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細雨閒花
兩名中年男人見這裡居然有這麼一個空位,從那皺巴巴的棉大衣中摸出一張報紙便就地坐了下去。
兩人坐下去後,便開始從他們的棉大衣中拿出三瓶用可樂瓶裝著的燒酒擺在面前,緊接著又拿出一盒煙絲開始包起來。
看著眼前新鮮的一幕,我的刁民先生陳俊南也很不文雅的挨著兩人坐下去,原本就擁擠的地方被三人這一坐,變得更加壓抑起來。
還好二憨子這大塊頭沒過來湊熱鬧,與那名叫小名叫十七的青年站在一旁。
「年輕人,雖然今兒過條件不允許,但咱們相見便是緣,就不用管那些煩人的規規矩矩了。今天我們東北爺們做東,讓你嘗嘗咱們自製的燒酒和東北旱煙。」說罷,其中一名中年男人便順手遞給陳俊南一瓶燒酒。
都說東北都是純爺們,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陳俊南很不客氣的接過來便狠狠的喝了一大口。
很是享受的抿了抿嘴,感受到燒酒在他體內瞬間升起的一股暖意,他一下將可樂瓶放在地上,陶醉的說道:「喝喝這自製的燒酒,抽一口東北旱煙。這日子,舒坦……」
見到陳俊南那一臉的陶醉,兩名中年男人相似無言的一笑,繼續包裹著他們的煙絲。
「兩位前輩從東北趕來南方,習慣嗎?」
已經適應了旱煙的極烈。陳俊南抽了一口旱煙,向兩名中年男人問道,說話的同時,煙霧跟著噴出來。此刻的陳俊南,哪還有一點富家公子的模樣,完全的一個市井。
整個吸煙處被飄著淡淡的酒香和那瀰漫在空氣中刺鼻的煙霧,尤其是那旱煙的煙味讓很多自認為是煙槍的乘客來到這裡便馬上甘拜下風乖乖的退了回去。
「有什麼不習慣的,」
其中的一名中年男人喝上一口燒酒,三分酒意上來的他馬上誇誇其談起來,「這人活一世,尤其是我們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一輩子窩在農村為了一頓溫飽早出晚歸,那這人生也忒沒勁了。」
陳俊南微微一愣,他雖然出生在同是農村的陳家村,但他從來沒考慮過溫飽的問題。即便他這一輩子碌碌無為,他也不會去擔心這問題,陳家龐大的家產就足夠他揮霍一輩子了。
無聲的抽了一口香煙,然後再仰起脖子飲上一口燒酒,陳俊南靜靜的等著中年男人的下文。並非陳俊南找不到話說,而是他很是喜歡與這些樸實的農村人混在一起,因為在他們的身上,他會看到他看不到的東西,學到一些城市人一輩子都學不到也不想學的人生之道。
「這人生吶,其實就好比喝這燒酒與旱煙。不會抽旱煙的人,最好別逞勇以為只要會抽煙便沒什麼。抽旱煙,得慢慢的抽。喝燒酒,則要一口下肚,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一口下去,全身舒坦。這就是人生的兩面性,做事之前,得像抽旱煙一樣,認真思考。當做事的時候,則如喝燒酒,一口氣做下去,別管勝敗,先做了再說。舉棋不定猶豫不決,不是爺們作為。」
頓了頓,那中年男人再次揚起脖子大口大口的喝著可樂瓶裡的燒酒,只見他可樂瓶裡的燒酒彷彿倒水一般快速減少。
在燒酒即將被喝光的時候,他猛地停下,伸手在嘴上一抹,學著陳俊南的語氣一臉享受的說道:「舒坦。」
「為何不一口喝光,剩那麼一點聞酒香?」陳俊南見他在只剩下一點燒酒的時候停下,不禁疑惑的問道,他知道,中年男人還有下文。
果然,中年男人微微舉起手中的可樂瓶,帶著七分酒意道:「一口下肚並非要你一次喝光它,和做事一樣,擁有雷霆手腕的同時,還需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聽到這帶著七分酒意的中年男人說的話,陳俊南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彷彿這中年男人是專門對他所說一般。
「十七,過來,」中年男人突然揚起頭向站在對面的那青年招了招手,燒酒的後勁漸漸上身,他顯然已經醉了。
在他面前可是擺了兩瓶只剩下一點燒酒的可樂瓶,後勁十足的燒酒他能喝上兩斤才顯出醉意,可見其酒量是何其驚人。
對面的青年臉上再一次閃過一絲不情願,緩步來到中年男人的身前,輕聲說道:「二叔,三叔,別喝了。」
「坐下,」中年男人對十七的話充耳不聞,不容抗拒的指了指三人留下的僅剩的一點的空間。
微微搖了搖頭,十七彎身頓了下去,並沒有像三人那樣一屁股坐下去。
「這是我大哥的兒子,小兄弟叫他十七就是了。」十七剛剛坐下,中年男人向陳俊南說道。
「陳俊南,浙江人。」陳俊南馬上禮貌的說道。
十七禮貌的點了點頭,微微歉意的向陳俊南說道:「我叔他們就這樣,酒勁一上來話就忒多。」
「臭小子,又嫌你叔話多了是不。」一直沒有說話的另一名中年男人馬上一巴掌拍在十七的頭上,不滿的臉上卻流露出深深的溺愛之色。
