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襄輕咳了兩聲,煞有介事的說:「兮兒已經是我的女人,皇上還是莫要徒勞無功了!」
沐兮裳聞言,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寒意,或者還有些許對宇巽的不忍,「他倒是會造謠,竟如此敗壞我的名譽!」
「拿別人最在乎的事情,來刺痛他最柔軟的內心,宇徵做事可真夠狠的,想來定也不是什麼善類!」堯襄不無感慨的說。
沐兮裳明媚的眸色裡,突然多了幾分不屑,幾分嘲諷,「善類?能在皇室裡摸爬滾打,存活了如此之久的時間,又有幾人真的能夠胸無城府呢!」
「那我們要插手,宇皇室的內部爭鬥嗎?」堯襄推開沾染了些許灰塵的房門,回過身問道。
沐兮裳抬腳邁進房間,聲音波瀾不驚的說:「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按兵不動,未嘗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先皇遺旨的昭告天下,使原本聲勢浩大的封後大典宣告破產,宇巽強娶弟媳的惡名也不脛而走,不過幾日,便傳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而宇徵的現身,更是掀起了朝堂之上的滔天巨浪。
新上任的官員或許不瞭解,但是跟隨先皇打過天下的兩朝元老,無一不看出了皇上和宸王之間的端倪。
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場奪位之爭在彈指揮毫之間,漸次展開。
栽種著梅蘭竹菊的小院,亂雪覆蓋了矮牆、琉璃瓦,沉甸甸的壓在了沐兮裳的心頭。她伏在桌案上,纖手執筆,一筆一劃的謄寫著靜心訣。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
堯襄吱呀一聲打開門,夾著滿身的風雪,走進屋來,連連抱怨道:「年關將至,這風雪卻是不見稍減分毫!」
「難得你這麼大動作的出現!」沐兮裳輕聲揶揄,眼皮仍未抬分毫的繼續寫字,「宇徵,可有什麼動作麼?」
「動作?動作可大了!」堯襄脫去被雪花潤濕的鶴氅,隨手拿過桌上的茶盞,咕咚咕咚喝了兩口熱茶後,才繼續說道:「從那日送你到宸王府後,宇徵就馬不停蹄的去見了上官滄凜,促膝長談了整整一夜,如今岑王手中的兵馬,估計已經盡數聽宇徵指揮了!而且……」
沐兮裳抬眸,瞧了吞吞吐吐的堯襄一眼,挑眉問道:「而且?」
「據冬兒遞過來的密報,已經不少兵馬駐紮在了炎龍嶺,時刻準備伺機而動!」堯襄眉頭微皺,「看來,圍困皇城,也就在這幾日了!」
沐兮裳霍的站起身,放下手中的毛筆,眼神精朔的說:「堯襄,護送我去皇宮!」
「宇巽已然成為眾矢之的,你這時候去皇宮做什麼?」堯襄雖然一臉不解,外加心中疑惑萬分,但還是順從的拿過沐兮裳的青裘,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要他親口告訴我,沐澤國之禍,是否是他一手造成的!」沐兮裳眼神堅定的說。
夜色朦朧之下,堯襄如同肋下生了兩翼,帶著沐兮裳幾個跳躍,便躲過了皇宮的層層守衛,順利來到了燭光悠然的御書房。
遠遠地,沐兮裳便瞧見,狂風亂雪之中,一個身形瘦削,坐著輪椅的男子背對著他們,隱身在陰影之中,一動不動的盯著光芒微弱的御書房。
堯襄悄無聲息的落到男子身前不遠處。
沐兮裳穩住身形後,緩緩回過身來,眼神不明的逡巡在男子身上,「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為何不能在這裡?」男子收回他夾雜了悲傷、痛苦,留戀,卻唯獨沒有恨意的眼神,面容平和而淡然的看著沐兮裳。
沐兮裳攏了攏頰邊被風吹亂的青絲,漫不經心的說:「鎮國將軍的一雙兒女,一個被殺,一個被驅逐,如今歐陽延和驍騎將軍歐陽烈,已然倒戈宸王,大公子現在出現在這裡,似乎……不那麼合情合理!」
「要是這麼說來,不日便要成為宸王府的沐姑娘出現在此,似乎更有悖倫常些!」歐陽祈不甘示弱的回嘴。
暗夜裡,沐兮裳的雙眸映著月光如水,「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歐陽祈低下頭,雙鬢的碎發遮掩了他的面容和神情,卻掩飾不了他聲音裡的悲涼和蕭索,「皇城還未被攻破,那些得了零散消息的宮人嬪妾們,都已經等不及,紛紛攜財逃命去了……」他抬起頭,眼神眷戀萬分的凝望著光華流轉的雕花木窗,「我不想他真正成為孤寡的一個人,所以想來陪陪他……你去吧!希望你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我一個人進去便可!」沐兮裳走到堯襄身畔,神情淡淡的說。
堯襄緊了緊沐兮裳身上的青裘,微笑著說:「那我等你出來!」
御書房內,燃燭泣淚,沒有伏案批閱奏折的身影,也沒有傳言中天子的日理萬機,只有撲面而來的濃重酒氣,混合了龍涎香的凝神靜氣。
冷寒的夜裡,宇巽只著了明黃色的裡衣,蜷縮在內殿龍榻的角落裡。他的身旁,御尊金盞散落了一地,就連龍袍,也是亂扔在一處,團成了明黃色的一團。
沐兮裳靜靜的立在遠處,冷漠的眼神中,摻雜了些許的殘忍,「你準備就以這樣的姿態,來面對他的報復和奪位?宇巽,我到底是高估了你麼?」
「這一切本來就是他的,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宇巽像是一個破敗的玩偶,雙目無神的說。
沐兮裳忍不住上前兩步,厲聲道:「可是你已經奪了過來,那便是你的!」
「可我寧願不要!」宇徵霍的站起身來,嘶聲吼叫道:「我是因為你,才想要搶奪這個皇位,我以為,待我君臨天下,黃袍加身,便可以和你長相廝守……可是上蒼卻同我開了一個玩笑,我原本唾手可得的人,如今卻隔了一個永世無法逾越的鴻溝……既然如此,我還要這皇位做什麼……做什麼……」
「他想要回他的皇位,可以,他想要了我的命,也隨他去吧……」宇巽搖搖晃晃的走到龍榻上躺了下來,「我累了……也活夠了……」
沐兮裳瞧著失魂落魄的宇巽,低聲呢喃道:「你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一個執念,一個年少之時,純真無暇的影子……而我,早已非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