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長林的御狀是否告贏了,在城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哪怕是此時正在宮中大發雷霆的太子周青揚也一無所知。
看著眼前前來回稟的皇衛,周青揚氣惱的輕咳幾聲,用病弱的模樣掩蓋心中的憤怒,緩言道:
「父皇得知此事,倒是本宮的不是,沒能處理好這件事讓父皇失望了,可我也著實踏實了……」
「太子殿下有何話用卑職傳給皇上?」
「父皇何時歸?」
「卑職不知。」
「本宮盼望父皇早日歸來,旁日父皇在這差事不覺勞累,如今不僅累人,更是勞心。」周青揚似是感慨幾句,便吩咐皇衛離去,「只告知父皇要保重身體,西北之處氣候已至深秋,別著涼。」
一句關懷之語送出,皇衛當即鞠躬告退,周青揚何嘗不知這皇衛不會單回稟這一句,連他剛剛的牢騷感慨也不會落下半個字?
想著梁長林那個廢物,周青揚牙根兒咬的緊緊,口中喃喃自語:
「魏青巖,你膽子實在太大了!」
一連兩日,林忠德都乃上書彈劾梁長林,而所列罪名並非只是他女兒這一樁,連帶著貪贓受賄、徇私舞弊等事接連而出,林忠德更是在朝堂之上把他噴的唾沫亂飛,好似不殺此人對不起皇上、對不起老天爺一般。
太子早已得了皇上的信,當即下令貶梁長林一族為平民,更是不得再進幽州城內,梁家三代不允參與科考!
這一罪頒布,就甭再提梁琳霜的事了。一個罪民之女如何做得侯府嫡長孫的媳婦兒?即便是妾也是絕對不可。
梁長林被送回幽州城,帶著媳婦兒孩子收拾行李乘上一輛木板馬車離開王府,而他此時的臉上沒了之前的憎恨氣惱,反倒是悵然輕鬆的苦笑,看著日落夕陽。聽著毛驢兒「得得」的腳步聲,離開幽州城。
再也不回來了……
梁長林如此處置,而太子在此之後也半個字不提「麒麟樓」。而新任通政司通政使在第二天便上任,此人倒不是個寒門苦子,而是皇家外戚。太子妃的表叔父。
儘管周青揚在此得了一好處。可他心中仍然笑不出口。
為了魏青巖的「麒麟樓」,皇上居然能為他添虎翼來做交換,這魏青巖的「麒麟樓」到底有什麼花招子?
好奇害死貓,太子殿下雖不過問,可他的心越發的沉寂起來,好似隱藏在草叢之中的豹子,只等下一次機會的來臨……
不提這幾人,宣陽侯也乃這其中的抑鬱之人。
看著桌上擺著的白紙黑字。則是一封斥令,內容便是罵他,而此信的撰寫者乃當今皇上肅文帝。
罵他優柔寡斷、罵他教孫不嚴、罵他越老越迴旋。罵他薄情寡義、小肚雞腸、心胸狹窄……
可罵歸罵,罵完就拉倒了?
宣陽侯的嘴角抽搐不寧。罵完了倒是給一句准話,可隻字不提這世子位到底該怎麼定,上一次提世子承繼被皇上駁了,而這一次侯爺本以為皇上會不允魏仲良承世子位,讓他另則人選,可孰料皇上對此隻字不提,好似壓根兒沒有這件事一般。
怎麼辦?好像一黏米糰子悶在胸口,這就是個難受,宣陽侯看著那一封信,不由得又灌了一罈子酒,當即倒下睡去,一切結束。
林夕落聽著周圍之人回稟的事,也是翻了幾個白眼。
這件事顯然有魏青巖的影子在,否則皇上不會這般處置,更不會半個字不提「麒麟樓」。
想必他是明白了自己去一封無字木片子為何意了吧?
