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一條條走慣了的街道上,齊爺覺得眼前的一切那般陌生,那般不真實,彷如做夢。
商舖照樣營業,行人依舊如織,甚至比往常還要多一些;摘履人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情,望著那些不時出現的三宗三族,指指點點。
當鋪的生意比平時好。因亂舞城打亂,別區不敢露白的苦主們冒死闖入摘履領地,出乎意料地沒有被為難,個個如願以償。要問為什麼?人家送錢來啊!這樣都找麻煩,傻了麼!
妓院的生意也比往常好。亂世嘛,臨死臨死,當然要醉生夢死。齊爺邊走邊看一邊想到底要不要讓屬下親自動手製造亂局,不知不覺就來到一座紅樓前。
「齊爺,勞碌一天了,進去樂樂?」見齊爺止步,識趣的手下提出建議。
「樂一樂也好,醒醒腦子。」雙手扣著肚齊爺臉上勉強堆出幾分微笑,昂首進入夢舞軒。
夢舞軒,聽上去頗有幾分書香氣,實際上是亂舞第一紅樓,美女如雲。
這裡的老闆與齊爺很熟,每次齊爺經過,不管有沒有尋歡的**,都會按照習慣準備好雅間,專供其享受清幽,當然還有別的。此次也一樣,打從齊爺出現在街口老闆便已知道消息,早已備好一切。
本來麼,摘履區開紅樓,沒有摧靈門罩著怎麼行。
幾句寒暄,安排好幾名屬下,齊爺對一切輕車熟路;不同的是今天齊爺心情不好,講話行事難免不如以往那樣客氣,好在老闆知道輕重,姑娘們更是刻意奉承,倒也沒生什麼事;不多時,他就被相熟的牌頭安頓到寬大的浴桶內,好一番溫軟柔腸。
香湯美食。清音訴唱,享受完嫵媚與妖嬈,齊爺被告知今日主菜是一名**,煩悶稍解,遂安心蓄養精神,準備投入大戰之中。
此時的齊爺不知道,夢舞軒內某個安靜的靜室內。正有人談到他。
準確地說,是不經意間提到他一次。
「北方回了訊,依舊找不到其與天狼族的關聯;但有另外一則消息,有些不可思議」一個女人的聲音,略啞。
「直接說。」另一個也是女人,聲音乾脆利落。隱有殺伐意。
「是,主要是名字;據說二十年前的那個人,也叫蕭八指。」
「嗯?」
「就是那個魔宮異常重視的靈魔雙修:蕭十三郎!」沙啞女聲說道。
秋獵過去二十年,蕭八指這個名字不知還有幾個人記得;亂舞城本就偏遠閉塞,知道的人自然更少。最要緊的是,知道他的人多只識其真名,哪會記得天狼族、準確說是天狼聖女曾與一名叫著蕭八指的人有過交往。
「那個人難道不是在道院?」說話乾脆的女人居然知道這件事。聽起來印象相當模糊。
「不止,他還去了外域。」沙啞聲音有些羞愧,似也覺得此事太荒謬,不如不提。
「同名而已。」乾脆聲音做出結論。
十年之期未至,意味著潮汐連小通道都未打開,蕭十三郎既然去了外域,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是,可是是不是求證一下?」
「不能那樣做。」乾脆女子一口否決。說道:「魔宮表面不插手,但若上門請了來,難保不會順手牽羊。不論他是不是那個人,與我們並無太大關聯,犯不著多生事端。」
沙啞女子沒有說什麼,默認了這種看法。
「繼續查,另外把蕭十三郎的事跡收集一些來。本座看後再做結論。」
乾脆女子吩咐著,忽然問:「此子最近動作頗多,你怎麼看?」
沙啞女子暗暗苦笑,回答道:「機詐陰險。卑劣殘毒,更兼膽大包天,非尋常人物可比。」
乾脆女子說道:「陳山被他殺了。」
沙啞女子一愣,說道:「陳山剛愎自用,自視又太高,被他害死並不奇怪。」
乾脆女子說道:「一對一強殺,以力破力,連神通都沒怎麼用。」
沙啞女子倒吸一口寒氣,驚呼道:「怎麼可能!」
乾脆女子冷哼一聲,不願說多餘的話。
壓下心頭震驚,沙啞女子說道:「假如引動事態的也是他的人,我們豈不是很被動。」
乾脆女子知道她擔心什麼,說道:「無妨,殺死陳山固然了不起,但還不放在本座眼裡。只不過亂舞大變在即,妙音門已有倒向城主的趨勢,本座需要決定接下去應任種態度。」
沙啞女子心想那還不是一樣,問道:「不知他們會怎麼做。」
乾脆女子說道:「涉及根本,不用管他們。」
沙啞女子試探道:「可是要再與之接觸?」
乾脆女子罕見有些猶豫,片刻後說道:「七宗事小,七族才是大患,稍不留神就是滅頂之災。本座不知他能否成功,暫時還不能涉入太深。」
