老鴇般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她盼啊,等啊,老天爺終於開眼了。一旁的歐陽善有些厭煩的斜了這瘋婆子一眼,心說你儘管笑,最好把家產繼承權也笑沒了才好。
歐陽霖看見姑姑笑的如此誇張也有些驚呆了,他看了看父親和大伯,有些擔心歐陽謹在這麼笑下去會笑瘋。可是二位長輩神情淡定,對歐陽謹的表現沒有生氣,也沒有阻止。
「姑姑,姑姑!」歐陽霖跑過去搖了搖歐陽謹的肩膀,她這才勉強止了些許笑聲,轉頭對歐陽霖說:「你看看,你看看他們,太笨,真是太笨了……哈哈。」
歐陽幕海面色變得有些凝重,歐陽霖膽怯的再次搖了搖歐陽謹,笑聲道:「姑姑,別笑了,大伯生氣了。」
「不笑?」歐陽謹斜著眼問道,「你告訴我,這麼好笑的事不笑還能幹什麼!」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她話語堅定似在質問,剛才的笑聲戛然而止,瞬間被滿腔憤怒替代。歐陽謹從沙發上站起來,向歐陽幕海和歐陽善走過去,她絲毫不怯弱的看著自己的二位哥哥,一字一句的說道:「一個身為一家之主,跋扈專橫,一個為了自己的利益溜鬚拍馬,居然被一個二十多歲的臭小子耍的團團轉,你說,不笑還能做什麼?」
歐陽謹義憤填膺的說道,站在身後的歐陽霖身子一顫,有些被她的話嚇到。別看這敗家子出門挺闊綽,實則是個膽小鬼,讓他在家跟歐陽善耍耍橫還行,要真遇到什麼事他早就退到一邊,更別說這種忤逆歐陽幕海的話,就算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
在這個家裡,他們吃歐陽幕海的,喝歐陽幕海的,時時刻刻要看他臉色做人,如果得罪了這老頭,很有可能被掃地出門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歐陽善不吭聲,這種時候還是少說話少做事為妙,以免引火上身。歐陽霖看了看父親,他不表態,自己也不敢說話,只能安靜的站在那裡不敢動彈。其實歐陽霖這幾天光顧著在外風流,至於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是不清楚的,就知道今天一回來家裡氣氛不對,然後就聽見姑姑嘲諷般說到陳瀟的身世。雖然以歐陽霖的性格他會不經大腦的落井下石,但是此刻看著面色難看的歐陽幕海,歐陽霖卻什麼話也不敢問了。
歐陽謹冷哼道:「我知道,誰得罪了你就會被趕出家嘛,我都知道。以前我怕你,我什麼話都不敢說,你以為我們什麼也不說就是打心眼裡服你嗎?你錯了,大錯特錯。你專橫跋扈,以己為尊,何時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即使是你自己的親生女兒,你又什麼時候關心過她?在你眼裡,你只有自己,只有你自己。」
歐陽謹站直了身子,很有尊嚴的說道:「今天,我不求你,我也不想在呆在這個毫無尊嚴的地方,我走。」
「姑姑!」懦弱的歐陽霖再也不能坐視不理了,他上前一步攔住歐陽謹的去路,抬頭看看歐陽幕海和歐陽善說道:「大伯,爸,不能讓姑姑走啊。」
歐陽幕海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像個裁決者般說道:「讓她走。」
「大伯!」歐陽霖不可思議的叫了一聲,只能將孤立無援的目光投向父親,希望父親能念在兄妹一場的份上勸說大伯讓姑姑留下。歐陽善則閉了眼睛不與兒子對視,此刻的一幕正中他下懷,陳瀟離開,歐陽謹離開,這一切不正是他希望的麼。
歐陽謹輕輕撥開歐陽霖的手臂,說道:「不要求他們,不要求任何人!阿霖,記住一句話,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活的有尊嚴,別像姑姑這樣,活了大半輩子了才明白這個道理。再多的錢都只是身外物,只有尊嚴才是自己的,記住,記住。」
歐陽霖熱淚直流,他像個孩子般看著歐陽謹說道:「姑姑,我不要錢,再多的錢我都不要,我就要你留下來。」
歐陽謹含著淚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重重點著頭從歐陽霖身邊走過,照直走出這座生活了半輩子的大宅。這裡的人和事,這裡的一切,曾經是她努力想要爭取的,可如今她才知道,富貴如雲煙這句話的深刻含義。
