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再近些,那人的容貌便被油燈的光線映照了出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猙獰,也談不上醜惡,就是很平常,跟普通人一樣平常,要說區別也只在於那羯人特徵性的矮鼻樑和高眉骨,讓人能一眼確定他的身份,也讓他看上去實在跟英俊端正扯不上邊。然而,正是這樣平凡的一張臉,帶著同樣平淡無奇的表情,在與他手上提著的物什對比起來,才會更加讓人覺得心寒膽戰。
這是一個火系異能者。通過對方生命力的顏色,南劭判斷出。在長時間觀察各種生命體的生命力顏色之後,他大概總結出了一些經驗,其中除了比較稀有的異能外,像金木水火土這種較為常見的五系異能各自生命力所對應的顏色以及異能強弱他現在已經能夠一眼分辨出來,同時也知道除了喪屍晶核是所有異能者變異者都可以吸收的外,像變異動植物的晶核就只有跟異能者生命力的顏色對應上才能夠被其吸收。至少除了他自己外,他還沒看見第二個能夠生冷不忌什麼晶核都可以吸收的異能者。或許,這才是生命異能最特殊的地方。
這是一個高手。在南劭判斷出對方異能的同時,撐在洞頂的徐婧通過對方的行走步態以及眼神表情做出了另一個判斷,並得出如果不搶先出手,等對方察覺到南劭的存在,恐怕很難在不驚動洞內其他人的情況下將他收拾。
然她心裡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見那人突然頓住,右足往前一踢,一道火舌轟的聲擦過緊貼著山壁凹處的南劭,往黑暗中竄去,南劭和肉塔陳頓時無聲遁形,且因為洞頂不高,就連徐婧都沒能逃過暴露的下場。三人心知要糟,卻見那人並不叫嚷,也不驚奇,像是早知幾人的存在,又像是完全不在意他們的存在,足下火舌轉眼化為火鞭不緊不慢地捲向肉塔陳,南劭,最後抽往洞頂。
火系異能南劭他們見過不少,但是用腳發出火焰,且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的此人還是第一個。這時因為火焰光亮,他們立即注意到對方雙足赤著,可已容不得多想,各人紛紛施盡全身解數或跑或滾避讓卷席過來的焰鞭。滋滋聲中,毛髮以及布料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在狹窄的洞道裡飄散,三人狼狽地避開了第一輪攻擊,雖沒被烤成乳豬,但身上也或多或少被燎起了泡,燒脫了皮。
徐婧沒料到還沒近身接觸,就吃了這麼一個大虧,心裡不由罵了句娘,不等對方第二次攻擊到達,人已如猿般從洞頂翻越而下,抽刀凌厲而迅猛地劈過去。之前也是因為兩方相距頗有些遠,她沒辦法先下手,讓對方佔了先機,但在躲讓火鞭時往前挪移了一段距離,敵人就在下方,她哪裡還會再客氣。而與此同時,南劭也趁著閃躲往前接近了許多,見那人的注意力被徐婧引去,立即抓緊機會衝過去。對付火系異能者,自然是越近對方越會忌憚,畢竟那火焰一旦施放出來後可是不認人的,而對於他來說,無論是靠武力拚殺,還是異能,也是要到近處才會發揮作用。至於肉塔陳則逃得遠了,在火焰靠近的時候就沒命地往來路跑,等他回過神時,竟然已經逃出了洞口,他呸了聲,揉巴揉巴臉,重新收拾起勇氣,再次往回走。他是怕死,可裡面一個是那惡婆娘,另一個是劭哥,他怎麼都不可能把他們扔下,扔下他哪還有臉再回去見其他人。
不知道那羯人是天生就缺乏某感還是太過沉穩,在徐婧凌厲的刀勢下仍然不慌不忙,右手抬起,直接將手裡的人迎上了她下劈的刀鋒。徐婧動作微不可察地一滯,腦中電光火石間將眼前情況評估了下,腰上猛然一扭,滾落地面的同時,手上刀已經被她轉了方向,換招改削那羯人雙腿。然而那羯人雖然看著慢慢騰騰,不慌不忙,但動起手來卻絲毫不講客氣,只是她這一秒不到的凝滯,已讓他抓住空子,腳在旁邊山壁上一蹬,連環向她踢出,足尖燃著兩團拳頭大的幽藍色火焰,經風不動,雖看著沒有之前的火舌火鞭威猛,但溫度卻高了數十倍不止,所碰之處,岩石黑裂化灰。徐婧哪敢硬抗,剛站起身便被逼得連連後退,把稍晚一步衝過來的南劭都擋住了,不得不跟著往後退去。
像這樣高溫的火焰,普通火系異能者是很難發出來的,就算能發出,因要消耗大量異能,也無法持久,故而在戰爭中不到逼不得已的情況不敢使用reads;。但看此人舉重若輕的樣子,似乎根本不擔心異能耗盡。他不擔心,就該南劭他們擔心了。洞道不寬,雖說可容兩人並肩而行,但真打鬥起來,除了對敵的兩人外,其他人實際上很難插手進去,更別說形成圍攻了。所以南劭他們雖然有三人,其實絲毫佔不到便宜,而單打獨鬥,此人武力高異能強,只這一回合的交手下來,三人便知不是他的對手。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南劭迅速分析了下幾人處境,毅然做出決斷。原本為了萬無一失,他想離得更近些再施展異能攻擊,以免一擊不中引起對方警覺,但現在看起來不可能更靠近了,再慢點,首當其衝的徐婧就得被烈焰烤成炭灰,眼下只能孤注一擲,希望這個羯人在生命異能面前不會比之前他們遇到的那些羯人強太多,否則……