「不過」
又想了想,她說道:「平定亂舞多半與此有關,稍做接觸也無妨。」
沙啞女子忽道:「姓齊的畜生還在,要不要安排一下?」
「也好不用了。」
「」
沙啞女子從未見過她如此,忍不住問道:「為何?」
乾脆女子說道:「畜生馬上就會變成死貨,還有什麼用。」
沙啞女子大怒,說道:「誰敢在這裡動手!」
乾脆女子沒有回答,一字一頓喃喃中思索,若有所悟。
「此舉是為了走在前面。」
從雅間裡走出外間,齊爺洗去一身疲憊,神清氣爽,腳步飄飄好不歡愉。
「趕明兒自己開一家。」
一想到出門便是煩心事,齊爺忽生出這般念頭,暗想老子有錢有人有地有閒,何苦每次趕巧才能享受到這般快意。亂舞城的亂像令人感慨,想著那些死去的人。齊爺生平第一次生出苦短珍惜當下的念頭。
「沒錯,自己開一家出來;地方得好好想想,可惜了城主府那塊地」
「這麼快就走,齊爺這是要留著興兒,趕著給哪位狐狸妹子交差呢。」
牌頭看出齊爺有去意,端茶嬌笑貼上來說些讓人無法生出反感的調戲話,聲音從頭頂一直膩到腳趾。齊爺最喜她這點。是以才每次著其伺候,雖已不眷戀那副身體,卻是愛極了那張嘴。
接過香茗一飲而盡,齊爺順手擰了一把牌頭的粉臀,聽兩聲埋怨看幾波媚眼,感受著下腹隱隱傳來的衝動。忍不住哈哈大笑。
將軍未老,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開心;齊爺壓下心頭慾火,感慨道:「忙啊!齊爺不像你們,躺床上都能掌控天下,命苦。」
牌頭目光微閃,媚笑道:「不要啦!什麼掌控天下,齊爺取消人家。」
「掌控我們。不就是掌控天下。」
齊爺哈哈大笑,很為自己的真知灼見感到得意,以致沒有留意到牌頭神情與往日略有不同,暗含幾分譏諷。
調戲幾句,整理衣衫,拒絕牌頭苦苦挽留,齊爺心裡警告自己不要留戀花叢,邁開略顯虛浮的腿。大步走出。
穿廊走徑,一路上花枝碧翠,蟲鳴鳥唱,薄雪掩不住濃濃春意,哪有半點寒冬苦意。齊爺一路走一路看,不時發出幾聲歎息與感慨,大歎人生之奇妙。他頭一次發現。自己以往竟是完全沒有留意到此處美景,著實有些庸俗。
「這麼大地方,單單把積雪清理乾淨就不容易,夢舞軒養了很多人啊。」齊爺莫名想到這個問題。有些失笑。
「自己開一家,嗯,就是這個主意。」
腦子裡轉著念頭,齊爺發現有幾隻大膽的飛蟲在身邊繚繞不去,突然間童心大起,問了句:「你們也這麼看?」
飛蟲撲閃著翅膀左右搖擺,空氣漆黑的身體上幾點銀光閃爍,險形花了齊爺的眼。
「可惡的小東西。」
齊爺笑著,伸出手試著招惹它們,沒想到那猩蟲極具靈性,盤旋觀察一番後,竟真的有一隻在其手心駐足。
「咦!」齊爺暗想只聽說蝴蝶喜歡與美人相伴,這些願意和自己為伍的小傢伙是什麼品種,得好好看一看。
飛蟲收起翅膀,兩條前肢交錯摩了幾下,如刀般的螯鉗開合不定,竟有細微金鐵之音發出。齊爺內心微動,渾沒有留意到周圍又有十餘隻同樣的飛蟲自四面八方飛來,圍繞著他肥碩的身體盤旋不定,似乎找尋常什麼。
「螞蟻?這麼大!怎麼有這樣的螞蟻?」
齊爺看清飛蟲模樣,內心有些失望。他暗想大爺就招不到蝴蝶,來個蜻蜓啥的也行這些螞蟻的樣子實在太醜,怎能配得上自己?
心有惡念,凶獰的性子瞬間發作,齊爺暗暗運力,突然間握緊了拳頭。
「叫你生得嘶!」
彷彿被釘子紮了一下,又好像被燒紅的刀子割進骨頭,劇烈的疼痛自掌心傳來,隨後便是一陣酥麻。
「不好,有毒!」心裡閃過念頭,齊爺用力甩手動作尚未作出,脖子上又是倆股劇痛。
「啊!」齊爺突然大叫起來,聲音帶上驚恐。
撲撲撲!彷彿蚊蟲撞擊紙窗的聲音,數十隻飛蟻從各種嬌嫩處入口,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痛,一次比一次更猛惡。
「啊救命!」齊爺嚎叫著,身體翻倒在地上不停打滾,雙手撕開衣物拚命拍打,兩腿四處亂蹬。
花枝凌亂,雪地染紅,還有一些莫名汁液。
動作漸漸衰弱,慘嚎漸漸停歇,身體漸漸發黑,隨著兩聲水泡被戳破的悶想,齊爺的雙眼突然間爆裂,世界一片漆黑。
「真冷啊!」感慨中,齊爺吞下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