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恥笑
輕羅的眸中湧上了淚花,傲天,你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不會放棄我,我又怎能拖你的後腿呢?怎麼能陷你於不忠不義的境地呢?怎麼忍心讓你遭受天下人的恥笑,笑你為了一個女人而向叛軍屈服呢?親愛的,我不會的!
心念閃轉間,她猛吸一口氣,使勁將頭往後一仰,身子如輕盈的樑上燕,弓成了180°,侍衛大驚之下,長劍堪堪的掃過她抹胸上方裸露的冰涼的肌膚,留下一道淺淺的紅印。與此同時,輕羅的長腿一腳踢翻了他手中的長劍,身形一個美妙的翻身,撞飛了一旁另外的侍衛。
局面變化得太快,眾人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等大家回過神來之際,江楚然直覺的身形一晃,伸手大力的向輕羅抓了過去,藩軍侍衛們瞬間就作出了包圍的架勢。而幾乎是同一時刻,雲傲天手裡的長劍像一條靈活的小蛇一般纏上了江楚然,他的人馬也飛快的上前,和江楚然的人纏鬥在了一起。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但再亂,總好過受制於人吧?局面瞬息萬變,江楚然恨不得一手劈了輕羅,但苦於被雲傲天纏上,一時竟無法抽身。而輕羅,雙手被綁縛著,施展不開手腳,只能靠輕便靈活的身手躲避著藩軍的侍衛,看起來險象環生。
「小心!」雲傲天的一聲示警讓她躲開了一個侍衛的長劍,她眉頭一皺,迅速的向雲傲天靠近。而雲傲天一記狠招逼退了江楚然一步,然後當機立斷,長劍毫不猶豫的掃向輕羅被綁縛著的雙手。隨著劍光閃過,輕羅手腕被綁縛的繩索應聲而斷,得到自由的她,一腳挑起地上的一把長劍,施展劍術,和雲傲天一起,將江楚然死死的圍在了中間。
江楚然的人武功再高,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被雲傲天的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堵了個嚴嚴實實,很快就呈現了不敵的狀態。而江楚然,若說他先前有輕羅這張王牌在手可以從容笑傲之外,但如今,輕羅自己脫困,他又被雲傲天和輕羅兩個人圍攻,他們兩個人婦唱夫隨,配合得又那麼默契,招招都充滿殺機,江楚然瞬間便落於下風,一時被逼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額間的汗珠頓時滾滾而下。
對手太過強大,他根本無力與之抗衡,很快便險象環生。「噗」的一聲,他的左手臂中了雲傲天一劍,頓時鮮血如注。他踉蹌著退後幾步,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輕羅和雲傲天雙雙用長劍指著他,兩個人配合得完美無缺,天衣無縫。這一幕令江楚然心中百感交集,苦澀叢生。這一刻,他的神思居然恍惚了起來,眼前晃過了那些如花般美好的畫面。曾幾何時,他們都是言笑晏晏的朋友,可以把酒言歡,可以對月高歌,可以推心置腹,可以促膝長談。他們有過風花雪月的浪漫,也有過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感慨,可如今,這一切都化成了泡影,往日情分已然不見,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的爭奪和殺戮,還有,無窮無盡的仇恨和遺憾。他恍惚著想,是什麼讓這一切都變了味道呢?為什麼讓他們三個人,從曾經的好朋友變成了如今的局面呢?是什麼辜負了他的愛情,他的癡心?為什麼他們,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輕羅看他神思恍惚的樣子,忽然間就有了一絲絲的不忍,她歎了口氣,忍不住道:「江楚然,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速速束!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能明白,這個皇宮,你今日是再也出不去的了!」
雲傲天也歎道:「江楚然,收手吧,就像你所說的,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能放手,或許本王還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你求個情,求他對你從輕發落……」
「從輕發落?」他的唇邊浮上了一抹慘然的笑。他何嘗不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大勢已去,別說是今日,他恐怕是永遠都別想走出這個地方了!怎麼可能從輕發落?皇帝都恨不得拔他的皮,只要留著他一天,他就像是一根刺一樣紮在了他的心裡,他怎麼可能讓他安生?還有他自己,怎麼接受得了淪為皇帝的階下囚?他江楚然一生孤傲,不能接受這樣的失敗!不能!起兵的時候就已經抱著破釜沉舟,不死不休的心態,如今兵敗,他又怎麼會苟活於世?
他的目光落在了輕羅的身上。輕羅!輕羅!凝視著面前這張陌生的臉,眉宇間卻有著熟悉的神韻和淡然,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一割,疼痛,瞬間便散到了四肢百骸裡。輕羅,既然你我沒今生,那就盼來世吧!心念閃轉間,他深吸了一口氣,手裡的長劍匡噹一聲掉落在了地上,眉宇間瀰漫開無盡的悲傷。
那邊,藩軍侍衛都已被雲傲天的人制服,看到江楚然棄甲投降,所有的人一湧而上,將他圍在了中間。兩個副將迅速上前,將他的雙手反剪在了一起,一左一右的押住了他。
雲傲天見他真的棄甲投降,一時眸中竟閃過了一絲訝異。據他對他的瞭解,他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啊,怎麼可能說投降就真的投降了呢?他原以為,他會選擇寧死也不屈的,這樣倒還能博得幾許讚揚敬意,像個男人的行徑,但他這麼容易降了,還真讓他有點失望了。
看到江楚然終於投降,輕羅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
江楚然對著雲傲天,淡淡的道:「現在,我降了。那麼,能不能請你,讓我單獨跟裴將軍說幾句話?」
雲傲天二話不說當即拒絕:「不行!」萬一他再對輕羅有所不軌怎麼辦?