林夕落想著,嘴角不免蕩漾起笑,而一旁正在講述此事的福陵王則住了嘴,埋怨道:
「五夫人,您這是想什麼呢?本王之言您聽了沒有?這可是現在的重要之事,您卻當成兒戲了!」
「啊?」林夕落被他這一說不免面露愧色,「王爺剛剛所說實在難懂,琢磨片刻仍是不解,王爺贖罪,您不妨再說一遍?」
她這話一出口卻連李泊言都忍不住翻了白眼,福陵王扇敲手掌,咬牙道:
「五夫人,本王剛剛是問您,中午在福鼎樓用飯還是讓人將飯送了這兒來?這事兒難懂嗎?」
林夕落噎住,臉色更紅一分,「我是在思忖王爺之前的那一句……」
「本王前一句是問你餓不餓……」
福陵王滿眼都是怨,只得搖頭起了身,口中嘀嘀咕咕的往前方走,「魏五到底是有什麼迷幻藥?能把五夫人這類女人都灌的迷迷糊糊……」
林夕落瞪他一眼,可也知剛剛實在是自己不對,看向李泊言,李泊言則過來道:
「五爺恐怕一時還回不來,福陵王有意鋪子先開張,這事兒你得好生想一想。」
「不可,五爺不回來這件事絕對不能辦,否則太子若有意前來、齊獻王有意動手,我怎麼阻攔?福陵王是一位王爺,他對得過齊獻王,也壓不過太子!」林夕落不免將此事想的更深一層,她雖不知這背後的事,但太子與齊獻王二人一直對「麒麟樓」虎視眈眈,她不得不考慮。
李泊言點了頭,林夕落二人不再針對此事多議,而是去看林天詡與魏仲恆上課。
魏仲恆這陣子格外用功,除了背林豎賢留下的課業外,便是舉著雕刀不停的刻著大蘿蔔,一天一根,這可不是個輕活計,這才幾日的功夫,右手中指就已磨破了皮,用布纏上,他也沒有道一聲苦,倒是讓林夕落對他這份執著格外滿意。
林天詡正陪著魏仲恆刻蘿蔔,看到林夕落前來,則當即上前:
「大姐,我也要學雕藝,我也要刻蘿蔔!」
「不許胡鬧。」林夕落當然不允林天詡摻雜進這件事中,而林天詡不依不饒,「他可以學,為何弟弟不可以?」
「書背好了嗎?拳腳練了嗎?小心你姐夫回來罰你!」林夕落自不能告訴他真相,可總要找個理由來壓住他的貪玩之心。
提及讀書和練拳腳,林天詡則有些心虛,「姐夫這不是還沒回來嗎?」
「依你之意,豎賢先生不在,你連書也可以不背了?姐姐不在,你就可以鬧翻天了?嗯?」林夕落沉下來臉,林天詡立即縮了脖子,「不許就不許,仲恆練小刀,我將來砍大刀!」
魏仲恆只朝他嬉笑一聲,「大刀更好!」
「小刀更好……」
二人對視一笑,林天詡則繼續陪著他刻字,而林豎賢在一旁看到如此不免苦笑搖頭。
林夕落早已與他說了魏仲恆之事,故而林豎賢每天看到這孩子捧個大蘿蔔上來習課就覺得彆扭,可彆扭他也得教,這是答應了魏青巖的事,他就絕對不會反悔。
林夕落行步過去,二人不免又說起這兩個孩子來。
「天詡聰明,可用心不專,更是被魏大人教習的鬼精鬼靈,聖人之言他也能尋出歪理來駁斥,更何況讓他背了!這孩子我是快教不得了。」林豎賢說完林天詡,不免提起魏仲恆:
「這孩子倒是又沉穩幾分,不是初來此地的木訥,而是真的穩了,可沉穩都是在逆境中磨練,就不知他能否堅持得下去。」
「侯府庶子過的本就艱難,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無論是逆境還是順境,終歸都要一步一步走,何況如今才九歲之齡,往後的事還說不准的很。」林夕落感慨甚重,不免輕歎一聲,問起林豎賢的事來:
「你這病假準備休至何事?」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就在「麒麟樓」中,而「麒麟樓」也因這次之事,眾人不敢輕易提起,否則林豎賢哪還能如此優哉游哉?
「我倒想休一輩子。」林豎賢苦笑,林夕落則是驚訝,「你居然有次心思?」目光看向窗外天空,「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
林豎賢被她這一副模樣逗的苦笑不得,「旁人笑我,我可直腰對抗,可你來笑我,我卻只能自愧難言了。」
之前他一直拿聖人之言教林夕落,而且二人時常對峙爭吵,可如今入仕些許時日,雖說接連得皇上讚賞,可他越發迷茫,難道說聖人教錯了?還是他自己的錯?
無人能給他答案……
「先生,您這牛角尖如若樂意鑽,我也不攔著您,左右您吃食也不多,在此多一雙筷子也無謂,可先生早前胸懷大志,如今卻縮頭縮腦,只為了考證聖人之言是否對?」林夕落說到此,看著他道:
「古人說過退一步海闊天空,古人還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古人還說過有仇不報非君子,難不成您分裂成三個人?」
林夕落笑了,可口中挖苦更甚:
「您心中覺得哪個對,那就是對,何必用一個死了已久之人無意留下的一句話來評價自己是好是惡?您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兒麼?」
林豎賢被她這一說,臉上「彭」的通紅,而恰恰此時,外面一個侍衛前來回事,冬荷聽得後則來此告知林夕落,「夫人,侯夫人派人來傳消息,四爺與四夫人回來了,侯夫人讓回去見一見面,等您一同用飯。」
林夕落心中猶豫,四房在這個節骨眼兒回來,這事兒是好、還是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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