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已經是傍晚了,也不急於一時下山,當晚,錦言便留在洞中歇息。
之前的肉還沒有吃完,錦言將它們重新烤熱之後,當做了晚餐,這一次烤肉,錦言沒有迴避,在角落裡生了一堆火,狼群遠遠的在洞裡睡覺,沒有懼怕的跡象,這也讓錦言放下了心。
她乾脆將被子放到火邊的架子上烘乾,這樣一來,夜裡,她和秦非離睡在一處,也不會覺得冷了。
夜裡十分安靜,小狼就窩在她的身邊睡著,別的狼群則在遠處休息。錦言睡著秦非離的旁邊,分明能覺出他平穩的呼吸來,緊繃了那麼多日的心,這才算是完全放鬆了下來,也睡了這幾日來最安穩的一覺。
早上醒來的時候,是被臉上的動靜驚醒的。
錦言只覺有溫熱的東西在舔自己的臉頰,她伸出手來下意識一揮,便只聽得「咚」的一聲傳來,她一驚,頓時清醒了過來,睜開眼來,下意識往旁邊看去,竟然是小狼躺在那裡,而那姿勢,赫然便是被她揮落下來的模樣。
錦言當即坐起身來,走下滑板,在它身側頓了下來,將它抱起,一臉歉意道:「小狼,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有沒有摔痛?」
小狼「嗷」了一聲之後,便往她懷裡鑽,錦言抱著它站起身來,點著它的額頭失笑道:「好了好了,沒事了,下次一定先看清楚在揮手!」
她說著便笑了起來,然後漫不經心的回過頭去。
她本來是去看床上的秦非離的,可是回頭的那一秒,她突然便怔住,然後所有的動作都凝滯了,小狼從她懷裡跌下來,不滿的「嗷」了一聲,錦言才回過神來,大叫一聲「非離」便快速的往外衝去。
昨日燃的火把已經都燃盡了,除卻她睡覺的地方還有兩個火把之外,外頭是一片漆黑的,錦言也顧不得很多,急急忙忙的便往外衝。
她有些腳踩不穩土的感覺,只覺全身都輕飄飄的,明明是在跑,卻像是雙腿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自己就要飄起來一樣,心裡的驚恐到了極點。
她沒有忘記昨日那一群狼群的凶殘,狼畢竟不是人,不會有感情,一想到這裡,她就只覺更恐怖,瘋了般的往外跑,直至,身體驟然撞到一堵肉牆,她的鼻尖撞到那人身上,痛得她眼冒金星,差一點就把自己給撞到了,可是,就在她要倒下的時候,卻有一雙大掌伸了出來,準確無誤的接住她,然後,將她帶進了懷中。
低醇磁性的嗓音,熟悉之中,帶著些許寵溺的無奈,落在她的耳邊,輕歎道:「怎麼了?莽莽撞撞的?」
錦言原本是狂躁之極的,這一刻,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驟然間便凝住,一動不動的抬起頭來想要看清他。可是洞裡實在太黑,她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她只能一下子死死的抱住他,道:「你還在,太好了……」
秦非離悶哼了一聲,手指落在她的發頂,輕輕撫了撫道:「讓你擔心了。」
錦言原本是要埋怨他,何止是讓她擔心了!她是已經擔心死了,當聽到簡史說手術台上躺著的人就是他時,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沒有了支點,一點力氣都沒有,心裡頭空得厲害,又痛又難受,手術台上的時刻,她險些被逼得發瘋,而剛剛,她又經歷了一次,他突然不見了的那一刻,她只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整個人又是恐懼又是空得厲害,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找到他!
可是,他剛剛的那聲「悶哼」雖然輕得很,她還是聽到了,頓時,心裡頭所有的氣都煙消雲散,她懂什麼最重要,因為她沒有忘記,秦非離不止中毒了,他還受了很嚴重的傷,胸前動過手術,後背砍了一刀,都是很深的口子。
而她剛剛那一幢,只怕更痛的那個人,絕對不是她!
