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燕王?」她腦海中迅速腦補這幾天看過的資料,這燕王眼下手握朝權,皇帝病懨懨,眼下燕王是巴不得皇帝死,又怎麼會讓他來看大夫?最最關鍵的是,為什麼秦非離和碧落公主也在?
錦言想不通了,這些人的關係,明明都是對立,並且水火不容的,尤其這秦非離只不過算是此番出訪楚國的使臣,怎麼也跟著參合進來了?
上一次,碧落公主來,他陪著,還說的過去,因為碧落公主只是微服私訪,可是這一次就不同了,這一次是皇帝的車架,外加燕王在列,這樣正式的場合,他一個不相干的人,瞎參合什麼?別說什麼要來看她的話,鬼才信!
不過,皇帝既然已經來了,她當然得出去迎駕。
換了一件正式些的衣服,錦言便和冷月一起出去。
山莊外頭,已經跪了一地人,錦言跪在正前方,行過禮後,這才聽得前方傳來動靜。
皇帝被兩名內官攙扶著走在前頭,身後緊跟著燕王和秦王、碧落公主。
「起來吧。」一道格外虛弱的聲音落在頭頂上方,錦言隨即站起身來,略略抬頭,看向一行來人。
她一怔,對方也是怔住。
對方怔忡的緣由,僅僅是因為從未見過這般妙人,生得如此國色天香,傾城傾國,而錦言怔住的原因則是,這個人,她認識。
身後的冷月陪她前來,此刻自然也是起了身,抬頭,當她看到皇帝之時,驚訝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但好在,她反應極快,匆匆低下頭去,這才沒被人發現。
錦言前來迎駕,本就提著心,萬般謹慎小心,此刻縱然驚訝,卻也只是一怔而過,便緩過神來,道:「多謝皇上。」
她重新抬頭,眼前站著一位身穿明黃衣袍的男子,髮帶金冠,衣服上皆是張牙舞爪的龍騰,飛龍搖尾而上,猶如欲上九天宮闕,十分霸氣。
他面貌生得俊朗不凡,一雙劍眉入鬢,星眸神采奕奕,璀璨如星,可就是這樣看起來精神爍然,無半點病態的他,卻被兩名內官攙扶,而且,看他的腳步的確虛浮,恍若全身無力一般。
這份姿態和這種模樣,錦言絲毫不覺得陌生,因為昔日,她便曾見過一次。
牽引,又名駐顏,可使年輕人青春不老,也可使老人返老還童,恢復如花容貌。
這皇帝不是別人,正是錦言曾經醫治過的病人——凌彥。
凌彥居然就是凌澈,楚國皇帝,那個體弱多病的傀儡皇帝。
是了,如此一來,便可解釋得通了,當日他不辭而別,皆是因為醫館出了事故,他來尋醫問藥,想必是瞞了燕王在前,當日醫館那麼大的動靜,燕王手握朝權,人脈自然也遍佈大江南北,若是被他知道,皇帝偷偷治病,只怕,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對皇帝不利。
而這凌澈究竟為何莫名其妙的中了牽引的毒,其中緣由,已經是一清二楚了。
皇帝不駕鶴西去,身為燕王的昔日攝政王,又如何名正言順的坐上皇位,所以,那麼多年的慢性毒藥,該都是皇帝的這位叔叔,燕王所為吧?
聽到錦言的聲音,凌澈明顯視線一頓,隨即投向錦言身後的冷月,又是一凝,錦言猜想著他該是認出什麼了,立刻道:「皇上龍體欠安,又舟車勞頓,請隨錦言來,稍事休息。」
凌澈一頓,點了點頭,那兩名內官急忙扶著他進去。
錦言將他們帶進了貴賓候診室內,燕王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長相冷峻,一副剛正不阿的模樣,一行人紛紛坐下之後,他發話了,道:「聽說溫大夫的醫術,出神入化,皇上一直以來,身體便抱恙,溫大夫今日可要細細診脈,若是能將皇上的病症醫好,本王重重有賞。」
「是啊,溫大夫,只要你醫好了皇帝哥哥,必然前途無量。」碧落公主凌雪雁這時也上前一步,焦急的道。
她可沒有忘記,幾天前,錦言拒絕自己的事情,就怕今日,她同樣會拒絕,如果真的這樣,她就永遠失去了,給皇帝哥哥治病的機會了。
