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可以加強犯人和外界的聯繫。比如週末的時候,局長可以安排一些各行業從業者的就業講座。其它還有一些想法,目前還需要篩選,暫且不說。但是我強烈建議所長給每個人設立一個上鎖的小櫃子,空間小一點無所謂,但是要確保安全性。」
李會生莫名:「理由?」
「局長知道那種人最容易鋌而走險嗎?」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顧臻。
顧臻本來也就是用的設問句,所以沒有等對方回答就自己回答道:「是一無所有的人。不管是哪個時代,最容易鋌而走險的永遠是一無所有的人。犯人們在外面也許不是一無所有,但是在所裡確實是接近一無所有的狀態。而一旦刑滿釋放,他們馬上就會接觸到一個規則更寬鬆,人們的警戒心更弱的環境。這就好像從一個戒備森嚴的城鎮走進了一個家家夜不閉戶的城鎮,再次犯罪幾乎是一件極為順理成章的事情。」
顧臻的比喻淺顯易懂,李會生幾乎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問道:「這跟給他們設立上鎖的櫃子有什麼關係?」
顧臻回答道:「確立私有財產觀念。法律的基本職能之一就是保護私有財產安全,而據目前的資料看來,一般來說很多人入獄前多數是意外性的傷害罪為多,但是出獄之後如果再次犯罪,就多數是有預謀的盜竊,搶劫,勒索行為居多了,雖然也會伴有一定的人身傷害行為,但是從目的性和犯罪起因來看,卻已經完全不同了。他們比一般沒有犯過罪的人更容易犯罪的原因有二:一是因為『第一次』的心理障礙已經被越過,第二就是落差感和生活斷層。」
「我簡單解釋一下這個問題。一個人在財富積累和社交積累的過程中,會培養出習慣並獲得成就感。而每個人樂於財富積累的前提就是他們對於自己的積累過程有相應的安全感,也就是他們相信自己積累的財富是會長期屬於自己,能夠被依賴和自主使用的。而他們靠什麼來維持這種安全感呢?」
顧臻露出一個笑容,正打算繼續往下講,結果就聽到有名警官開口回答道:「法律?」
顧臻愣了一愣,然後才打了個響指,說道:「bingo!沒錯,法律。」
「有人可能覺得阻止一個人違法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懲罰,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但更多時候,是因為人們依賴於法律來維護他們的利益,給予他們安全感。這種情況下,對法律依賴性越重的人,他們越不容易去犯罪。因為犯罪這個行為過程造成的損失,是他們所不能承受的。」
「歸納一下,也就是擁有越多的人,越害怕規則被破壞。越是一無所有的人,他們對於規則的敬畏心就越小。」
「一個可以放置私有物的櫃子,哪怕再小,它代表的含義卻是不一樣的。我不是說軍隊式的管理有什麼不好,如果只是以培養紀律性和服從性作為目的,這種方式是極有效的。不過,如果是要糾正一個人的觀念想法,這種方式顯然有些不適合。」
「一旦刑滿釋放之後,在犯人建立起新的生活聯繫之前,他們很可能會因為巨大的落差而選擇放棄重新建立生活聯繫,積攢財富,而直接再次犯罪,快速滿足*所求。」顧臻說道,「要改善這種情況,我們就要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觀念上讓他們認可『合法所得的私有財產是受法律維護的』,並不只是讓他們理解到侵犯私有財產可能會導致的懲罰與損失,也要讓他們感受到守法能夠得到的好處……關於這方面我也有些想法,詳細內容之後再說。二就是建立和維持他們與外界的生活聯繫,包括但不限於學習,工作,感情方面……重點是讓他們覺得自己的未來是有希望的。」
所長問道:「教育和工作方面我多少能理解,但是感情方面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還能幫他們找對象?」
顧臻回答道:「不,純粹只是和外界的感情交流。比如說您可以一個月安排一次義工活動,讓這些孩子給孤兒院或者其它慈善機構進行了小物件的製作,然後讓慈善機構方面根據編號一對一地回返信件。」
座下的人聽了,細細思索,頓覺其中奧妙。所長更是一拍手,說道:「這主意妙啊!還有嗎?」