錦言急忙退開身子道:「先不和你算賬,回去再算!你這是去哪裡了?我生怕你出事。」
秦非離垂下手來,順勢握住她的手指,往回走道:「早上醒得早,只看到你在懷裡,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又看你睡得熟,不想吵醒你,所以,便出去轉了一圈兒,才發覺,這裡居然是雪山。」
來到洞內,錦言才終於看清他的樣子來。
縱然經歷過一場生死浩劫,儘管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可是,還是依舊清雋英俊,尤其那一雙鳳眸好看到讓人移不開眉目,深似黑淵,幽似古井深潭,深不可測卻又波瀾不驚,一雙薄唇輕抿著,分明唇上裂開很多口子,但這卻依然遮不住他俊逸的容顏,劍眉如畫,俊美如斯。
「若不是你去冒險,也不會有這麼多的事!」錦言埋怨的將他按坐在滑板上,從一旁的行禮包裡,取出紗布和藥粉來。
她在秦非離身前跪著,將他衣服解開,秦非離知道她是給他換藥,便任由她動作,一雙眸子卻始終落在她的臉上道:「我若是不去,你的危險只會更大,與虎謀皮,這是男子的事,你們女子不應該參和。」
「是是是。」錦言氣急道,「所以,活該你們男子衝鋒陷陣,讓我們女子來擔心,要我們女子來救!」
秦非離失笑著伸出手來,摸上她擰起的眉頭,輕輕撫了撫道:「我的錦言比起別的女人太有本事了些,所以,只好將這為難的事情交給她了。」
錦言瞪了他一眼,目光所及,是秦非離微微瞇起的眼睛,唇角勾起,別樣的噬魂奪魄。
錦言頃刻間便又生氣不起來,反倒是淺淺勾起唇角來。
他能活著,即便是這樣與她拌拌嘴,也是別樣的幸福。
傷口的傷好在她這幾天的照料,已經好了很多,只不過胸前的傷卻裂開了口子,應
該是她剛剛給撞的。
錦言看著那血絲都滲了出來,心裡當即一陣心疼,懊惱自己剛剛太過用力。
秦非離看她的樣子,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安慰道:「流點血而已,其實不疼的。」
「都流血了還不疼!」錦言一邊用麵團擦拭傷口上的血漬,一邊埋怨的看向他道,「難道還要刺一刀才算疼啊?」
「這只是小傷而已。」
「確實,下一次就該刺得你根本就起不來。」錦言狠狠的咬牙,將藥粉撒上,秦非離面上並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但錦言卻知道,這藥灑在傷口上,其實是極痛的,至少,她的那些病人,哪一個上藥不是哇哇大叫,也就秦非離,半點神情都沒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給他撓癢癢呢。
不過他這種人,向來隱忍,所以,這般姿態,自然也是好理解了。
錦言又一次生出些心疼來,手上的動作輕了些,秦非離失笑道:「那可不行,我怎麼捨得讓你擔心!」
「嘴貧!」錦言哼唧了一聲,秦非離挑了挑眉,已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等將胸前的傷口處理好,錦言又去處理秦非離背上的傷,重新看到那些深淺不一的疤痕,她的動作明顯遲疑了下,隨即抬起頭來,看向背對自己一動不動坐在那裡的秦非離,最終繼續處理傷口,卻也是佯作漫不經心的問了出來道:「你背上的傷,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傷的?」
秦非離動作微微一頓,這才道:「都是些小事,你知道了,反而擔心。」
錦言抿緊了唇,一聲不吭的將他背上的傷口處理好,然後,便去整理自己的行李去了。
秦非離穿好衣服轉身,便看到她自己悶著一個人在那兒整理東西,隨即上前,握住錦言的手道:「生氣了?」
錦言掙脫開他的手道:「我生什麼氣,反正你做什麼事情都是為我好,指不定,那天為我丟了性命,我都不知道,我有什麼資格好生氣?」
秦非離頓時手上動作一頓,拖起她將她圈在胸前道:「錦言,不管現在的我們怎麼樣,你曾經是我的妻子,便是我的女人,我不可能讓我秦非離的女人受到傷害,而我卻在一邊袖手旁觀,置之不理,我做不到。不管別的男人是如何,我秦非離就是容不得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一點傷害,尤其,我曾經那麼深的傷過你。」
「你跟著我,不是讓你來受苦擔心受怕的,而是,我要讓你幸福,讓你一輩子無憂無慮,讓你此生有一片與世無爭,安逸逍遙的小天地。」
錦言咬著唇看著他,眸中卻分明有淚光閃爍,她哽著聲音道:「可是,你看,你還要復仇,你要與皇上為爭,你還有整個鬼王府,這樣的你便注定給不了我那樣的生活。」
秦非離驟然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眸中神色莫名,半響,他才執起錦言的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下道:「現在的我也許不能給你,但將來的我一定能給你。我答應你,等復了仇,了卻了我娘的心願,我們就離開北宇,做一世逍遙夫妻,快樂自在,好不好?」
