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蘭家那幢紅磚瓦房,一共有六家。到一九八二年,從西往東數,第一家是張興廣家,男主人在糕點廠上班。第二家是肖蘭家。第三家是王文光家,男主人在鐵路公安派出所當警察。第四家是馬燿寬家,男主人在鎮政府上班。第五家是於友家,男主人去世,女主人支持家庭。第六家是齊老大家,男主人叫什麼名字,一般的不知道,都叫他齊老大,是個打魚的。
單說這齊老大家,家裡的妻子是後娶的,先頭的妻子竇青蘭因病去世五年了。老丈人姜巖坤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老伴周蘭華早就因病去世,所以,就在女兒家過活。
這齊老大先方妻子留下一個女兒,乳名叫丫崽子。家裡人口並不算多,但生活水平不太高,可也不缺吃少穿。齊老大也就是近五十歲,中等個頭,身體很結實。他的老丈人有七十來歲,身體也不錯,沒病沒災的。但齊老大的後老伴身體卻不怎麼樣,病病怏怏的,看上去很不精神,天天靠葯維持著,其實,也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就是總懨懨的。
齊老大的女兒丫崽子,這年剛好十七歲,她身體不錯,長相也說得過去,個子很高,臉色白白的,眉眼都很周正,有點兒秀氣的味道。齊老大的後老伴叫姜秀芳,名字很好聽,也給人一種美感,可是,她的心腸卻不怎麼樣,對丫崽子很不好,雖說談不上虐待,但很冷酷,沒有一點兒慈善之心,也就沒有疼愛之說了。
姜秀芳在家是什麼也不幹,家裡面所有的家務活,都是丫崽子一個人承包了,好在她到了這個年齡,還不至於累到什麼程度,但是,一天也閒不著,家裡的活計也不太少,幹了這樣還有那樣,況且那姜秀芳也不讓她閒著,總會給她找活幹。
丫崽子對於這樣的後媽,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逆來順受,惟命是從。
至於丫崽子吃什麼穿什麼,姜秀芳從來就不過問,也不張羅給她買穿戴,**八的姑娘,也就是不露肉,不是補丁摞補丁,就是不錯了。那丫崽子也不是智力低下,雖不是聰明伶俐,卻也不傻不苶,後媽對她這樣,她心裡也是很苦悶,很委屈,但她只能憋在心裡,和誰訴說?誰又肯聽她訴苦?誰又能同情憐憫她?
有個親生父親是不假,可是,她的父親齊老大,本性粗魯,況且他還很受後老伴的枕頭風的吹促,認為自己的女兒不懂事,好吃懶做。在後老伴的挑撥下,那齊老大時不時地責罵女兒,不是這不對就是那不好,有時甚至拳腳相加,把個丫崽子弄得苦不堪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度日艱難,像是在刀尖上過日子!
隨著年齡的增大,丫崽子不免有些成熟,人間的煙火,她也逐漸地明瞭,那男歡女愛,她也有些朦朧,她的情竇也有點兒初開,只是,沒有心儀之人。不僅如此,她飽受後媽冷酷欺凌之苦,度日維艱,她也就嚮往著早日脫離苦海,得到新生,過上自由幸福,不受苦受難了。
丫崽子這樣的渴望和嚮往,都是很自然的,她有這樣的環境,就必然有這樣的思想意識,她要是沒有這樣的思想意識,那她可就是個低能兒或是白癡了。丫崽子的身邊,除了父親、繼母之外,還有個後姥爺。
這老頭多年當鰥夫,很是寂寞無聊,況且那男根也得不到發洩釋放,這兩大難事折磨著他,他的日子也是不好過,而且,他沒有退休金,又到了耄耋之年,生活就是靠女兒女婿,女兒也不掙錢,只是女婿打魚為生,他也就不能過得很舒坦很順遂。
不知怎麼地,這老頭突然心儀了這個所謂的外孫女!他有了這種想法之後,他也是很吃驚,他想到自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牛啃嫩草,太不般配了!也是太不可能的,是白日做夢!但是,這種齷蹉的意念一旦產生,就不可遏止,一發不可收,而且愈演愈烈,他控制不了!