誇誇其談的那名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十七,眼中同樣閃過一絲溺愛,微微搖頭歎息一聲,向陳俊南說道;「實不相瞞,我在見到小兄弟的時候,便看出了你非普通人。」
陳俊南猛地心中一驚,詫異的看向兩人。在他看向兩人的瞬間,頓時眼前一亮,兩人身上此刻一掃剛剛那市井氣息,換之而來的是一種與他同為道中人的氣息,強大的氣息。
陳俊南震驚後馬上釋然,浩瀚華夏,少了藏龍臥虎四個字就沒什麼意義了。
深意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十七,陳俊南不禁心中一陣好奇,這青年身上根本沒一絲古武者的氣息。擁有兩位強大的叔叔的他,怎麼會少了那獨有的古武氣息呢。
察覺到陳俊南的異樣,十七的二叔,也是那名誇誇其談的中年男人再次歎息一聲,緩聲說道:「這孩子身患不治之病,是遺傳,他父親便是死於那種怪病。我們帶著這孩子走遍整個華夏,但都沒有一人能治療,我們這次南下,便是聽說這裡有一名神醫。」
陳俊南頓時釋然,看了一眼此刻低下頭的十七,突然升起一股同命相憐的感覺。
「神醫?」陳俊南詫異的問道,在這個世界他還真沒聽到過什麼神醫,他只知道電視裡曾經提過一個騙子神醫叫什麼來著一下沒想起來。
「嗯,據說陳家村有名叫陳萬邪的老人有一手起死回生的藝術,甚是傳神。這一次我們南下便是去尋找這位老人。」
「陳萬邪,陳家村……」陳俊南當場呆住,這個陳萬邪不正是他的爺爺麼,他從小就在陳萬邪的身邊長大,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是神醫。
見到陳俊南驚愣的表情,中年男人眼前一亮,道:「難道小兄弟知道這老人?」
「啊,不止認識,而且還很熟。」
「很熟?」兩名中年男人一下激動的看向陳俊南,包括一邊的十七也不禁詫異的看向陳俊南。
「是的,你們口中所說的神醫是誰不清楚,至於這陳家村的陳萬邪,正是我爺爺。」
「你父親可是陳天然。」兩名中年男人激動得聲音有些發抖,齊聲默契的向陳俊南問道。
陳俊南再次點了點頭,道;「正是家父……」
「哈哈哈……」
或許是因為太激動,也或許是太過驚喜,兩名中年男人頓時仰天瘋狂的大笑起來。原本以為這個神醫會很難找到,他們這次南下,也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現在突然聽到他們要找的人便是眼前這年輕人的爺爺,這叫他們不驚喜激動。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十七的二叔一陣大笑後,注意到自己失態的他馬上停下激動的笑聲,緊接著兩名中年男人無聲翻起身,在陳俊南驚愣的眼神中雙雙向陳俊南跪了下去。
「小兄弟,看在咱們相見的緣分上,請一定幫幫咱家十七,帶我們去見你的爺爺……」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名中年男人,陳俊南頓時傻眼,趕緊一一將兩人扶起來,急急的說道:「你們這樣可是折煞我了,即便你們不說,我也會帶你們去……」
聽到陳俊南這麼說,兩人馬上翻身蹲下,誇誇其談的那名中年男人很是神奇的再次從那棉大衣中摸出三瓶燒酒擺在面前,異常高興的說道:「咱們不說那些客套話,喝酒,中不。」
「中……」陳俊南豪邁的應了一聲,拿起其中一瓶燒酒便一飲而盡。
一口烈酒下肚,陳俊南酒意頓時上來,看著眼前兩名大隱隱於市的中年男人,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說不出的溫暖。或許是因為他們為了救自己的侄子,甘願一個剛剛認識的他下跪觸動他內心深處的那一抹孤寂,也或許是被兩人的真情打動……
有道是:細雨閒花,真愛如斯。
這句話並非只能用在愛情之上,在這博大的親情之前,真愛,亦如斯。
一旁的十七此刻將頭轉過去,微微翹首看向車窗的位置,雙肩微微聳動著,一種叫做淚水的液體最終還是忍不住悄然滑落。
對於十七來說,從小便失去父母的他,眼前的這兩個叔叔一生只教會了他一樣東西,那便是對在乎自己的人,加倍的去還他們的好。
而這些,並非需要什麼言語,說出來了,做不到,那是謊言。做到了,不去說,那是真情。
這個世界沉澱了太多的悲涼和不幸,他從不會去怨天尤人,他只想安靜的跟在這兩位親人的身邊,讓他們少付出一點,自己多造孽一點,多承載一點災難,也是值得的。
生活在這越是文明越加野蠻的世界,很多人都在抱怨上帝對他們不公,在他們喊不公的時候,上帝卻從不埋怨他們的愚昧。
這一點,十七做得比誰都好。他反而覺得很幸運,擁有這兩個堪比生父,疼愛自己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