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愈發凋敝落寞,門前的匾額沾染灰塵,硬生生的掉落一處,昔日人聲鼎盛,朱漆紅牆,金碧輝煌,如今幽暗潮生,蕭索凋零。
染傾輕輕推開銅門,一陣冷風襲來,捲起遍地凋落的花葉,灰土拂面,肆虐的冷風吹的她無法睜開眼睛,整個大院竟連一個下人都找不到,亭台樓閣舞榭香園,此刻也是黑霾籠罩,毫無生機,竟連院中花蕊也枯槁冷落,塵土飛揚。
染傾喟歎一聲,朝著後院走去,柳絮苑門前蔓籐瘋長纏繞,無人修剪,雜草叢生,她還未走近院子,卻聽見身後傳來低沉嘶啞的聲音,「染傾……」
她回眸一看,二姨娘穿著一身素色長衫,腰間束著簡陋的腰帶,整個人削瘦不堪,恍若無骨,每走一步,彷彿就要搖搖墜地,她拿出帕子咳了幾聲,整個人蒼老了些許。
她走上前扶著染傾的手,一滴滾燙的眼淚倏然滴落,痛苦不堪,臉頰兩側的皮肉抽搐,「你這段時間沒有回來,你可知你父親……」
二姨娘哽咽的一句話說不出口,兩個深陷的眼窩佈滿血絲,紅腫不堪,眼淚綿綿不絕的流出,拿著帕子卻怎麼都擦不幹,「老爺他……」
染傾拍了拍她的背脊,卻發現她身子一顫,背上傷口滲出觸目驚心的血水,二姨娘緊皺著眉頭,勉強的擠出一絲苦笑,「不礙事。」
染傾輕歎一聲,眸中卻掠過深深的疼痛,「二姨娘放心,染傾定會為父親討回公道。」
二姨娘拍了拍染傾的手,聽了她的話,卻搖了搖頭,「難道你要進宮嗎?」
她淺笑著,眉間黯然失色,不知不覺的拍了拍二姨娘的肩頭,寬慰道,「二姨娘,染傾不會要上官家白白的被人冤枉,更不會要父親背受著罵名。」
「染傾……」二姨娘踟躕片刻,喚道她的名字,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染傾凝重的睨視著他,她心頭紛亂的思緒已經被她理順,眉思緊鎖,「二姨娘,以後我若不在府中,二姨娘一定要保全後宅,尤其是竹林,想必阮慕寒一定知道竹林深處的秘密,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是事關重大,一定不能要他人知曉。」
提起阮慕寒,二姨娘眸色一沉,低著頭思量許久,才敢直視染傾一雙美目,「當日你被四皇子救出了牢獄,我私下聽說,是阮慕寒故意放你走的,想必他對你……」二姨娘猶豫再三,瞳仁一轉,「他對你的情意是真的。」
染傾淺淺淡笑,嘲諷的彎起眼眸,「他本是阮家的人,是阮家的人,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二姨娘瞥見她眼底恨意,喟歎道,「竹林的秘密整個上官府都不得而知,相信他也不會知道。」
染傾搖了搖頭,望向後院的竹林,美目陰冷而狡黠,「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報這個仇!」
二人一片死寂,染傾心中已有計議,扶著二姨娘的手回到了院子裡,她看向亭中凋敝的樓閣,長歎一聲,轉眼看出二姨娘神色憂思惆悵,染傾淡淡道,「皇上既然要我入宮,那麼便是我的福氣了,既然如此,二姨娘無需擔憂。」
二姨娘扶著她的手,始終放心不下,「如今你父親蒙受不白之淵,那麼你便是罪臣之女,進宮你又如何有好日子過?」
她又何嘗不知道,宮中地位,不僅要皇上的寵愛,更要倚靠家族勢力,若是失了家族的勢力,那麼就更加舉步維艱。
她狹長鳳目詭魅黯然,將二姨娘送至院門口,輕歎一口氣,心口漠然蕭索怎麼也化不開,「二姨娘早些休息吧。」
二姨娘兀自點頭,她知道二姨娘放心不下她,終是長歎了一口氣,轉身正要離開。
「染傾,你若是要進宮,那麼你與四皇子……」二姨娘見她轉身,忍不住開口喊住她,一直憋在心口的話還是說了出來,柳眉微蹙。
染傾美眸裡掠過深深的笑意,笑意不明深意,卻雲淡風輕,「染傾既然決心走上這條路,便沒想過要回頭。」
她知道顧離會保護著她,他知道顧離會等她,只是那一仗她去意已決,她無法回頭。
染傾頭也不回的回到自己的柳絮苑,上官府出了事之後,只剩下管家與墨竹還在府中,墨竹將柳絮苑打掃乾淨,見到染傾回來,激動的熱淚盈眶,「小姐,你總算回來了。」
簡樸的柳絮苑,被墨竹一人打掃的整整齊齊的,無絲毫纖塵,想必她每日每夜正盼著染傾回來。她細細瞅見墨竹身上傷疤,一道道一條條的血痕已經結痂,清麗的素面上顯得格外猙獰。
染傾面色平靜無瀾,無絲毫笑意,她坐在榻上,目光緊緊盯著燭台,明黃色的燭台晃了她的眼眸,她輕輕闔上雙眸,對墨竹擺了擺手,若要進宮,身邊一定要一個值得信任的丫鬟,墨竹聰明伶俐,對她又忠心,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只是……
染傾心中憂慮,喚來她,「墨竹,你願不願意陪我進宮?」
墨竹心中頓時一震,神色嚴肅,點了點頭,「奴婢在牢獄中受盡苦楚,就知道小姐一定會為上官家討回公道,奴婢願意隨小姐進宮。」
染傾定定點了點頭,她深吸了一口氣,躺在榻上憂思許久,一夜無眠。
第二日她便向內侍局申請入宮探望靜妃,上官家一事,紜赫調查安平身世,查出她是兵部侍郎楊家失散多年的女兒,安平這才脫離上官家一族。
染傾本以為要費些心思,若是要成為秀女,那麼只能是答應貴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報仇,而她如今是罪臣之女,更不能參加選秀。
如此一來,只有安平能夠幫她入宮。
本以為事情要耽擱幾日,沒想到下旨入宮的聖旨竟如此之快,紜赫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她的身上,想必她剛剛回上官府,他就已經知道了。
染傾入宮的那日日子正好,初春季節,萬物復甦,威嚴雄渾的皇宮,金碧輝煌,金雕玉器的城樓,禁軍層層守衛,她撩起轎子上的簾幔,神色清冷安靜的睨視著城樓。
她並沒有去安平的悠然宮,入宮後,逕直的走向御清宮的方向,踏過百米之高的台階,每一步,她眸色裡怨恨多了幾分,直到王公公見到她走來,面色一變,小心翼翼的衝著身後幾個人使了個顏色,訕笑道,「聽聞上官小姐今日要進宮,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