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她想回頭
柳寒煙緩緩的睜開眼睛，迎面對上一雙手深邃擔憂的眸子，她虛弱的吐出兩個字：「是你！」
墨風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你終於醒了！」
「你……」柳寒煙的雙眸之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你一直守在這兒？」
「是。」他微笑看她，眸中有一種異樣的光彩，「重要的是你終於醒了！還好，你沒有這樣一直睡著！」他的笑暖暖的，像一縷陽光，一下子就溫暖到了柳寒煙的心裡。
霧氣湧上了她的雙眸，她深深的閉了一下眼睛，低低的道：「謝謝你救了我！」說著，她掙扎著要起來。墨風慌忙扶住她，肌膚相碰觸的瞬間，一股異樣的暖流湧遍了兩人的全身。墨風凝視著她的眼睛：「你的身體還很虛弱，先不要亂動，需要好好的調養休息！」
柳寒煙驀地想起一件事，「你沒有揭開我的面紗吧？」
墨風靜靜的看著她，很久，很久。
柳寒煙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你告訴我，你沒有揭開我的面紗！你沒有看過我的面容！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他打斷了她，深深的看她，「我早就知道！」
柳寒煙瞬間僵住，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絕望來。她喃喃的，彷彿被人在心口戳了一刀，「你為什麼要看！為什麼要看！」說著說著，語聲漸漸哽咽，她不禁捂著臉，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她戴面紗，不讓世人看到她的真面目，就是為了掩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做另外一個真正的自己。
墨風歎了口氣，「慈心！何必呢？」
柳寒煙，不，宋慈心的身體抖動得更加厲害了。「你不懂！你不懂！」她顫抖的抖動著雙肩，虛弱的身體像是風中被暴風雨摧殘的海棠花，那麼的淒苦，那麼的無助，那麼的讓人心生憐惜。
墨風抓住了她的雙肩，定定的道，「不，我懂！」
是的，他懂！他怎麼會不懂呢？她本性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只不過造化弄人，將她一步步逼上了這條路。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擺脫，可是，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她回不了頭了。而且，她母命在身，無法食言，也不能背棄曾經的誓言，所以，她只能繼續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可內心深處，她為自己曾殺過無辜的人而感到自責，良心不安，所以，她化身柳寒煙，白紗覆面行俠江湖，除暴安良，救了很多的人。人們記住了宋慈心，也記住了柳寒煙。她想用功來抵過，想用善事來抵消犯下的罪孽，可是，內心深處，仍然不安。她沒有安全感，沒有歸宿感，就像她自己說的，她是一縷寒煙，隨處漂流，不知道要到那裡去。她害怕別人揭穿她的真面目，害怕別人指著她說，瞧，這就是那個雙手沾滿血腥的黑衣女魔。因為江湖從來不允許回頭是岸，那些所謂的正義之士，從來就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就算她回頭是岸，也不會有人接納她。她殺過的人，沾過的鮮血，在別人看來，是她的恥辱，一輩子都休想洗刷清楚，哪怕她曾救過很多的人。天下太平，所以武林更容不得罪孽，她無處可去，只能過著這種兩面人的生活。直到墨風的出現，她輕而易舉的就看穿了她內心深處的孤獨，他要拯救她，可她，還能拯救得了嗎？他不知道，從未感受過溫暖的她，在遇到她的時候，在她的劍深深的刺進了他的心臟的時候，她的心，也碎了。而他的人，也深深的扎入了她的心裡。在那麼乾淨坦蕩的他面前，她愈發自慚形穢，自卑自賤。可她貪戀跟他在一起時的溫暖，貪戀他身上莫名的給人安穩的味道，所以，她用另一種身份接近他，只是為了，能和他多在一起那麼一點點！可她害怕，害怕他知道她原本的身份是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女人而輕視她，疏遠她，看淡她，鄙視她！她最怕的，就是他的輕視和不屑！所以，才在昏迷當中，都生怕他揭開她的面紗，揭開她企圖隱藏的血淋淋的黑暗的過去。
「傻丫頭！我怎麼會看輕你呢！」墨風看穿了她心中的顧慮和擔憂，不禁歎息的一笑，道：「我從來，就沒有絲毫的看不起你，是你自己太妄自菲薄，自己看輕了自己！」
「真的嗎？」她眸中迸發出驚喜的希望，「你真的，沒有輕視過我？」
「沒有。」他認真的看她，向她保證，「我發誓我說的是真的！」
她如釋重負，含淚而笑。
他歎了口氣，「不管你是慈心，還是寒煙，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的淚，又靜靜的流了下來。這一次，她終於鼓足勇氣，在她愛的男人面前，輕輕的，輕輕的解下了她的面紗，露出那張美到極致，清麗蒼白的臉來。