否則什麼他沒再去想,精神力控制著異能化成一道利刺直插對方生命力最旺盛的眉間。這一招他用過無數次,但用在人身上這還是第二次,第一次是離開博衛基地時殺鼠臉男的同夥,那時他覺得很輕鬆,而這一次他毫無把握。
正連續進攻不給徐婧絲毫反擊機會的羯人突然踉蹌了一下,眼看著似要往地上跪去,卻又半途頓住,硬生生將屈下的膝蓋抻直,微轉頭,目光陰冷地看向徐婧身後的南劭。這是兩邊碰頭後他第一次正眼看人,那眼神像是淬了毒般,充滿了惡意和怒火,一副恨不能將南劭很千刀萬剮的樣子。
徐婧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機不可失,見狀立即一躍而起,手中砍刀往對方頭上直直劈去,沒有絲毫花巧,充滿了一往無前之勢。成敗在此一刀,有了之前的教訓,哪怕對方再拿手中之人做盾,她也會照劈不誤。
很顯然那人也的確想故伎重施,只不過右手剛抬起少許,便又無力地垂了下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徐婧的刀劃過他的眉間,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南劭灌注了異能的眼睛看著那羯人眉間深紅色的霧團如爆炸一般裂成無數光點,最終消失無跡,連帶著他身上生命力也在須臾間消散殆盡,終於鬆了口氣,看來這個羯人雖然比以前遇到的那些異能者要厲害許多,但依然抵抗不了自己異能的攻擊。
「他已經死了。」看到徐婧似乎還想給仍站在那裡沒有倒下的人一刀,南劭告訴她,意思是讓她別再浪費力氣。
徐婧沒理他,砍刀橫削,直接將那羯人的腦袋削落地面,才住手。讓人意外且心生恐懼的是,那無頭之身仍屹立不倒,就像是有什麼在支撐著它一般reads;。
「媽的,裝什麼英雄!」後面一直沒機會出手的肉塔陳擠上來一腳將那屍體踹倒在地,還洩憤地狠踩了兩腳,原因是三人的身上都被燒得破破爛爛的,他的眉毛都燎沒了。當然最重要的是,惡婆娘被燒傷了。雖然她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他就是不爽。
南劭沒理他,彎下腰將被羯人提在手裡的那人解救出來,為其止住血,並穩定生命力。那人的雙腿就在旁邊,看上去被砍不久,他能用異能接上,但時機不對,後面還會面對更凶險的情況,他不可能將全部異能都用在這人的身上。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詢問一些事,他倒是願意給對方一個痛快。
「剛剛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你做了什麼?」徐婧示意肉塔陳警戒後,在南劭身邊蹲下,低聲問。她想不明白對方正佔著上風,怎麼會突然停下,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南劭動了手腳,否則他不會這樣毫不驚訝。看來,他比她所以為的要厲害很多。
南劭知道後面還要合作,沒瞞她,淡淡嗯了聲算是承認,只不過也不欲多說,而是看向呼吸雖弱但已經平穩下來的人,問:「你回答我幾個問題,等我們把其他人救出來後,我給你把腿接上。」怕對方因為所遭遇的事而自暴自棄,什麼都不說,甚或者打算拖幾個不相干的人陪葬,他先許下了好處,以讓其生起活下去的希望。有希望才會有顧慮,人最怕的就是絕望,一旦絕望,那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聞言,那人睜開了一直緊閉著的眼,黯沉的眸子中似有光芒亮起,「你願意救……救我們?」在得到南劭肯定的答覆後,不等詢問已經先將所知道的一切說了出來:「我叫陳棟,我們是博衛基地……逃出來的,一共有七個人……還有一個治療系異能者,你只要……只要把他們救出來,我的腿也有救……」
「治療系異能者?叫什麼名字?」聽到治療異能,南劭心中一動,打斷了他。
「金……金滿堂。」陳棟喘息了兩口氣,才把名字說出來。終究失血太多,哪怕南劭已經為他穩定了生命力,在一口氣說了幾句話之後,他仍不由感到一陣虛弱欲厥。
金滿堂!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南劭不由吃了一驚,感歎世界太小的同時知道這一次救人行動是不可能再半途而退了。
「他們都還活著?有沒有受傷?」他拋掉隨時撤退的念頭,繼續問。
「活的……都活的,沒受傷……要不是中了道兒,也不至於……不至於……」陳棟眼裡浮起濃烈的惱恨reads;。「他們就三個人……就三個人啊。」他微微抬起手,無力地捶在地上,只覺得滿腔憋屈無處可洩。
聽清人數,南劭三人對望一眼,但並沒覺得輕鬆。
「你們七個人,難道除了金滿堂外,其他都不是異能者?怎麼會受制於三個人?」南劭抓到重點。
陳棟苦笑,收起心裡的不甘,回答:「都被……都被捆著吊在半空……下面……下面是數不清的喪屍,弄斷繩子……就得喂喪屍……誰敢動?」
「喪屍在這裡面?」徐婧聽到這裡,忍不住吃驚地問。如果是這樣,他們怎麼救人?