歐陽謹不是灑脫,她只是明白了三十年前讓她失去摯愛,今天害她失去女兒的不是別的,正是這如浮雲的富貴。它像個無形殺手一般奪取了自己太多寶貴的東西,歐陽謹不想連最後的自己也被吞噬在這裡。她選擇了走,選擇了離開,徹底離開歐陽幕海的束縛,離開權貴的束縛,去做一個灑脫的自由人。
「姑姑——姑姑——」看著歐陽謹離去的背影,歐陽霖一聲聲呼喚著。他捨不得,是真的捨不得,在他心裡,姑姑就相當於他的母親,是這個女人將他一手帶大,也是這個女人為他盡了一個母親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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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花海,浪子山漫山遍野的花海,五顏六色,奼紫嫣紅。藍天、白雲、嫩草……這畫一樣的世界看得陳瀟眼花繚亂。他順著那開滿鮮花的小路尋著歌聲走去,樹頭上有鳥兒吱吱吱吱地叫,花叢間有彩蝶翩翩起舞的飛,眼光所及之處的嫩草盡頭,是一座他在熟悉不過的小木屋。
「啦啦啦啦……」女人彎著腰一邊輕哼著歌曲,一邊澆灌著面前的花卉,烏黑的頭髮盤起,身上是一件淡黃色的旗袍,表情恬靜的她一舉一動盡顯大家閨秀風範。
不知為什麼,陳瀟每次看見她都有一種想哭的衝動,無緣由的,發自心底的想哭,那不是難過,似乎是一種沒來由的高興。陳瀟不懂,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帶給他如此大的觸動,那種震撼是來自於生命的,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莫非……冥冥之中她和我的宿命有著某種牽連?陳瀟沒來由的想著。
他不想驚動她,或許他們處於不同的時空,陳瀟也根本驚動不了她。他只是遠遠的站著,看著她澆花,聽著她唱歌。歌聲旋律優美而熟悉,好像他上輩子就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女人唱了幾遍陳瀟就能跟著她的調子哼唱起來。他快樂的笑了笑,像是學會了一件了不得的大本領。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莫非這個女人和古董戒指有關係?可戒指是老狐狸給我的,連老狐狸都沒提及過這女人的來歷,她到底是誰呢?陳瀟想。
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驚動了女人的歌聲,她連忙放下手裡的活奔進小木屋,陳瀟不敢遲疑,亦跟著跑了進去。
屋內佈置別緻,緊挨床的地方有個嬰兒床,一個大紅包裹包著的孩子正皺著眉頭發出一聲聲清脆響亮的哭聲。女人連忙抱起來又是拍又是哄,不時顛簸搖晃著他的小身體。孩子在女人的懷裡漸漸止住哭聲,吧嗒了下小嘴骨碌著一雙大眼睛微笑。陳瀟見了,不由得嘴上也露出笑容,這個孩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哎,連你也想爹了,是不是?沒關係,咱們就在這裡等他,娘就不相信你爹那麼狠心不要咱們。」蛾眉淡掃,女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哀愁。
「噢噢噢,不哭不哭!」女人將孩子放回嬰兒床,又從旁邊拿起撥浪鼓搖著逗著,襁褓裡的孩子聽見聲音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同時伸出一隻小手去抓母親手裡的撥浪鼓。
「哈哈哈……」他笑,舉起的白嫩嫩的小胳膊上,一枚錢幣大小的胎記映入陳瀟眼睛,他身子一沉,猶如五雷轟頂般向後打了個趔趄,所有的思想分崩離析,他的大腦徹底混亂了。
陳瀟驚愕的呆了片刻,扭頭盯著女人微笑的表情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那裡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形狀烙著一枚相同的胎記。
女人微笑著對著孩子喃喃自語:「瀟兒,瀟兒是不是想爹了?瀟兒乖,乖!」
許久,早已木訥的陳瀟才緩緩呢喃道:「不……」
「不可能!」陳瀟從床上驚坐起來的時候,床的左右兩邊分別蹲了紅燭和李聰。他倆目不轉睛的等待著陳瀟甦醒,卻在毫無防備之下被他一聲嚇住了。