江楚然揚了揚眉,示意五花大綁的模樣,唇角浮起一抹譏諷的笑:「怎麼,我這個樣子,你還不放心嗎?」
的確,他如今繳了械,又被綁得這麼嚴實,就是他想使壞,恐怕也無能為力。他沉吟了一下,看向了輕羅,「你決定!」答不答應,他不能代她做主,他只能替她掃除危險,保她安全。
輕羅朝他微微一笑,「放心吧,沒事的!」她其實也很好奇,到了這個地步,江楚然還想對她說什麼?他們之間,該說都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是嗎?
雲傲天點點頭,揮了揮手,和部下一起退到了幾丈開外,場中空出了大塊地方給他們兩個人。
待大家退開,輕羅這才淡淡的對江楚然道:「好了,有什麼話,你現在可以說了!」
江楚然定定的看著她,半響,才展顏一笑,幽幽的道:「曾經,我聽到過一個陌生新鮮的詞,那個詞,叫做穿越。儘管我覺得這很讓人匪夷所思,但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存在著穿越的,就像,我曾經深愛過的那個女子,她告訴我,她來自中國,一個遙遠的,未知的時空裡……」
輕羅莫名的感到一絲緊張,她強自鎮定了一下,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江楚然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的道:「我愛的那個女子,她叫裴輕羅。她說,她是死了,才穿越到這個時空來的。所以我想知道,是不是我死了,也會穿越到她那個國家去?」
輕羅一驚,忽然覺得有些呼吸發緊,她艱難的吞了口口水,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麼忽然會跟她討論起這個話題來?為什麼忽然又提到了「輕羅」?
江楚然依然緊盯著她的眼睛,步步緊逼:「你說,會不會有這麼奇妙的巧合發生?我死後,再穿越到她的那個國家,去感受她生前的經歷,走過她生前去過的地方?或者,去看望她的父母?代她盡盡孝心?」
輕羅目瞪口呆。江楚然這是怎麼了?他這是怎麼了?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麼明明聽上去很好的話,可卻讓她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一陣心裡發寒呢?
「你……」她再次強自鎮定了一下,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她為什麼感覺,眼前的這個江楚然,一點也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江楚然了呢?她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而江楚然,卻邁步上前,一步步向她走了過來。他的臉上帶著一抹莫測高深的表情,眸光閃爍,看上去陌生不已。他的唇邊帶著一抹詭異的複雜的笑,就那麼一步步的,朝她逼近了過來。
「站住!」輕羅惱羞成怒,這個人,把她當什麼了?他說他有話要跟她說,就是要跟她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嗎?她長劍一指江楚然,冷下了臉,低喝道:「站那兒別動!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場外本來密切注意著他們的雲傲天一看江楚然向輕羅靠近,心裡一緊,正要上前制止,但又見輕羅用劍指著了他,想想輕羅的身手,一般人也不是她的對手,再加上江楚然現在被制,也不敢對她怎麼樣,便停在了當地,阻止了意欲上前的眾部下。隔得遠,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看江楚然忽然之間像是變了個陌生人似的,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心裡浮上一抹不舒服的感覺。這個人,他到底想幹什麼?他在跟輕羅說些什麼?
同樣的疑惑,輕羅心裡也有。她用劍指著江楚然,勒令他不得上前。他只好停留在了原地,定定的看著她,眸中光芒複雜無比。然後,他忽然歎息了一聲,低低的說了一句:「輕羅,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掉一滴眼淚?」
他的聲音太輕,輕羅一時沒聽清楚,她下意識的說了一句:「什麼?」但話音剛落,就見江楚然像一隻兇猛的大鳥一樣朝她撲了過來。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變了顏色。輕羅更是一驚之下,下意識的將手中長劍一揚。而江楚然竟然不避不躲,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笑容,逕直就往她手中長劍迎了上去……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眾人緊張得忘了呼吸的氛圍裡,只聽「噗」的一聲兵刃刺入肌肉骨髓而傳出來的沉悶聲音,輕羅手中的長劍已深深的刺入了江楚然的右胸膛。鮮血肆無忌憚的奔湧而出,迅速的染紅了他一襲白衣,在上面暈染開一朵又一朵觸目驚心的血色紅梅花來。
輕羅頓時傻了,呆了,懵了。片刻,她像是被鐵燙了手一樣,飛快的放開了手裡緊握的長劍,手足無措的看著江楚然,吶吶的失了魂似的道:「你為什麼不躲?為什麼不躲?」
江楚然捂著鮮血汩汩而出的胸口,唇角綻開一抹淒美的笑容:「因為,我想死在你的劍下……」他握著沒入胸口的劍尖,雙手沾滿了鮮血,他努力的朝她笑了笑,道:「只是,你還沒有告訴我,米兔是個什麼兔子呢?」說完這句話,他再也支撐不住,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裡,他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