「是……不,不是……喪屍在下面……」陳棟說了兩句,覺得這話說不清,最後索性把裡面的地形大致描述了一下,「裡面很大……很深……很深,從這裡進去是個……平台,喪屍……喪屍在平台下面……大概五六米高,爬不上來……」
這樣一說,便證實了之前南劭的猜測,下面那個是喪屍進入的洞,只不過這上下兩個洞是相通的。也就是說,只要牢牢看住出口,他們便不用擔心再被喪屍圍困住。
「他們想帶你去哪裡?」南劭問出另一個疑問。如果是喂喪屍的話,直接將人扔下去不就得了,何必還往外帶,至於羯人自己吃的話,自然更沒這個必要了。
這個問題讓陳棟哆嗦了一下,顯然他知道自己原本要面臨的遭遇,過了一會兒,他才壓下心裡的恐懼和恨意,顫聲說:「他們打算用我去把下面的……下面喪屍引出一半來,說……說還有幾個倖存者被困在哪棟竹樓裡……要讓屍神活活餓死他們……」
「屍神?」南劭敏感地抓住這個名詞。
陳棟喘息了一會兒,才微微點頭,「他們叫喪屍……屍神,而且……而且很尊敬的樣子……」
至此,南劭三人終於掌握到了三點重要的信息,第一里面很大可能只剩下兩個羯人:其次,對方因為人數太少的原因,兩面兼顧不過來,還不知道他們已經逃了出來,甚至將圍困住他們的數百喪屍屠殺殆盡;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羯人需要用活人以及濃烈的血腥味將喪屍引出來,這意味著他們並不像己方所猜測的那樣能夠隨意控制喪屍reads;。
得到這三個結論之後,之前羯寨種種神秘在眾人心上所形成的巨大壓迫感終於消散了少許。雖知羯人對喪屍是有些手段,但至少不能夠隨心所欲地指揮利用,只這一點便能讓他們安心不少。畢竟喪屍數量再多,終究沒有智慧,這也是人類在掙扎了近一年後,勉強能夠與之達成某種平衡的主要原因,而一旦其能夠被人為地控制,所造成的破壞力就無法計量了,再假如懂操控喪屍的人又正好是像羯人這種心術不正的,加上變異生物的威脅,這天下哪還有人類的容身之地。
陳棟所知的也就這麼多了,畢竟他們被捉過來本就沒多久,加上三個羯人大多數時候都是用族語交談,根本聽不懂。而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剩下兩個羯人有什麼能力,他自然也無從知道。
眼看著再問不出什麼,南劭他們便將陳棟留在了原地,繼續往裡走。之所以不把人送出去由張易他們照看,是因為陳棟身上血腥味太重,到外面只怕正好如了羯人的願,將山洞裡的喪屍引出去,反惹麻煩。好在洞裡有光,還有一具讓陳棟恨得咬牙切齒的羯人屍體在那裡供他發洩,倒是不怕他一個人胡思亂想發瘋。
「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走出一段距離後,南劭突然開口,因為他那種心慌感並沒有絲毫消散。「為什麼那個羯人由始至終都沒出聲示警?」
「這有什麼好想的,開始他以為能夠解決我們,覺得沒必要通知別的人,後來……」徐婧看了眼南劭,想到他那異能,心裡不由有些戒備,「後來應該是發不出聲了。」她純粹是在推測,但顯然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語中的。原來那羯人在覺醒異能之前在本族就是出了名的凶悍,雖然性格沉默寡言,但卻極為自負,他本以為以一己之力就能解決三人。而且看上去事實也是如此,在他恐怖的高熱火焰以及出色的身手下,徐婧三人連靠近都不可能,更別說反擊。他需要通知同伴嗎?當然不需要,如果沒有南劭的異能的話。於是當南劭的異能攻擊成功之後,他後悔已晚。然而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不僅沒倒下,還能夠一眼斷定攻擊者是誰,由此可見其實力有多可怕。如果不是南劭出其不意,能不能暗算到他還很難說。
這樣解釋也說得通,只不過南劭那種不安的感覺始終沒緩解。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裡面應該還有更可怕的人或者東西在等著他們。他想到了那個曾經看到過的並不是異能者但生命力卻比異能者更旺盛的人。會不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