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臻主動打電話來聯繫自己,對於季微白來說是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驚訝之下,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猛然意識到,顧臻說是要問上次電話裡面談到的事情。
他心跳頓時漏掉一拍。
說什麼?要跟對方承認自己一直使用dr.唯心主義然後意淫兩人在一起嗎?就算他不說dr.唯心主義的事情,要僅僅憑借自己所做的幾個夢就要求對方警惕祁則晟,這也是不現實的事情。
但是季微白猶疑了數秒,還是回答道:「……好啊。我隨時都有空,你定個時間吧。」
理由荒唐或者暫時想不出合適的回復之類的,根本就無所謂。季微白只知道一件事——他想見顧臻,不管是因為任何原因指向任何目的……如果顧臻說有事需要見面,不管對方是為了什麼事,季微白都不可能拒絕。
「那就……這個週末吧。」顧臻想了想,開口說道,「週日下午兩點,你到我家來,方便嗎?」
季微白雖然說隨時都有空,但顧臻也沒有把這「隨時」太當真,還是定了個比較靠譜的時間。
季微白「嗯」了一聲。
之後顧深到家,看了劇本,問了配戲的男演員。魅力這時候其實還沒有決定男主角的身份,顧臻也如實回答了。
不過他也許諾顧深,之後的男演員必定會是實力派演員,至少也會保證對方的演技在水準以上。畢竟《無罪論》這個系列本身不是偶像劇,對於演員的演技水平還是有一定要求的。
顧深問自家兄弟:「你們問過黎先生了嗎?」
顧臻看了她一眼,說道:「他的檔期不太合適,我們之前就跟他經紀人溝通過了。黎凌最近正在拍攝的《星語者》是科幻大片,和我們的拍攝期可能有小量的衝突。而且黎凌之前能夠演出《有罪判定》本身就已經是友情幫助了,這次再找他就不太合適了。」
顧深說道:「說不定人家會想參演呢?」
顧臻驚愕地望著顧深。
結果顧深想了想,對他說道:「你們這邊先別定下男主角,我回頭先問問黎先生的意思。」
顧臻基本上還是能夠理解顧深的心情的——黎凌和顧深合作過的其他演員基本上都不太一樣。顧深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和幾個真正在演技上有出色表現或者獲得過業界認可的影帝影后級人物合作過,在共演的時候顧深就很佩服黎凌了,因為對方是真正一個對戲時讓她感覺不到在「演戲」的人物。
之前共演的演員都做不到這一點。
但是,顧臻還是覺得顧深有點太奢求……畢竟黎凌的身份很不一般,而魅力目前針對《執著的約定》所能給出的片酬,跟真正的商業大片也有很大差距。
而後第二天上午,李局長就聯繫了顧臻,說了關於理療所去少管所瞭解情況的具體安排。兩人把時間定在了週五——因為對於理療所來說,週末週日也是客流高峰期。
週五上午八點左右,顧臻帶了大約七八人的隊伍到了c市的少管所。這一上午他們如同面試一樣跟每個少年犯人聊了過去,主要是詢問對方的家庭背景,並安排對方做心理題。
c市的少年犯實在比顧臻想像中的多太多了,幾乎都抵得上大學一個主流科系的學生量了。至少除了服裝和精神面貌之外,顧臻覺得這次心理輔導的場面跟去大學面試招人也沒什麼區別了。
因為帶來的理療師數目有限,所以顧臻自己也親自上了場。
在他的安排下,針對一個人所安排的時間大約是五到十分鐘左右。因為有警方幫助,所以基本上問話的過程還算順利。
一個少年人在他對面坐下之後,顧臻看了看他的資料,瞭解了一下對方的家庭背景和犯罪記錄,然後開口說道:「王文傑對吧?你好。」
這名叫做王文傑的青少年,本身是因為傷害罪而入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敲詐勒索,小偷小摸的不良行為,顧臻目前也不打算深究。
王文傑沒什麼精神地回答道:「你好。」然後他面帶疑惑地觀察了顧臻一下,說道,「你是心理醫生?感覺也太小了吧?」
顧臻便笑了笑,說道:「人數不夠,我本來只是個打下手的,現在是臨時湊數。你不用把我當做醫生,直接把我當個發表格的就行。」
然後他繼續開口說道:「你呆在這裡半年了吧,想家嗎?」
王文傑問道:「這是醫生的問題?」
