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三更,涼爽的氣息在夜空之中幽幽瀰漫。驛棧在城外的十字分道口靜靜孤立,十幾萬大軍駐營在驛棧周圍像個堅毅的守護者。
「謝謝你子然!」
褪去了一身戎裝,收起犀利眸光,丹臣還是原來的那個丹臣,只是今夜收斂了些不羈的性子。月下美酒,夜鶯當歌,兩人對坐案前,丹臣緊緊的握著那道聖旨,指尖已經深深的陷進了綢布之中。
「呵呵…何必言謝呢?你幫我還少麼?」蘇紫月兀自為丹臣斟了一杯酒,用平淡的聲音道:「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
「你這一句唯一已經足以讓我感激一生了。」
「丹臣言重了,現在你已是肩挑重責的國公大人,駐守邊塞意義重大,可不要辜負了明王的期許與厚愛。」
「子然你放心,我陰陽丹臣一定竭盡所能,永保邊塞安寧。」丹臣信誓旦旦的說道,不容褻瀆的堅定從深邃的雙眸中流出。
「此地一別,不知你我是否還能有機會再相見……」
「……」
丹臣一言便觸動了別離的傷悴氣氛,蘇紫月也因為這話突然愣住。默默無言,丹臣揚起酒杯一口飲下了杯中酒液,從抑鬱的神色之中透出了一種十分不捨的情緒。
「人生且長,怎麼會沒有相見的機會?」蘇紫月故作輕鬆的笑道,也像在自我安慰一樣掩下愁顰。在她的心裡也不知道以後還能否有機會再相見,丹臣的性格與慕容楓有幾分相似,與他在一起總是會不經意的想起他來,與丹臣的離別不由的讓她想到了曾經的往事,更加加重了此時心裡的失落。
「你是丞相,我是國公。你官居盛世繁昌的都城,而我駐守淒涼荒苦的邊塞,此距相隔千萬里,這一別如何還有相見的機會?好可惜…可惜你是男兒身。」丹臣說罷鬱悶的又喝下一杯酒,信手拂去流出唇角的幾滴酒液,又兀自斟滿落下案桌的空杯。
望著案桌上一點未動的菜餚與幾個早已空了的酒壺蘇紫月不由的的在心裡輕歎了一聲。
「丹臣,不如你下輩子投胎做個女兒身吧,這樣就沒有現在的煩惱了重生之金盆洗手。」
聞言,丹臣猛的抬頭望著蘇紫月,詫異與驚色寫滿了臉頰。因為他不知蘇紫月的身份,自然也不會明白她此番話中真正的寓意。
「好,下輩子我做女兒身。」像是在許諾一般,丹臣嘴角勾起了一抹明媚的笑意。「不過,若是你我相遇,你可不能欺負我。」
「說不准到時候被欺負的人會是我呢?」
「呵呵呵呵……」
兩人的調侃打趣立刻緩和了別離的哀傷,趁著酒興丹臣舉杯坐到蘇紫月身旁,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突露本性似的戲謔道:「你既是先王王后的胞弟,以你俊逸仙人之貌真的很難想像蘇王后會是怎樣的絕美無雙,傾國傾城吶。」
嗯?——蘇紫月聞言便皺起眉不悅的瞥著緊挨著自己的那張嘴臉,幽幽的吐出一口氣道,「絕美無雙,傾國傾城又如何?還不是香消玉殞塵歸塵土歸土了。」
「聽你這話,你好像對你的這位王后姐姐有什麼看法啊。」
蘇紫月不置可否,將丹臣推到了一邊,「國公大人快吃飯吧,都已經涼了。」
———
翌日,城外送別丹臣歸去,看著浩浩蕩蕩的大軍由他帶領著向邊塞行去,帶著明王的聖旨,帶著宗族的榮譽,揭下了刺史的假面,堂堂正正的笑對天下。
臨行前沒有太多的離別話語,只是心裡都有淡淡的失落感。不過,再長久的宴席終有散去的一天,兩人各有所命,互欠情義只能多年之後化作追憶了。
送別了丹臣蘇紫月剛回到自己的別院便有覃涯的信奴前來稟報,殷流年在東城踐別。相距總是很短暫,而別離總是來的那樣快。匆匆的趕到東城門,蘇紫月卻只見到覃涯一個人站在那裡遠遠的望著前方。
殷流年已經走了?——蘇紫月快步走到覃涯的身邊與他並立,「殷公子他已經走了?」
「嗯!」覃涯輕輕點頭,輕哼之中也有淡淡的失落。
「走的如此匆忙,怎麼不等我與他話別幾句再走?」蘇紫月隨著覃涯的眼神同樣的望向殷流年離去的方向。「回琨州之路如何行於東?應該讓他與丹臣一道走的。」
「流年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且他性格就是這樣,獨來獨往慣了。」覃涯辯說道。
蘇紫月頓了頓,「難怪我在大殿上為他請官,你要出言阻止。像他那樣生活的自由自在的人恐怕受不得束縛,如此也好,不會打破他寧靜的生活。」
「對了,流年臨走托我轉交一樣東西給你。」覃涯轉身從馬車裡拿出一卷綢布遞到了蘇紫月面前。