錦言看了碧落一眼,又看向燕王,微微一笑道:「草民盡力而為!」
從她出現開始,便有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錦言知道那是秦非離,卻懶得理會。
讓兩個宮人扶了皇帝到診室之內,燕王本欲進去,平凡急忙伸出手來,攔住,隨即道:「還請燕王留步,我們館主給人治病,從來不允許有人靠近,所以,請燕王稍候片刻,」
「放肆,燕王的道,你也敢攔?皇上出宮,燕王自然要寸步不離的跟著皇上,確保皇上的安全,否則,如何放心?」
平凡擰了眉,錦言這時轉身出來,站到門口道:「燕王若是不放心,錦言用身家性命擔保皇上不會出事。診室就這裡一個出口,燕王只要守在門口,覺不會出意外。」
燕王擰緊了眉,看她,不語,氣氛微微凝滯下來,這時,一直不曾言語過的秦非離,忽而一笑道:「說起來,這位溫大夫是北宇人,既然是北宇人,便由本王擔保如何?倘若皇上進去有什麼意外,燕王可取本王身家性命。」
燕王擰緊的眉頭忽而舒展開,微微一笑:「不敢,既然秦王都開口了,本王自然是要給幾分薄面。」他轉頭對著錦言道:「時間不能太長,若是本王發現你對皇上有任何不利,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錦言看了秦非離一眼,隨後才將視線落到燕王臉上,稍作停頓,什麼都沒說,便轉身走了進去。
門,頃刻間被關上。
凌澈孱弱的靠在椅子上,虛弱無力的看著她。錦言坐到診台後,對著凌澈道:「還請皇上伸出左手,草民為皇上診脈。」
凌澈手指微動,卻似乎是沒有力氣抬起來,錦言隨即直接伸手,將他的手拿起,放到墊枕上,安靜的把脈。
她聽得細緻,兩個手的脈搏和檢查,用了接近十分鐘的時間,這才放下聽診器,看著凌澈。
凌澈也同樣看著她,似乎是不解她的目光,原本渙散的視線,緩慢聚攏,居然有些凌厲起來。
錦言忽而便伸出手來,點了一旁的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
凌澈看過後一怔,看向她,錦言隨即點了點頭,凌澈的眸中掠過驚異之色,卻很快,反應過來,快速的也在桌子上寫了起來。
二人對話片刻,直到確認之後,凌澈這才佯作病重的模樣,詢問道:「溫大夫……朕的……病,可還有救?」
錦言看了一眼屋外,隨即提高了些嗓門回答道,「皇……皇上恕罪,恕草民醫術不精,皇上的病,草民真的沒有辦法……」
話音剛落,便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外頭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接便闖了進來,那燕王看到地上碎裂的玻璃,臉色相當難看,下意識盯向凌澈,卻見凌澈已經扶著診台站起身來,看向燕王道,「皇叔……罷了,以後莫要帶我來這種地方了。朕的身體,朕……清楚。」
燕王銳利的眸色,落在凌澈身上,稍稍收斂,這才道:「臣這就送皇上回宮。」
他隨即對後面人吩咐一聲,立刻有宮人上來扶皇帝離開,燕王冷冷看了錦言一眼,便也要跟著離去,碧落急得追來錦言這裡,道:「溫大夫,皇兄的病,真的治不好嗎?」
錦言看著她眼裡的殷切之意,垂下眸光,緩緩搖了搖頭道:「公主,我已經盡力了。」
碧落滿眼失望之色,秦非離這時緩慢步入,深看了錦言一眼,這才將目光落到凌雪雁身上,道:「公主,天下之大,名醫很多,繼續找下去,總有一個能醫好皇上的病。」
碧落緩慢搖了搖頭,滿眼灰敗,道:「這麼多年了,該請的名醫都請了……」
她緊隨著又想起什麼,眼睛一亮,看向錦言道:「溫大夫年紀輕輕醫術便這麼出色,不知師承何處?家師的醫術必然更加出色才對?」
師父?