「對!」
「……有點。」
顧臻說道:「在這邊的日子覺得難受嗎?有沒有覺得特別難以容忍的地方?如果有的話可以說出來,我們會記錄下來,然後跟上面溝通一下。」
「難忍的地方很多啊。」王文傑歎了一口氣,說道,「不過你們幹不了啥的。」
顧臻笑說道:「這也說不定。」然後他開始解釋道,「雖說是在所裡,但是目前來說,上面還是挺關心你們的心理健康的。當然,目前來說你們在這裡是受處罰的,所以可能過得不是很愉快,但是說到底,你們都還年輕,最後都還是要出去的。所以你們在這裡的這段時間裡面,心理和生理上可以保持健康是很重要的。它關係到你們出去之後的生活狀態。」
「你有沒有想過,你出去之後想做的第一件事會是什麼?」
少年想了想:「……我想到我家門口的那家拉麵館吃三大碗拉麵。」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忍不住就嚥了嚥口水。
顧臻問:「除此之外呢?有沒有想過那之後想做什麼?」
王文傑想了半天,才回答道:「……我不知道。」
……
整個交流輔導的過程持續了一整天。中午一行人出去吃了一頓飯,然後又回來繼續這個流程,最後到結束的時候,顧臻手上已經有了好幾百份的心理卷子。
晚上專門成立的這個小組還額外開了個會,李會生和幾名警員以及少管所的所長也過來旁聽了一下。
顧臻說道:「就我們目前收集的材料來看,基本上可以說明幾個問題。第一,這些孩子們目前的心態都比較壓抑,而且消極;第二,他們刑滿之後想要做的事情多數都和個人*有關,無論是口腹之慾還是其他什麼,很少幾位才有和學習與工作相關的想法;第三,凡是被關押三個月以上的犯人,他們於家人朋友的感情聯繫都已經變得非常薄弱,甚至有一部分表示對於出去之後與父母親人的相見也已經沒什麼期待感……」
顧臻開門見山,李會生等一眾政府人員都沒想到他的言論會這樣犀利……而且直接。
顧臻說道:「就個人來說,我沒有研究過關於犯罪心理之類的內容,但是從今天收集到的資料裡面,我大致有幾個想法:首先,我不是很贊同在目前的少管所所實行的管理方案——當然這是我的個人想法,我理解少管所或者少年監獄這種存在本身就是為了對於犯罪者進行管理和懲罰而建立的。但在某種意義上,它確實磨礪了犯人的意志,但是卻並沒有對於犯人的思想觀念進行合理有效的糾正。」
「我們暫時還沒有充足的時間分析今天取得的所有資料,但是如果光從我今天自己記錄的內容裡面來看,我覺得你們目前的管理方式有三大特點:一,軍隊式的作息管理以及苛刻的飲食內容十分磨礪犯人的意志;二,放縱犯人之間彼此競爭和人際往來的做法非常得弱肉強食的精髓;三,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狀態完全割裂了犯人的社會聯繫,讓外界對犯人的影響逐漸性地減弱,包括每個人自身的社會聯繫。」
他笑吟吟地問道:「我說的對不對?」
……沒有不對。
李會生偏過頭,咳了兩聲。所長倒是開口想說些什麼,但是卻最終想不出說什麼好。顧臻的陳述中其實多少帶了一些諷刺的味道,可惜在場的人都無法反駁。
半晌,李會生才開口說道:「你的判斷相當正確,這也是我們之所以想要尋求改進的原因……你們這邊有沒有辦法對這方面做出改進?」
「有!」顧臻點點頭,非常肯定地回答。
李會生沒想到他會回答得這麼爽直,頓時愣住。
顧臻問道:「我之前提到了社會聯繫的問題。李局長你知道對大部分人來說,在一個可以以違法行為獲得利益的情況下,什麼會阻止這個人進行違法的行為嗎?」
李會生問道:「道德觀念?」
顧臻搖了搖頭,回答道:「是對於本身所擁有的社會聯繫可能遭受破壞的恐懼。說得簡單點,就是親友的議論,父母的失望,朋友的鄙視……這世界上不說所有人吧,但是怕也有一小半人的道德感並沒有強烈到讓他們嚴守社會規則。而真正迫使他們去遵守的,是他們周圍的環境,以及他們對現有環境的重視和聯繫。」
「成年人暫且不說,但是所裡的少年人大多都缺少一種跟周圍環境的健康和緊密聯繫。要麼就是他們本身周圍的環境就不健康,要麼就是他們與周圍環境的聯繫非常薄弱。」
「李局長有沒有興趣聽一聽我的建議?」
「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