顧臻說道:「細節之後回頭再商量,我一個人的主意有限,具體方案到時候會有心理師組成小組慢慢制定。總之目前的主要方向暫且定為這個,櫃子和其他細節方面,兩位能夠配合嗎?」
李會生說道:「櫃子方面我們回去討論一下,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還有其他細節的話,你們最好一一列出來,我們回頭開會可以一條一條地討論,討論完了再回復你,也免得浪費時間。」
顧臻點了點頭,說道:「具體需要配合的細節內容我們這邊也需要商量一下。整理出來之後,週一交給你們可以嗎?」
刨去週末兩天,這個速度可以說是非常快了。李會生自然是沒什麼意見,開口應了。
之後顧臻晚上回家已經是九點多了,顧深在保溫櫃裡面放了飯菜正等著他。顧臻其實已經跟著其他人簡單地吃了晚餐,不過不想拂了顧深的好意,還是陪著她吃了兩口夜宵。
進餐途中,顧臻收到了《無罪論》導演的電話,對方開門見山就說了黎凌願意自降片酬出演《執著的約定》,頓時讓顧臻大感意外。
顧臻想了想,說道:「《星語者》的片酬都快接近九位數了……」
導演的心情很好,回答道:「商業片和文藝片的標準不一樣。黎凌看了劇本,說是很喜歡故事和人物的挑戰性……《星語者》商業性質太重,肯定沒法競逐明年的金薔薇,所以黎凌願意參演《執著的約定》也不奇怪。要我說,這才是有追求的演員……」
這傢伙最近自我膨脹得厲害,簡直恨不得自詡是新一代的電影之父……在他看來,黎凌願意演他的戲不是給他面子,而是慧眼識珠。顧臻握著手機撐著聽完了他的一長串誇讚連帶自誇。
電話接完,顧深探頭問:「誰的電話?《星語者》怎麼了?」
顧臻問她:「你把劇本給黎凌了?」
顧深嘿嘿傻笑。
顧臻說道:「如你所願,你們又有合作的機會了。」
顧深看了他一會兒,有些試探味道地問道:「阿臻你是不是有點不高興?因為我沒有預先跟你商量就找了黎先生?」
顧臻怔了一下,然後就笑了,回答道:「你想太多了。你能演想演的戲,能和喜歡的演員搭檔,對我來說也是令人高興的事情。」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每個人都有為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做決定的權利,也應該為之做出嘗試。」
「你能說動黎凌,我只能說……深深,幹得好!」
顧深頓時露出燦爛笑容。
而後的週六上午,顧臻同人開了一上午的會,主要是討論針對少年犯人的心理改造問題。週日上午他則一直在整理文件和撰寫報告,直到中午的時候才停下。
然後他打開了食譜,開始製作點心。
點心製作好之後一個多小時之後,季微白準時來到。門鈴響起的時候,顧臻抬頭看了一眼時鐘,發現是正好下午兩點,時間相差不到十五秒鐘。
顧臻開了門。
季微白站在門口,穿了一身極為時尚的灰黑色呢子大衣,神態略有些嚴肅地望著顧臻。
「進來吧。」顧臻招呼他進門。
這還是季微白第一次進顧臻的公寓。
他只是快速掃視了一下周圍的情況,就收回了目光。
而後顧臻引他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給對方和自己各自泡了一杯茶,就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吃了多久的dr.唯心主義?」
季微白驚愕地看著他。
半晌,他才回答道:「……也就幾個月吧。」
幾個月是幾個月?顧臻有些暴躁地想道,不過也聽出來對方似乎不想承認具體的服用時長,便轉而說道:「這藥物雖然不上癮,但是也不排除會因為服用太久而沉迷其中,心理上產生依賴性。你還是少吃點比較好。」
季微白低下頭,聲音有點低地回答道:「我最近都已經沒怎麼在用了。」
顧臻頓時有點意外,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原因產生這樣的心理變化。然而這也終究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很快就沒有再糾結下去,而是進入了正題。
「季微白……你服用dr.唯心主義的這段時間都夢見了什麼?關於之前針對祁則晟開車帶我去哪裡的話,是不是服用藥物之後夢見的?」
那一瞬間,季微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