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45章見她落淚
初八早上是全國各單各部門位收假的日子，鄉政府當然要率先執行這個規定。實際上，有的站所，會擅自延長放假時間，所以這幾年抓得比較嚴，不按時上班的肯定就會挨處理。所以，全鄉各機關單位，初八都正常上班。這樣一來，要開展的工作就不會斷檔。
按照慣例，過完春節才是一年工作的真正開始，儘管已經是2月份，但是，在農村，十冬臘月很少做事。一年之計在於春，單位也不列外，所以，收假以後，就開始安排一年的工作。收假，最先得開個全體幹部職工會，這是清點人數，也是給大家敲敲警鐘，不要老是沉浸在過年中，該回過神來幹工作了。
來到辦公室，小蘇就忙著打掃，過年值班的兩個人，約上人，就在辦公室打麻將，吃東西，睡覺，弄得亂七八糟的。楊冠江進來幫著抹桌子，不幾分鐘，鄉長進來了。
「辦公室通知全體幹部職工9點鐘開會。」鄉長說完就出去了。於是，由小蘇逐一打電話通知。
楊冠江拿著抹布來會議室收拾桌子，正忙著，一個身影閃進來，他一看，原來是趙雯雯，她提著垃圾鏟，拿著掃帚，正在打掃會議室地面。他一看，著實有些感動，這本來都是辦公室的工作，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觀。
「過春節去哪裡玩了？」見她微笑著，什麼也不說，好像是想搭訕，但又找不到話，他作為主任當然得先開口。
「沒出去玩，就是在市裡逛逛，看人家熱鬧。」她仍然微笑著，她笑起來很迷人，她是那種讓人趕到會很親近的人，只要在一起，心裡就不會亂。
「哦，你們城裡人就是好，一出門就能看熱鬧。」他也是試探一下，他早聽說趙雯雯也是農村人，怎麼就在市裡，難道是去男朋友家過年。他莫名想知道，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什麼城裡人，我家也是農村的，只是去年我爸在市裡開了一家公司，因為是第一年，我們全家都在公司裡過年。」
他心裡的優越感突然降落下來，原來趙雯雯是個白富美，典型的時代極品女人，心底的一絲奢望被壓住了。他突然變得有些自卑，有些拘束。
兩人不說話，他抹著桌子椅子，她打掃著地面，兩人配合得很好。但是，都不講話，顯得有些尷尬，還是她先打破這種氣氛。
「楊主任，那你去哪裡玩？」
「能去哪裡玩，一個人，又沒有車，還不是天天在家裡呆著。」
「也好啊，我還以為你會帶著女朋友去玩，我聽說，在農村，過年苗族採花山最好玩了。」
「是好玩，往年我倒是去，今年沒去，農村過年，就是鬥牛啊、對歌、跳弦子等，沒其他玩法。」對她說的女朋友，他裝作沒聽見，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沒女朋友，會覺得沒面子。
「其實，過年還是農村好玩，城裡鬧是鬧，覺得沒意思。」她像是告訴他，也像是自言自語。
正說著，書記譚生勇，鄉長高承東一起進了會議室，剛好會議室也打掃乾淨，兩人提著垃圾出來，幹部職工陸續進來，兩人返回的時候，幹部職工已經到齊了。
「今天收假，開個會，辦公室點一下名。」譚生勇說完望了楊冠江一眼，楊冠江拿著花名冊一一點名，好在大家都到齊了。
「人員一個不少，這就是最好的，要是少了誰，那就麻煩了。好了，收假收心，儘管年味還沒散去，但是，新年已經是2月份了，我們的各項工作應該開始了。剛才，我跟鄉長，還有幾個班子碰了一下頭，就當前的工作，做了安排，希望大家下去後，認真抓落實。下面，就讓鄉長具體說說。」譚生勇又說道。
高承東翻開筆記本，望了譚生勇一眼，又掃視了一下會議，才開始講話。
「同志們，新年新氣象，我看大家這個年都過得不錯，有些同志，胖了些，有些又看著萎靡不振，可能是酒喝了不少。不管是啥，既然收假了，就要進入工作狀態，大腦裡就要裝著工作。我跟書記商量了一下，當前，我們要抓的主要工作有那麼幾項：一是烤煙育苗工作，大家要下去，指導好業主做好各項準備工作；二是烤煙種植戶的宣傳報名，盡快把戶數面積統計清楚，接著，就要根據面積規劃地塊；三是現代立體農業示範基地的建設工作，要抓緊時間動工，不要等著資金，先干；四是冬早辣椒的移栽，要指導好，組織好……各項工作，由分管領導督促。」