「何物?」蘇紫月疑惑的將卷軸接到手裡,沉甸甸的,看了覃涯一眼便慢慢的展開,「啊……」卷軸打開一半,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古文與卦圖,蘇紫月看到這裡已經忍不住失聲驚呼起來,「是奇門遁甲之術!」
「呵呵…流年說你很想學奇門遁甲之術,所以才將它贈於你。此中術法十分奇妙,墨城之這次可是吃盡了它的苦頭。」
蘇紫月收起流連在綢捲上的眼神,詫異的看向覃涯,「我也正想詢問殷公子究竟是如何控制住墨城之,使其不敢造次的。」
覃涯愣了愣,笑道:「此事說來也不光彩。流年盜了墨城之的軍印,還在將軍府內院布下了幾個小機關,墨城之的夫人與兒子現在應該還在機關之內沒出來,想必他也快要來求我了,我們回去吧!」
「這…」蘇紫月聽完頓了頓,下一瞬便勾起嘴角笑了起來至尊神位。「必要之時用些手段也不失為良策。」
「聽說明王已經吩咐下人將相府重新佈置過了,你回去收拾一番即日入主相府吧。明王已經示下三日後要在相府舉行慶功晚宴。」覃涯邊說邊向馬車走去,蘇紫月聞言一驚,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覃涯回頭看了她一眼,作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笑著坐上了馬車。「丞相大人保重!」
簾內傳出覃涯調侃的聲音,馬車緩緩駛動起來,蘇紫月從驚色之中回過神來,略顯錯愕。覃涯一向是個說話呆板的人,如今是受了幽兒的影響麼?竟也學會打趣調侃了。
第二日
「吁……公子,相府到了!」
一身粗布衣相貌樸實的車伕將馬勒住,轉頭朝車簾內的人說道,又忙不迭的撩開簾子笑著恭請車內的人出來。
應聲走下馬車的白衣公子抬頭望了望面前氣派耀眼的相府府門,忽的輕笑出聲,帶著幾分嗤笑,幾分無奈。
拿出碎銀子遞給車伕之後,提上自己的包袱,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了那扇朱紅大門。
「咚咚…」輕輕叩響了金鑲的門環,片刻之後,有一人好似是家奴從門內探出頭來望了一眼,立即又縮回了頭去。
兩扇朱紅大門突然緩緩開啟,隨即映入眼簾的是分庭兩道的家奴和女婢,恭恭敬敬的站立著恭候新主的到來。
「恭迎老爺!」眾奴齊聲,屈膝下跪。
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震的蘇紫月愣在了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一聲『老爺『,叫得她心驚。在古代,地位稱謂與年齡並非要對應成正比,有時也無多大關係,只是她一時還不能接受罷了。
怔了半響她才舉步走進府門,沖面前下跪的奴才道:「你們都起來吧。」
領首的管家應聲最先起身,立馬上前接過蘇紫月手中的包袱交給了下人,隨即跟在蘇紫月身邊一併往裡走去。
「老爺,老奴姓舒,是相府的新任管家,相府的所有瑣事以後都由老奴打理。」
「舒管家言重了,勞煩舒管家吩咐下去日後府裡上下都叫我公子吧,叫老爺聽著實在是彆扭。」
「是,公子!來人——」管家轉身便朝身後喚道,一家奴聞聲上前,管家衝他耳語幾句他便會意的退了下去。「公子,老奴先帶您在相府四處走走吧!」
「好!」
穿過門庭,繞過精美的影壁進到了前院,在院裡駐足了片刻,環顧著軒然氣派的前廳樓閣,聽著管家斷斷續續的描說,這就將是她以後的府院了。
前院閣樓林立錯落有致,後院則雅園環聚精美幽然。從前院步入後院要經過長長的廊道,廊道通向各個廂房,廂房之側的青石路徑通往內院的花園林苑。園中湖池環繞垂柳亭立,湖中芙蕖含香,水仙蕩漾。林苑西面是很大一片楓林,這個季節正是枝繁葉茂,鬱鬱蔥蔥。行於其中,幽靜雅致,別有一番意味。
「公子,公子……」管家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蘇紫月這才猛然回過了神來,不知不覺對著這片楓林竟然入了神。
「公子對這裡的佈置不滿意麼?」
「沒有,很好。」蘇紫月澄清一句,轉過了身,「舒管家,過兩日相府將舉辦隆重的慶功晚宴,文武百官都會前來參宴,到時明王也會駕臨,勞煩你下去好好準備一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