錦言很想說,當今北宇皇帝秦非墨並不是小角色,更何況,他已經穩坐江山,想要除掉他報仇,根本就不是簡單的事情,若是一意孤注一擲,很可能會落得萬劫不復的下場,可是,她知道,不論成功與失敗,秦非離都會試上一試,因為他是孝子,從小到大,他就是為了這個目標而活,如果就這樣叫他放棄,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快樂。
但她肯定不會將自己心裡所想說出來,秦非離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她能想到的事情,他不可能想不到,而他隱忍蟄伏了那麼多年,無非就是為了復仇,可想而知,這份心思有多堅定了。
所以,錦言不會刻意去讓他放棄。
她輕輕的將頭擱在秦非離的肩上,輕緩緩道:「好,你什麼時候能給我逍遙快活的日子了,就什麼時候讓人抬著花轎來接我,絕不食言。」
「好,到時候一定八抬大轎,將你正正經經的娶進門。」
錦言輕聲笑了一聲,伸出手來,在他肩上錘了下,隨即將頭深埋進他的肩窩裡,環住他的腰,卻有一滴淚渺無聲息的滲進他的衣衫內。
秦非離怔了怔,隨即伸出手來在錦言肩上撫了撫,觸到她滿頭散落的青絲,他隨即鬆開錦言,將她按坐下來,蹲在她面前道:「在次之前,你是不是要做個乾乾淨淨的新娘子?」
他的手指落在錦言的發上,錦言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笑了一下道:「還不是怪你,雪崩的時候,簪子掉了,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雪崩?」秦非離指尖輕顫,看著她。
錦言的臉色頃刻間便沉了下去,她看向黑漆漆的洞口,幽幽道:「是,你中了毒,燕王告訴我,只有這雪山上的千年雪蕊花才能解了你的毒,所以,我便帶了平凡簡大哥,還有暗影門的二十位弟兄上山來找雪蕊花,可是,我們途中露宿的時候,卻遇到了雪崩,平凡他們……都不見了。」
她回過頭來,黑漆漆的眸子看著秦非離道:「我們命大掉在了山洞裡,可是他們……」
她內疚的低下頭去,秦非離隨即握住她的手,沉聲安慰道:「都過去了,別難過了!」
錦言不說話了,卻分明有眼淚滴落下來,秦非離隨即伸出手,將她抱進懷中,輕聲道:「對不起……」
錦言在他懷裡搖了搖頭:「對不起的是我,你中毒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帶他們上山,他們也不會平白無故丟掉性命!」
「別自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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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秦非離低下頭來,心疼的吻了吻她的發道:「他們不會怪你,如果他們在天之靈,知道你為他們那麼難過,也一定不開心。」
這件事情,是這幾天來一直壓在錦言心裡的一場夢魘,這一刻突然提及,又因了秦非離的清醒,錦言頃刻間情緒便崩潰了下來,抱著秦非離大哭了一場,事畢,秦非離親自幫她簪好頭髮,勸慰了她一番,錦言的心情這才算是好了些。
又在洞中休息了一日,兩個人都恢復了些體力,這才準備一起下山。
臨別前,下狼百般不捨的舔著錦言的手背,錦言抱著它親了又親,最後只能輕輕摸著它的腦袋道:「小狼,我要回去了,你跟爸爸媽媽要好好的,以後不要調皮的自己跑出去玩,萬一受傷了,像上次一樣,又沒有人幫你,就麻煩了。」
小狼「嗷嗷」了好幾聲,舔著錦言的手背,秦非離伸出手來,從錦言懷裡接過小狼,放到地上,摸了摸它的腦袋道:「小傢伙,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命,有機會的話,以後,我們還會來看你的。」
小狼聽不懂他的話,只對著他「嗷嗷」的叫,秦非離隨即站起身來,握住錦言的手,帶著她離開。
錦言終究十分不捨,回過頭來看了狼群好幾次,幾十頭狼都站在洞xue口看著他們,然後,知道他們的身形消失不見了,錦言忽而又聽到狼群發出的叫聲來。
那叫聲綿長持久,錦言聽著,不由得紅了眼眶,看著秦非離道:「他們在給我們送別呢。」
秦非離點了點頭,抬目看向這浩瀚的雪山道:「是啊,誰說狼沒有感情,他們居然就因為你的那一點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了。」
錦言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
她只不過是幫小狼包紮了一下受傷的腳,居然就得來了狼群幾次三番的相救,這樣的恩情,不是湧泉相報,又是什麼?