高承東講完，譚生勇又重複做了強調，之後，問了其他班子成員，都說沒有要說的，會議就散了。
楊冠江以為譚生勇會說把趙雯雯調回來的事，但是沒有說，或許是因為沒有召開班子會。說實話，他真的很希望趙雯雯回來辦公室，現在自己已經是主任，她來當自己的助手，不但不會影響自己，而且能促進整個辦公室工作的開展。
鄉政府的工作，要是不下鄉，好像就沒有多少事情，大家都習慣了，每天到各村寨走一轉，回來才有干了工作的感覺。要是，整天呆在辦公室裡，好像什麼也沒幹一樣。
趙雯雯要去村民委的時候還來辦公室走跟楊冠江打了個招呼，從她的眼神中能看出，她現在去村民委確實有些孤獨，可以想像，整個村民委就她一個人，而村裡還有鞭炮聲響起，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楊冠江動了惻隱之心，他要去找領導匯報，希望盡快把她調回來，她一個女孩子，一定會感到寂寞，害怕，甚至有些淒涼。他以前沒有想過這些，沒有注意到這些。就在早上，從她的笑容裡，他讀出了她內心裡脆弱的一些東西，那就是一個人的孤寂，一個人的無助。
這個不需要太多理由，辦公室人少，自己一個人很忙，這些都是明擺著的，加之，這個事情，譚生勇書記之前提起過，現在自己去說，也不過是提醒，應該沒問題。他決定試一試，主動把趙雯雯要回來，他確信，她很好處，一定會讓辦公室工作更有起色。
吃中午的時候，鄉上的幹部職工基本都在，楊冠江看了一下，就趙雯雯沒有在。早上散會，她走了就沒回來。在臘月的時候，鄉上廚房自己買了一頭豬，在沒有過元宵節前，市場上賣肉的很少，也很貴，這段時間，每年都是吃鄉政府自己醃製的臘肉。
端起碗，楊冠江突然就想起了趙雯雯，她在村民委吃什麼，這一去，一個多星期沒人在，什麼能吃的菜都沒有了。村民委的幾個，不可能會來上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間產生一種牽掛。
想到趙雯雯的除了楊冠江，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掛鉤的領導紀委書記田開升，他早上見到趙雯雯，沒想到她竟然就去村民委了。
「小楊，趙雯雯呢，怎麼沒見來吃飯？」田開升走過來問，有點興師問罪的味道。楊冠江楞了一下，以為是趙雯雯回來了。
「不知道啊，開完會好像就走了。」
「你這辦公室主任怎麼當的？這收假第一頓飯應該讓她跟大家一起吃嘛，簡直是瞎扯。」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罵，讓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楊冠江身上，他有種做錯事情的感覺，覺得自己真是沒有見機，什麼都要領導安排。他用餘光看了看書記鄉長，發現他們兩個正在偷著笑，這種笑，好像覺得很無奈。
因為這事涉及到趙雯雯，所以他也是沒往心裡去，但是，讓趙雯雯回來的想法更加強烈了，想想，整個鄉政府的人都在一起就餐，就她一個在村民委，還不知吃什麼呢，他心裡確實有些自責。
吃過飯，大家都回宿舍午休了，政府大院靜悄悄的，其實，工作是安排了，大家都還沒有緊張起來，大概是因為不用太忙，也能幹完。趁著大家都午休的時候，他借了同事的摩托車，說要出去辦事，其實，他是要去看望趙雯雯。坡腳村民委離鄉政府不遠，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
他把摩托一放，就輕輕走著進去，可能是因為摩托聲音太小，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想到會有人進來。所以，她沒注意，一個人端著一碗麵條，坐在會議室裡，低著頭，似乎在數著吃。
「趙雯雯！」他喊了句，他本想直接去到她身邊再喊，又怕嚇著她。
她感到很意外，著實嚇一跳，抬起頭，看見是他，趕緊站起來，他才發現，她眼眶流著淚。他的眼眶頓時紅了，一時哽咽，盡說不出話來。