錦言一怔,隨即又想起這碧落是要到北宇的人,當即便道:「北宇有一位孟楚絕孟太醫,醫術很超群,我曾經拜過他的門下,現下,他已為太醫院院士,想來,秦王應該是熟悉此人的,或許,可以為公主引見。」
凌雪雁聞言,急忙看向秦非離,道:「溫大夫所說,可是真的?」
秦非離看了她一眼,淡淡點頭道:「確實有這麼個人,孟院士的醫術也確實超群,只不過,他既為我北宇太醫院院士,又如何去給你皇兄治病?」
凌雪雁搖了搖頭道:「不怕,到時候,我可以去求你們的皇帝,只要有希望,我就一定不會放棄。」
她隨即轉過身來,對錦言說了聲謝謝,便快步走了出去。
秦非離看了一眼,她急匆匆的腳步,卻並未跟著離開,而是看向錦言,凝著她道:「病好了?」
錦言朝他攤了攤手道:「我現在像是生病了的樣子嗎?」
秦非離微微一笑,自顧在她診台旁邊坐下,錦言瞪了他一眼,他只當做沒看見,卻施施然道:「既然病好了,正巧,我這幾日偶感頭痛,不知,你可否替我看一看。」
他說話間,已經自發的將手放到墊枕上,等著錦言把脈。
錦言卻抱住雙臂,並未坐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他們都走了,秦王難道不應該跟上去?」
「我為什麼要跟上去?」秦非離微微一笑,看著她道:「我與他們本來就不一路,不過路上偶遇這才結伴而行罷了,更何況,我住的是驛館,他們回的是皇宮,我何必要與他們一路走?」
錦言斜睨了他一眼,卻仍舊不坐下,只是道:「你可知道,今天到底為什麼,燕王親自帶了皇帝來看診?」
秦非離挑了挑眉,道:「這樣不是正好解決了你的難題?」
「你既然不願意入宮給皇帝看病,皇帝又不能出來送給你瞧病,可是,你不去又不行,如此一來,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解決了?」他的手仍舊沒有放下,等著她診脈一般,安然放在墊枕上,繼續道:「既然是好事,就沒必要問為什麼。」
錦言卻忽而坐下,趴在診台上,湊近了他道:「這話說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莫非,這燕王是你請來的?」
秦非離笑了笑,並不作答,算是默認。
錦言頓時臉色一僵,原本只是玩笑話,原來,還真是他請來的,她頓時擰緊了眉頭道:「你怎麼說動燕王的?」
要知道,燕王可是巴不得凌澈死。
秦非離理了理放在墊枕上的那隻手的衣袖,露出脈搏在外,道:「其實很簡單,我不過是讓公主差人在朝堂上進諫說起你溫錦言的事跡罷了。既然你名聲那麼響亮,燕王這等『忠臣義士』之徒,又怎麼可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他心沒得治,所以這才敢大膽的帶皇上來,一來,可以表示他的忠心不二,二來,向全天下百姓展示他的忠心,贏得民心,如此一箭雙鵰,他自然不會放過。所幸……」秦非離勾唇一笑道,「你確實不會醫皇上的病,不然,
你今日若是攬下了,日後日子只怕不會好過。」
她治不好麼?
錦言撇了撇嘴,忽而神秘一笑,隨即看著秦非離道,「看來你秦王,很會猜人心嘛。」她伸出一根手指頭來,將秦非離的手從墊枕上頭撥開,這才道,「既然你秦王這麼會猜人心,想必也是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了。」
秦非離笑了笑,隨即佯作愁苦的緊鎖眉頭道:「這個還真不知道。」
他看著錦言:「世間千萬人,我能看懂千萬人心,卻惟獨看不懂你溫錦言。」
「你的醫術,你的手段,甚至你的性格,在我看來,永遠是一個謎。」他的視線,停在錦言的臉上,那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一下子又讓他瞇了瞇眼,錦言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急忙道,「看不懂才最好!」
秦非離再次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收回手,聲音低沉道:「過幾天,我便要走了。」
錦言看他一眼,笑道:「這跟我什麼關係?」
秦非離沒說什麼,只是自嘲一笑,隨即,將一封書信放到錦言的桌子上道:「我來北宇時,溫將軍讓我轉交給你的。」
爹爹的信?
錦言一怔,隨即快速將信拆開,抽出裡面的信紙,卻忽然看見一塊天藍色石頭跌落在地上,錦言一怔,隨即拿起,卻嚇了一跳。
藍寶石!居然是寶石!
這個時代,寶石並不值錢,也少見,能有這樣一顆貓眼大小的藍寶石,更是罕見。秦非離看到寶石之時,也是怔了下,隨即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錦言將信展開,快速看過一遍之後,心裡竟變得從未有過的舒坦。
溫恆的家書並不算體貼,卻參和了一些宋傾城的語氣,想來,當時寫信之時,宋傾城必然也在場,否則也不會出這麼一份字裡行間倍感關切的話來。
錦言讀過之後,倍覺溫馨,細細的一字一字看完,眼角不由得濕潤起來。
秦非離看著她的樣子,隨即道:「要不要,捎什麼回去給你爹?」
錦言原本還說不用,可是這一刻,看完信後,她深覺自己還有很多話想跟二老說,可是,白紙黑字卻是寫不完的。
想了想,她對秦非離道:「你等我一會兒。」
秦非離略略頷首,錦言隨即飛快的出了診室,不多片刻,她已經拿了一個上了鎖的小檀木箱子出來,秦非離看了一眼,只覺奇怪,道:「這麼多?」
「這還多?」錦言瞪他一眼,氣鼓鼓的喊平凡進來。
她們找來一個大箱子,足以容下一人的箱子,錦言往裡面塞了很多東西,多數都是藥材,最後,她再寫上一封信,塞到信封裡,用蠟封口,遞給秦非離道:「就這麼多,勞煩秦王了。」
秦非離的眉頭,幾不可見的挑了挑,隨即看向她道:「你確定,這麼大一口箱子,是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