紅燭急忙湊上來問道:「怎麼樣,都看到了什麼?」
陳瀟驚魂未定,也沒心思理會紅燭的話,只是坐在床上發呆,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夢裡的情景。李聰有些著急,補充了一句:「哎,到底怎麼回事兒你倒是說話啊!」
「是不是……看到了什麼?」紅燭試探性問道。
李聰是個急脾氣,看他無語便是有些抓狂,他撓了撓床單說道:「怎麼回事?不是他說這個戒指能有什麼線索嗎,到底怎麼樣了啊。」
紅燭搖了搖頭,也不敢再逼問陳瀟。
「三天之後我希望你能來找我,如果你來了,就還是我的好徒弟,若是不來,那就是我的敵人……」老狐狸的話言猶在耳,陳瀟騰騰騰地下床,從旁邊抓起衣服就要往外走。
「喂,你去哪兒?」李聰伸長脖子問道。
「去找我師父。」陳瀟一邊穿衣服,一邊向門外走去。紅燭有些著急,她當然知道陳瀟的師父提出的條件,見陳瀟急著出門,她便以為他想通了要幫助他師父完成大業。紅燭擔憂的勸阻道:「去了,就是一條不歸路。」
李聰扭頭看看紅燭,再轉頭的時候,陳瀟早已出了租屋的房門,他顧不得什麼歸路不歸路的理論,拔腿對著陳瀟的背影喊道:「去哪兒,等等我,我也去!」
老狐狸來到亦都之後便公然住進了歐陽公寓,之後又有虎爺和余中年頻繁出入,歐陽公寓顯然已經成了他們的大本營。雖然對那個外表文質彬彬實則看起來相當不順眼的傢伙和那個滿臉粗魯氣息的老頭很是不喜歡,但歐陽霖最多也只是白上一眼,卻什麼也不敢多說。
歐陽善對這些外人的出入則表現的漠不關心,甚至還有些希望他們多多來家裡走動。因為自從這些人出現之後,歐陽幕海便不再過問公司的事,甚至一連幾天都不去公司,而是把大大小小的事物全權交給歐陽善處理,他大權在握,自然有一種上位者的歡愉。
也許過不了多久,整個歐陽家就都是我的了。歐陽善興致勃勃的幻想著。歐陽霖進來的時候他正坐在自己房間裡做著美夢,時而微笑時而得意的臉上露出很猥瑣的表情,由於想得實在出神,就連有人推門進來他都不曾發覺。
歐陽霖看見父親出神的厲害,竟然連叫了兩聲他才反應過來,然後一轉嚴肅的態度問道:「怎麼了?」
歐陽霖轉頭很不喜歡的看了一眼外面,抱怨道:「那兩個討厭的傢伙又來了。」
「這些話你在我面前說說也就行了,千萬別讓外人聽見。那兩個人如今比你我的地位要高,得罪不起的。」歐陽善教育他道。歐陽霖撇了撇嘴找了把椅子抱著椅背坐下來,氣哼哼的說道:「爸,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我就看不貴他們那種牛逼哄哄的樣子,剛才在樓下見了我還對我瞪眼,靠,什麼玩意兒。」
「就當瘋狗亂叫吧,不用當真。」歐陽善很隱忍的說道。
歐陽霖有些不喜歡父親這樣懦弱的態度,要知道他怎麼說也是歐陽家的二當家的,如今卻要看外人的臉色做人,與其這樣,還不如像歐陽謹那般硬氣的離開歐陽家的好。
憋了許久的話,歐陽霖終於說了出來:「不然我們學姑姑那樣,也走吧。這個家不能呆了,大伯也不像以前的大伯了,他都把姐姐關了好幾天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對付我們呢!」
歐陽善冷笑了一番,順手從抽屜拿出根香煙點著,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姑姑和炎炎那樣的就是不知好歹!骨氣?正義?都算個屁!只有忍到最後的人,才是最終的勝利者。你明白嗎?」
「可我們要忍到什麼時候?」
「忍到所有人都忍不了為止!」歐陽善將煙頭狠狠掐滅在煙灰缸裡,又指著門外說道,「他們在歐陽家多搗鼓一天,你爹我的勝算就大一點,懂嗎?」
歐陽霖嘟著嘴搖了搖頭,歐陽善也不解釋,只是囑咐道:「行了,其他的事你就別管了,記住一點,不要跟他們硬碰硬,遇到的時候躲著走就對了。」
還有些許善良天性的歐陽霖雖然不十分贊同父親和大伯的做法,但卻無計可施,只能繼續表現出沉默。此刻正是歐陽家易主的關鍵時刻,歐陽霖並不想趁火打劫的佔有歐陽家所有財富,他也沒那個頭腦和魄力與窺視歐陽家的人一決高下。歐陽霖只是個敗家子,一個會吃不長進的二世祖,大人世界裡的腥風血雨對他來說還太遙遠太深奧。
父子倆正說著話,就聽門外有傭人喊道:「老爺,小少爺……是陳瀟,陳少爺來了。」
歐陽霖和歐陽善一驚,二人對視一眼,歐陽善使了個眼色道:「走!」父子二人急急忙忙向著一樓大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