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擔心奧沽丁等人,她也無法立刻返回。
周圍儘是濃稠的墨黑,好似世間只遺留下她一人,獨自存活在這片寸草不生,沒有半點生機,一片死寂的世界。
她記得,魔方空間曾說過,這裡名為「虛無」,虛無空間,不屬於神界,脫離人界,又同屬於兩界。
夾縫嗎…
牧歌低喃了聲,淺淡的話眨眼間被墨黑吞噬,剛才的聲音彷彿只是錯覺。
唯有找到魔方空間,牧歌才有可能出去,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憑她目前的能力,根本無法從這片虛無空間走出。
昏迷時,牧歌的神志是清醒著的,魔方空間與幽米米的對話,一字不漏聽入耳中,想起這件事,牧歌面上浮現幾縷複雜。
魔方空間口口聲聲的質問,依舊在耳畔回想,他近乎吶喊,吐出滿胸腔的無辜和怨氣,他說,她拋棄了他。
可是,牧歌根本不知她錯在了哪。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陪伴她的,永遠只有濃郁的墨黑色澤,充斥著蠻荒,亙古的氣息,清幽而死寂,令人心生絕望。儘管牧歌不止第一次來,依然處處提防,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墜入深淵,萬劫不復。
機械邁動步伐的牧歌,忽的定住腳步,立於原地,微傾斜了下頭,凌亂的髮絲調皮得貼在牧歌的臉頰上,幾縷青絲粘在粉嫩的唇瓣,好似做賊心虛,竊玉偷香了一口,又戀戀不捨的離開。
點點星光從湖藍色的眸中,洋洋灑灑得溢出,慵懶沉靜中增添幾分俏皮可愛,罕見得露出這種純白的笑顏,打從在米米切爾大陸百里星夜的事之後,牧歌便在沒有露出這種表情。
輕鬆而恬靜,那抹純真打心底冒出,在一舉一動中展露,沒有絲毫矯揉造作,那般賞心悅目,哪怕心有怨念,目生殺氣的人,在觸及那雙純白如世上最美詩篇的湖藍色眼眸,也會放下紅塵瑣碎。
只見牧歌忽的敲了敲自己的腦門,粉白的櫻唇略嘟起,「真笨!」她居然忘了幽米米和她契約一事。
當下,立刻閉目凝神,想要試著尋找幽米米所在方向。
起初,牧歌對幽米米的靈魂呼喚,彷彿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攔,無法傳出,也無法收到任何回應。
每當她把周圍那層看不見的東西推開,很快,那層東西又會再次蜂擁圍上前,把牧歌團團圍住,連只蒼蠅都無法飛過的嚴密。
粘粘糊糊如乳膠,使得牧歌的靈魂有些犯噁心,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牧歌差點沒吐出來。
牧歌只得作罷,正要停手,猛然察覺一絲微弱的波動傳來。
牧歌大喜過望,本以為完全沒有希望,沒想到還是有點用嘛,雖然那絲波動快如閃電,只瞬間便消失不見,可牧歌依然捕捉到。
右手前方三十度方向。鎖定方向,牧歌全速朝著那個方向疾步走去。
約莫半刻時,牧歌臉上染上點點喜色,耳邊終於不再是孤寂的寧靜,陣陣悶響,如隔著粗厚的獸皮敲擊鼓面,一聲接一聲,不絕於耳。
「崩…咚…崩…咚…」
找到了!腳下又加快幾許,牧歌徑直的容顏換上凝重,白皙到近乎蒼白的膚色,不知是擔憂所致,還是身體本就未恢復。
墨黑中,只見兩個黑色人影面對面站著,距離相隔不過十米遠,沒有絢爛奪目的魔法,也沒有華麗精悍的劍光,更沒有強悍的近身格鬥搏擊。
有的只是兩人不斷抬起揮舞的手臂,比周圍墨黑還要黑上幾分的墨黑能量團,聚集在手邊,或圓形或長條狀。
只是那骨墨黑能量團所散發出來的迫人力量,只一眼,彷彿能把人的心智都給摧毀!
耳邊的歎息是誰?
耳邊的淺笑是誰?
耳邊的低語是誰?
耳邊的魅音撩人是誰?
耳邊那聲聲絕望吶喊又是誰?