在這種慾念的鬼使神差的驅使下,他必然不可控制地做出了反應。他在沒人的時候,竟然對丫崽子動手動腳,丫崽子很是驚駭,她也不太明白,但她很不舒服,很害怕,只好躲躲閃閃。丫崽子越是這樣,那老頭是越得不到,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求,越是渴求,越是有所行動,嚇得丫崽子避而遠之。
老頭的慾念強烈得不可遏止,他就膽大妄為起來。可是,他總也不能得逞。不知怎麼地,這種情況,被外人知道了,一傳倆,倆傳仨,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那老頭的女兒姜秀芳終於聽說了,她氣得渾身發抖,又喊又叫,把自己的父親狠狠地責怪了一陣。
姜秀芳遷怒於丫崽子,她把丫崽子又打又罵,說是她勾引自己的父親。她還把這事添油加醋地告訴了齊老大,沒說是自己父親做的孽,反說是丫崽子勾引外公。齊老大聽了,不由分說,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打得頭破血流,罰跪不給飯吃。崽子真是有口難辨,有冤無處伸,有苦無處訴,只能是傷心落淚,自歎命苦。她左思右想,真是沒有生路了,她跑到南郊的河裡跳了進去,眼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要香消玉殞,命喪黃泉了!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危急時刻,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從這河邊路過,他無意中發現有人跳河,他毫不猶豫,縱身一躍,跳到河裡救人!小伙子把丫崽子救了上來。
這個小伙子,是個山東人,叫郭瑜寶,他到清原來打工,這天修南郊的馬路。中午,下班,大家都走了,他走的晚,正好遇到丫崽子投河自盡。丫崽子醒過來之後,小伙子問情由,丫崽子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把自己的遭遇都說了,小伙子十分同情,又好言相勸。
因為這一劫的巧遇,丫崽子和小伙子一來二去的就熟悉了,兩個人經常見面,說說嘮嘮,十分投機。日久生情,倆人越走越近,於是,倆人私定終身,還偷偷地照了二寸的照片。事隔不久,丫崽子和山東小伙子的合影就被姜秀芳發現了,她左瞧右看,確定無疑,她又驚又氣,逼問丫崽子,丫崽子只得招認。姜秀芳思來想去,覺得不能答應這事,必須把他們拆散,因為,她想自己不會得到任何的好處,白白地嫁給一個山東人,她也看不了丫崽子得到幸福,丫崽子痛苦,她才高興。
姜秀芳拿著丫崽子和山東小伙子的合影給齊老大看,撇著嘴說:「怎麼樣?我說你閨女不正道,勾引我爹,不假吧?你看看,她有了野漢子,都和人家照相了,說不定還那啥了呢。」齊老大一聽一看,勃然大怒,把照片撕得粉碎,又劈頭蓋臉地把女兒打個半死!姜秀芳在一旁加綱,嘿嘿冷笑。山東小伙子聽說了,到了齊家,表示自己要明媒正娶丫崽子,那齊老大在姜秀芳的挑唆下,豈能答應這門親事?他把小伙子打了出去!這段美好的姻緣,就這樣被王母娘娘打散了!
姜秀芳覺得丫崽子已經不可留,她聽說嘉薩縣評劇院有個老生賈世才剛死了老婆王桂姬,正在續絃,年紀越輕越好,肯出錢。這種情況,姜秀芳是聽她的親屬劉霆貴說的,這是劉霆貴來老齊家串門子時說的。
那姜秀芳不是想把丫崽子嫁出去嗎,她一時沒有尋摸著可心的主,她就和劉霆貴說了,並且托付他給尋摸個主,劉霆貴聽了,拍手大笑,說:「表姐,我們嘉薩縣裡可有個主,只是他——」姜秀芳聽了劉霆貴對賈世才的介紹,心裡琢磨了一會兒,就對劉霆貴耳語了一陣。劉霆貴,也不是什麼好鳥,聽了表姐的話後,說:「我看差不多,丫崽子長得還不醜,我想那賈世才能同意,我回去就給你去辦,怎麼樣?」姜秀芳撅著說道:「這件事,姐就托付你了,你一定要辦成,把這死丫崽子嫁到縣裡去,離開了我,我就眼不就心不煩了。但你一定要把錢數說死嘍,就這這個數。」
劉霆貴連連答應,姜秀芳說:「還有,這事兒,就是天知、地知,你知道,我知道,別人不讓知道,尤其是齊老大。」劉霆貴說:「那當然,我不說。」
姜秀芳和賈世才做了一筆婚姻交易,得了一千塊錢,她連哄帶騙,齊老大也覺得賈世才的歲數太大了,和自己差不多,他起先是不同意,但姜秀芳卻說:「你呀,也真是太笨了,雖說那賈世才歲數大了,可他是個唱戲的,掙錢不少,不比那個山東小子強百套?歲數大,咱們的丫崽子歲數小,他不得心疼嗎?」姜秀芳好歹是說服了齊老大,將十七歲的丫崽子嫁給五十五歲的老頭!丫崽子滿心不願意,她那脆弱的反抗豈能戰勝凶狠的後媽和糊塗粗野的父親的威逼?後來,肖蘭見過那賈世才,很老,小個子,滿臉凶氣。肖蘭也看見過嫁給老頭的丫崽子,不好分辨她是不是幸福。這棵又鮮又潤的嫩草,卻實實在在地被那又醜又凶的老牛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