兩人一路下山,天色快要暗下來的時候,居然看到山腳下有人。
兩人停下腳步的時候,那些人也看到了他們,直至眼前出現大片黑色的身影,錦言這才知道,原來,竟是鬼王府的人。
也是,她和秦非離失蹤,秦非離身為鬼帝,鬼王府的人,怎麼可能不出來?
而讓錦言十分詫異的是,領頭的人,居然是秦軒。
他不是在北宇扮演秦非離嗎?
怎麼跑到楚國來了?那北宇那邊,怎麼交代?
「王爺!」
秦軒大步往前走來,看到秦非離安然無恙,面上掠過大喜之色。
可是,相比於他的歡喜,秦非離的臉色卻沉了下去道:「我不是說過,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留在北宇,不要過來嗎?」
秦軒一驚,頃刻間跪了下去道:「王爺,你都出了那麼大的事,秦軒實在坐不住,你放心,北宇那邊一驚安排妥當,而今正是酷暑,皇上一行人已經移居行宮,而你是留在秦王府的,而且,我安排了人假扮,所以,不會有人發現的。」
說是這麼說,這樣的事情,畢竟凶險。
秦非離冷眼看著他,又越過他看向底下一干鬼王府人道:「你立刻回京,讓所有人都回去,我會盡快趕回去的。」
說完,他便拉了錦言往前走,秦軒說了一句是,不敢再耽擱,只留下兩個人隨行跟著秦非離和錦言之後,便火速帶著其餘的人離開。
下山的路,自然是比上山快了很多。
華燈初上的時候,錦言和秦非離變到了山腳下,沒有了白雪明晃晃的照耀著,果然暖和了許多。
山腳下,錦言一眼便看到了冷月一行人搭的帳篷,離得近的時候,才發現一行人吵得很,然後,錦言居然聽到了平凡的聲音,不錯,正是平凡,她絕對不會聽錯。
錦言驚喜的跑過去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帳篷旁邊的平凡正與冷月爭論著什麼,錦言大叫一聲,歡喜的一把上前抱住平凡,平凡的身子僵了下,隨即低下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錦言,臉聲音都在顫抖道:「……是小姐嗎?」
「是我!是我!」錦言連連點頭,抬起頭來,看著平凡道,「我嚇死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平凡一把握住錦言的手,喜極而泣道:「我才是嚇得要死的那一個,老爺要是知道我沒有保護好小姐,那我這一輩子都沒臉再見他了!」
一片的冷月尖叫一聲,一把也抱住錦言同時大喊道:「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小姐平安無恙的回來了!」
三十秒左右,所有的人都圍到了帳篷旁邊,看到錦言均是高興得不行,錦言居然在這一行人裡看到了那天一同上山的人,居然一個都不少!她高興的眼淚直往外飆:「……你們都在……太好了!」
簡史上前,也是激動得不行,儘管,他面上並沒有露出特別激動的神色來,還算比較穩重,但那發亮的眸子,還是洩露了他的激動:「我們醒來之後找不到小姐,只以為小姐出事了,弟兄們找了一天一夜,一點蹤影都找不到,這才下山來,原本打算明日再繼續上山找的,卻沒想到,小姐居然毫髮無損的回來了!」
「是啊!」蘇綿綿握著錦言的手道:「小姐安然無恙,實在是太好了,一定是祖宗保佑……對了,秦王呢?」
花蕊聲音一出,一行人頓時想起來,錦言原本是與秦非離一處的,不由得紛紛看向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