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回不去了
「我不是同情……」輕羅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我只是，沒有想到……」難怪剛剛她要走的時候，她明明是想下床叫住她的，但卻礙於自己的**被她發現，所以硬生生的留在了床上。她是那麼驕傲的人，從不輕易在人前示弱，更不想自己的缺憾暴露於人前，可是，她卻逼著她不得不再次勾起了傷痛！「對不起！」她歉疚的道，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也不要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江梅萼冷冷的道，「我早已接受了自己是個跛子的事實，我應該感謝老天爺，還能讓我留著一條命，苟活在這污濁的人世間！」
是非功過，輕羅已不想再去評論，也不想再跟她講什麼大道理。因為在那場兵變裡，最可憐是江梅萼，至少他們還活著，而且還活得好好的，可江梅萼，卻不但殘了身體，而且，心上的傷，一輩子都不會痊癒！她才是受害最深的人！所以，她能性格大變，能這麼耿耿於懷，也是不難理解的！「梅萼，對不起！」除了說這句話，輕羅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了。
江梅萼淒涼的道，「沒想到我江梅萼會落得如此下場吧？當年，皇帝下旨抄我全家，軍隊浩浩蕩蕩的殺進安平王府的時候，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我以為我會被抓起來，會死，但是王府的侍衛卻拼了命的掩護著我逃了命。這條腿，就是在逃亡的路途中，不幸被官兵給打折的，但天不亡我，終於還是讓我再次給逃脫了。」她看著自己的一條殘腿，自嘲的一笑，「很僥倖對吧？我也覺得自己命大，三番五次能從官兵手裡逃脫。不過，也幸得殘了這條腿，這才得以在異域他鄉遇上微服出巡的李承，也因了這條殘腿，才得到了李承的憐惜，收留了我，並且，讓我做了他的女人，也因此，我才由一個反賊之妹搖身變成了堂堂趙國的梅姬娘娘！」
她說得輕描淡寫，可輕羅卻聽得心生悲涼，心有慼慼焉。儘管她把逃亡路上發生的事一筆帶過，儘管她說得輕鬆平淡，可輕羅卻能知道這背後的經歷有多麼的淒慘和驚心動魄。對於江梅萼的經歷，她感同身受，太有體會了！當年，她被九王府追殺，一路逃亡，過的，也是提心吊膽的日子，那種過了今日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的感受，她太能理解了！所以，她可以想見，這些年來，江梅萼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
她深深地歎息了一聲，道：「梅萼，你受苦了……」當年那麼驕傲高高在上的梅郡主，如今，竟然殘了一條腿，若不是有復仇的信念在支撐著，想必，她也活不到今天吧？
江梅萼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她聳聳肩，嘴角嘲諷的勾起一抹笑意，「不要用那種可惜的眼神看著我的腿，它雖然殘了，可我卻一點也不感到悲痛！不是這條殘腿，我還做不成這個梅姬娘娘呢！從禹國的梅郡主變成了趙國的梅姬娘娘，竟然是因為一條殘腿，才得到了有戀殘怪癖的李承的寵愛和青睞。說起來，我還真應該感謝這條殘腿呢，若不是它，我怎麼能如此的好運，而且，在沒有生育的情況下，聖寵了五年之久而不衰，還能活到今天，活到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地位？很諷刺是吧？我也覺得很諷刺。」她冷笑一聲，道：「想不到我江梅萼有一天，也會淪落到靠犧牲色相和一條殘腿來博取垂憐的地步！」若不是因為要找個過硬的後台，若不是為了她的復仇大業，她又怎麼可能委身於自己並不愛的李承？並且屈意承歡，為了更加博得他的寵愛而故意裝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來滿足他的戀殘怪癖？想當初，她江梅萼正青春年少的時候，也曾有過對愛情的嚮往和憧憬，輕羅曾經的那一句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曾對她造成過多麼大的衝擊力啊，她做夢都想過有一天會遇到自己心愛的男子，做他唯一的女人，兩個人相親相愛，恩愛白頭。可是這一切，都破碎了，破碎了，隨著那場兵變，隨著遇到李承，隨著她的報復大計，一切，都毀了……
那一刻，她心生悲涼，滿心蒼夷。李承，儘管他給了她萬千的寵愛，可是，他畢竟不是她的良人啊！她看著輕羅冷冷一笑，「你也不用太得意，其實，你跟我一樣，都是可憐可悲的人！你以為李承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以為他這麼多年對你的念念不忘是因為他對你愛得太深？錯，大錯特錯！」她靠近輕羅，微微瞇起了眼睛，「如果我告訴你，他其實愛的，並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身上的紋身，你信不信？」