「主任，你吃沒，我煮一碗給你吃？」她仍然是笑著說，淚花發著光。
他想了想，沒有及時回答，他轉過身進了廚房，才發現，廚房裡什麼都沒有。是啊，都過了一年，放在裡面的東西還有什麼能吃，就是能吃的早被耗子蟑螂吃完了。
她跟著進來，果然，她碗裡的麵條，沒有作料，沒有油，這怎麼吃啊。
「你吃不？」她又問，她仍然微笑著，她的笑仍然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淡定，好像很正常一樣。
「我吃過了，你這什麼也沒有，能吃飽嗎？早上我該叫你在廚房吃，我這人為人就是差。」
「沒什麼，這叫吃素面，我能吃飽。」
「這要是讓你爸媽見了，他們會是何種感想啊，一個大老闆的女兒，竟然吃素麵條。」他也笑著說。其實，就像人家說的，你要真窮，吃野菜，那是當然，因為你吃不起大魚大肉，你要是真富，吃野菜，那也是當然，因為你吃膩了大魚大肉。她說是吃素麵條，這讓他突然間覺得不是可憐，人家真是想吃。
「這沒什麼啊，我在家裡經常吃，真的。」如果她不說真的兩字，或許他就真信了，她要說了，還真不是這麼回事。
「對了，主任，你咋會想起突然下來村民委？」她邊吃著麵條，用眼睛盯著他問。這一問讓他一時不知要怎樣回答，直接說吧，自己都會臉紅。
「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還是不說了。」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就兩個人，他覺得說了就說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能進能退。
「怎麼會不信，意思是你經常說假話？」
「不是啊，我說我是專門來看你，你會信嗎？」
「信啊，我為什麼不信呢？你是領導，你來看我，對下屬關心，理所當然。」
「切，我這也算領導，我就說你不信。」
「我說我信，你咋不信呢？」
「那我走了，等會兒讓領導來看你吧。」
「呵呵，我真信，你是來看我的，我謝謝你。」她說著望了他一眼，含情脈脈，讓他差點魂不守舍。
「成了，我這謝謝好像也是要來的，你自己慢慢吃吧，我要回去了，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我來接你。」
她說了拒絕的話，但很小聲，他好像沒聽見。
他說著就騎著摩托一溜煙跑了，要單獨跟趙雯雯在一起，說真的，他著實有些害羞。他害怕再呆下去，沒有話講，或者講漏嘴了，影響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聽著遠去的摩托聲音，她的心舒坦了很多，剛才，一個人端著麵條，想起了除夕一家人團團圓圓，其樂融融，那是多美好。早上收假，她突然感覺自己對鄉政府，對所有的同事都很陌生，自己就好像不是鄉政府的一份子，除了楊冠江、田開升，沒有人願意跟自己打招呼，好像自己被下派村民委蹲點，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情，或者是自己很差一樣。
想的事情很多，想著想著，也就不由傷心起來，眼淚不由流了出來，其實，也沒多大的事，可就偏偏讓楊冠江給撞見了。她沒想過要給他留下自己脆弱的一面，可猝不及防，還是讓他發現了。
他一路想著，早上田開升的批評太好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是田開升讓大家有個認識，那就是關心趙雯雯，是他這個辦公室主任的分內工作。那好啊，現在一不做二不休，我就一到吃飯時間就來接她去吃飯，這是多幸福的事。只要趙雯雯願意，自己就天天這樣。
這樣一想，他又覺得，趙雯雯還是不調辦公室的好，天天見面，或許還不好處，再說，鄉上年輕人多，領導多，要像章曉彤一樣被領導潛規則，那自己還不成了往狼群裡送羊，自投羅。這樣想著，他心裡敞亮多了，過春節時，因為說女朋友惹上的愁雲慘霧，似乎飄散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