那些悲歡離合的聲音齊集一堂,爭相鑽入牧歌耳中,深入腦海,一遍遍不斷迴響,大有不把腦袋擠爆,不罷休之勢。
牧歌吃痛得甩頭,想要把這磨人的聲音甩出去。無果,淒厲彷徨,委婉動聽的聲音,依舊不停歇,不斷誘惑,想要拉牧歌一同墜入深淵,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永遠活在舊時光無法醒來。
「唔…」腿一軟,還好及時穩住身型,牧歌才不至於狼狽得跪在地上。
這聲悶哼,在這沉悶壓抑的場合極為醒目,正醞釀磅礡能量戰鬥的二人,好似之前商量好一般,齊齊化去手邊的力量,暫時停戰。
遙遙相望,好似對面站著的,是自己尋了千萬年的前世戀人。
三人就這樣維持三角形各佔據一角,氣氛有些為妙,出奇的安靜。
黝黑的眸莫名亮了亮,在觸及那抹淚光閃爍的湖藍,幽米米之前因無法打敗虛的暴戾,瞬間消失,蒼白的顏,逐漸在嘴角邊凝出一抹淺笑,剎那間,彷彿聽見了冰山消融的聲音,泠泠咚咚響,悅耳動聽。
我的寵兒…話到嘴邊,幽米米只覺一陣電流從腦中竄過,一個激靈得抖了抖,頭皮發麻,腦中先是空白一片,很快,便有無數幅畫面瘋狂閃現。
漫天畫面中,唯有那絕塵的艷紅,和清幽空靈的湖藍佔盡眼球,幽米米看得癡了,醉了,真的好想,能永遠這樣下去…
有模糊到成型,由一個模糊的輪廓,到眼眉的睫毛都能數得過來,幽米米瞳孔放大,如雷劈般定在了原地。
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彷彿成了石像化為永恆。
「幽米米!」點點焦急的憂色,爬滿牧歌湖藍色的眸。
另一邊的虛,絕美到不似人的臉皺成團,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到不能再苦澀的笑,空洞的眸盛滿了哀傷,宛如被拋棄的小狗,眼睜睜看著最敬愛的主人絕塵而去,只有血淚能代表此刻的心境。
虛在心中不住吶喊:為什麼你的眼中沒有我!明明同時出現,可你的目光連一絲都沒有分給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狠!
空洞的雙眼越發飄渺,幾乎感受不到一絲活著的氣息,明明還好好站著,卻彷彿死透了一般,毫無生機,如被抽空力量的木偶。
虛機械的轉動了下眼睛,碟翼般的睫毛輕輕眨動,再睜眼,裡面是無法抑制的滔天憤怒,有恨,有怒,有怨,有嗔,還有一絲淡淡的悔。
是的,虛異常後悔,為何沒有早點遇上牧歌,如果牧歌最先遇上的人是他,如果在牧歌生命垂危,救了牧歌的是他,那一切是否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可是,凡事都沒有「如果」,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虛忽的笑了,那般風華絕代而又飄渺如風,「牧歌,此生無緣,願你來世,最先找到你的是我,最先陪伴在你身邊的是我,最先打開你心房的是我。」
此生無緣,願緣來生續。
似下了最後的決定,虛決然得緩步向牧歌靠近,明明沒有一絲聲響,卻每一步都彷彿踩在心間,彭,彭,彭…
愈來愈近,愈來愈響,愈來愈恐慌。
如火焰炙烤的酷刑,讓牧歌皮膚滾燙,全身肌肉,經絡,乃至骨頭都在隱隱作痛,但是,她卻無法逃離。
虛嘴角的笑意漸濃,好似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越是這樣,牧歌越是恐慌,虛的話讓她心慌,不安在全身遊走,叫囂宣洩,告訴牧歌,很危險,必須快逃!
可是,牧歌發現,她已經無法動彈了,哪怕輕抬一下小指都做不到,更為驚恐的是,牧歌發現,她與銀澈,時雨,歐普尼亞,小金和小黑的聯繫斷了,漸離也無法召喚出。
此刻,牧歌就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動彈不得。
濃稠如綢緞似的墨黑逐漸凝結,虛漫不經心把玩指尖的墨黑圓球,黑色的質感越發緊實,幾乎如壓縮成一塊漆黑的巴掌大鐵球。
「牧歌,願下一次,你為主,我為衷僕,伴你身,陪你側,不離不棄。」說吧,虛指尖對著牧歌輕輕一推,通體漆黑如鐵球的能量團筆直砸向牧歌。
再見了,唯一看上眼的人。
再見了,打開他心房芥蒂的人。
再見了,牧歌,他唯一認定的主人。
牧歌的目光從能量團上移開,落在那宛如神親手雕琢,絕美到人神共憤,連她都要驚歎一聲的人身上,墨黑的髮絲飄飛亂舞,身未動,影先行,遠遠看去,好似風中翩躚起舞的蝴蝶,讓人歎憐。
空虛的大眼中,竟生生滑下兩行血色淚,被紅色侵吞的空洞雙眼,也染上一層妖冶,和那不易察覺的哀痛。
你,何苦?
牧歌歎了歎,知道躲不過,索性閉上眼,不再去看,不再去聽。
沒想到,竟會在這裡結束,神跡,呵呵…神死在了神跡中,那些叛亂的墮神,得知這條消息時,不知道是何種表情?
饒是這種生命攸關的時刻,牧歌不禁好笑,都這種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情去想那些雜七雜八。
獸獸們的面容在牧歌眼前閃現,輕勾起嘴角,只抿出一條淡到幾乎看不見弧線,抱歉,不能陪你們到最後。
紫蘇,童雅風,蘭卡威,不知你們現在,可還安好的活在世上的某一處?
瑤,蘭瑟,西迪,還有大家,抱歉,她還沒有來得及給報聲平安。
危險越是逼近,牧歌的心反而奇異般冷靜下來,往昔一幕幕不斷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