輕羅坦然的看著她，微笑道：「信，我信！」
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江梅萼反而有些愣了。
輕羅淡淡道：「我一直都在懷疑，李承到底愛十七公主什麼？當年，我才八歲，還是個沒長全的孩子，又何德何能能讓李承惦記了這麼長的時間，以至於能為了她，不惜和禹國撕破臉，兵戎相見？我不覺得自己魅力有那麼大，所以也一直都在疑惑，李承到底愛我什麼，我們不過是在很小的時候相處過一段時間，彼此都有些喜歡罷了，但這絕對不是愛情，至少，不是成年人之間的愛情。這樣的小情意，還不足以能讓一個男人惦記一輩子，甚至，刻骨銘心！今天聽到你說李承有戀殘癖，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惦記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背上的這個紋身！」
「沒錯！」江梅萼點頭，「他曾不止一次的跟我說過你肩背上的這個紋身，他說那是他親手刻上去的，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對身體有殘疾的女子向來沒有抵抗力，尤其是長得漂亮，又因為身體有某個缺陷的女子，更是憐惜有加。對於他來說，當年你還那麼小，卻願意用這種自殘的方式讓他在你的肩背上紋上這朵睡火蓮，在他的心裡，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神，有悲天憫人的心腸，他就應該呵護你一輩子。所以，對於他來說，鐫刻在他心裡的，不是你十七公主本人，而是你和他之間的那段過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敢打賭，他連你長什麼樣根本就已經記不得了，他能記住的，只是你肩背上的這朵睡火蓮。他不容許這朵親手鐫刻的睡火蓮落入到別人的手裡，所以，才要這麼興師動眾的想要把你搶回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你跟我沒什麼兩樣，都是被人憐憫的可憐蟲罷了！」
對於她的嘲諷，輕羅只是微微一笑，道：「謝謝你今晚告訴我這些，李承怎樣，我並不感興趣，我今夜來，也不是為他而來，我是為你而來！看到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她遲疑了一下，道：「梅萼，其實，你還可以有很多的選擇的，不一定非要呆在這九華宮……」不必為了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浪費了這麼多的青春年華。
江梅萼冷笑：「不呆在九華宮，我還能去哪裡？哪裡還有我這麼一個殘廢的容身之所？難道你要我回禹國去送死嗎？去投案自首？還是跟著你和雲傲天，看你們夫妻倆恩恩愛愛？或者，你們再幫我找一個正常的愛我的男人，照顧我的後半生？」
她極盡譏諷之能事，輕羅卻不想跟她計較，她知道，她的心裡肯定也是不好受，尤其是看到他們還活著，而且，活得依舊光鮮亮麗，心裡不平衡，也是自然的。她把自己武裝起來，像只渾身帶刺的小刺蝟，用那般尖酸刻薄的言語來拚命的貶低她，諷刺她，其實是因為她的自卑，當年那麼驕傲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女子，如今落到了這般境地，自然不想讓別人看她笑話，所以把自己偽裝起來，自欺欺人！殊不知，她在打擊別人的同時，其實也是在貶低自己，而從另一方面也能看出，這樣偽裝起來的堅強，是多麼的心酸和悲涼！而輕羅也知道，她再企圖挽回曾經的那段情意，已經是不可能了，她們兩個的處境，早已不復當年的模樣。如今她們有各自的生活，有各自的人生，誰，也改變不了誰的命運。滄海桑田，她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刻，她的心裡不免傷感起來。她苦苦一笑，道：「既然是這樣，那我也就不多費口舌了。你和楚然的會面，我會安排的，但也請你記住你自己的承諾，我們，後會有期！」說罷，她再深深的看她一眼，「保重！」然後，她轉身，疾步離去，縱身投入到了濃濃的夜色當中。
看到她的身影終於消失不見，江梅萼這才鬆懈下緊繃的神經，全身都像虛脫了似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床沿。她呆呆的坐在那兒，半響，有淚輕輕的滑落臉頰。回不去了，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那一刻，她肝腸寸斷，淚流滿面。
玄殿，趙國皇帝李承的寢宮。
雲傲天剛靠近玄殿，就被值夜的侍衛發現了：「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