墨風深深的看她，歎息著，輕輕的撫上了她的臉頰。他的動作那麼溫柔，溫柔得讓人沉醉。「慈心！」他低低的，柔腸百結的道：「答應我，不管你是誰，宋慈心也好，柳寒煙也罷，都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她含淚而笑，那笑，美得不可方物。忽然她眼前一黑，嬌軀一軟，緩緩的倒在了墨風的懷裡，暈厥了過去。
「慈心！」墨風大驚，抓過她的手，一探脈搏，頓時嚇了一跳。她的脈搏好紊亂，雜亂無章，而她的面色發青，嘴唇發紫，臉頰也冰得嚇人。他慌忙扶正她的身子，雙掌置於她背後百匯穴上，將自己的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到她的體內。剛一輸入進去，他便遇到了一股陰寒的氣流，阻塞這天的真氣，在她的體內亂竄。而他的內力猶如泥沉大海一般，一下子消失得無蹤，他暗自一凜，喃喃的念道：「寒冰掌！」他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冷！好冷！好冷……」床上的宋慈心昏迷之中發出了囈語，她無意識的抓住了墨風，嬌軀開始顫抖起來。
「慈心！慈心！」他握住了她的冰涼的小手，一聲又一聲的喊著。
「冷，好冷啊，我好冷啊……」寒冰掌的威力開始發作，宋慈心彷彿置身於冰窖當中，她呼吸急促，無助的亂動，口裡求助似的喊著，嘴唇已經烏青，上齒與下齒只見格格碰撞，渾身一片冰涼。她的身子縮成了一團，模樣看上去是那麼的可憐，那麼的無助，那麼的淒慘，已完全沒有了往昔的高傲和冷漠，此刻的她，就像一個可憐的小孩子，在墨風的懷裡蜷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
墨風只有解開外袍，將她緊緊地包在懷裡，緊緊的用雙手圍住她瘦削的雙肩，抱著她，企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口裡喃喃的道：「慈心，你會熬過去的！你會的……」
彷彿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撐，宋慈心漸漸的安靜下來，身體抖得也沒有那麼厲害了，臉色也漸漸恢復了正常。他靜靜的看著她，此時的她，卸下了一切的偽裝，回歸了本質，神態安詳而又寧靜。只是眉尖扔緊緊的蹙著，彷彿暈著濃的化不開的憂愁。他不禁低低的一歎，手指一一拂過她緊蹙的眉頭，似乎要撫平她心裡的創傷和陰霾。那一刻，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幫她完成心願，解開所有的心結，讓她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這樣，他對九泉之下的白蓮，也有所交代了。可是，他真的只是在幫白蓮照顧她的姐姐嗎？這個女子，他真的只是把她當作親人嗎？不不，應該不是。墨風冷靜下來，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如果說一開始的時候他確實只是因為白蓮而走近宋慈心，那麼後來，當他慢慢的接觸了她，瞭解了她，他發現，自己已經被這個女子吸引住了。她身上，背負著太多的負擔，背負著太多的仇恨，她偽裝出的堅強和冷漠下，實際上也有一顆脆弱的心。而他，從開始的關心，變成了想要走進她的心，他希望能走進她的心，希望能幫她分擔一切，希望能撫平她的傷口，希望能看到她的笑顏，希望能和她永遠的在一起。這種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不知道，或許是她哭著將長劍刺入他胸口的時候，或許是她一個人孤單的在樹下彈著琴的時候，又或許是當她滿身是血像一隻折翼的蝶一樣萎靡到底，卻在看到他的剎那，眸子裡流出眼淚的時候。總之，他能確定，他的心裡，已經被這個女子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給佔滿了。他想保護她，想陪她一起慢慢變老。而自從白蓮過世之後，她是第一個，讓他終於重新敞開心扉，並且為之動心的女子，他不想放棄，也不想再放手。人的一生太短暫了，他經歷了白蓮那樣的生離死別，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他要自私一回，抓住自己的幸福，他相信，白蓮在天之靈，一定會祝福他的！一定會看到他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的，一定會的！因為，她是那麼善良的女子，她想看到的，是他幸福！當初，她一個人撒手而去，就是為了不想讓他為難，而這麼多年來，他一個人孤單的過著，過得一點也不幸福。她看到了，一定會傷心的！他不想讓她傷心！蓮兒，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好照顧你姐姐的，一輩子都會好好照顧的，不會再讓她流淚，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的！我相信，你會懂我的心的！他默默的念著，內心裡一片安詳。從未有過的安詳。
「冷！好冷……」宋慈心的囈語打斷了他的思緒，她的身體又開始顫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