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共兩百一十二個喪屍,六個人折算下來,每個人平攤三十五個。這對已經殺過不知多少喪屍的幾個人來說實在不算多,但喪屍畢竟不是靶子,站在那裡任人殺,何況暴雨後的它們的靈活度已逐漸能夠與普通人相比,這讓應對的難度上升了不止一個層次,但好在喪屍沒有智慧,只知橫衝直撞,而且張易他們站在橋頭,不必擔心被圍困住,這比將它們引到山下大路上再剿殺要更容易一些。
其實在注意到兩輛越野車是剛開來不久,車主可能還活著時,張易就沒準備把車開走。末世雖然法紀崩壞,道德淪喪,原本被壓制住的一切醜惡都肆無忌憚地顯現於人前,為生存為活命為一口吃的同類相殘,親友離心,夫妻反目,然而總有那麼一些人,心裡有著屬於自己的道德標尺,哪怕沒了法律輿論約束,依然故我,只為問心無愧。而又有那麼一些人,為了僅存的親人愛人摯友,逼迫著自己變得堅硬剛強,也因為這些親人愛人摯友的存在,讓他們的心中保留了柔軟的一塊地方。張易大約可以算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他每做一個決定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不知流落在何方的陽陽,想著小傢伙會不會遇上善心人,會不會遭遇他們所遭遇過的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故而他沒打算順手牽羊開走車,剝奪別人活命的機會。也正是如此,當戒嗔提出回轉的請求時,他雖知危險,仍然沒有阻止。時世不易,有的事,終歸要有人去做。
相較於他,其他人就更簡單了,徐婧是覺得這事並不是十死無生,加上她本身就喜歡冒險,所以也就給戒嗔一個面子了,誰讓她看假和尚挺順眼的。而以南劭肉塔陳的性格,不要車可以,順手好事也不怕做,但要讓他們特意冒險去提醒別人,那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因為看在張易戒嗔的份上,才沒多話。而小裴遠就更不會有別的想法了,少年只要知道跟著幾個哥姐走沒錯就行,不到非要他自己拿主意的時候,他是不會費神去想更多的。所以戒嗔這一提議,一點阻攔都沒碰上,倒確實是有大部分原因是跟交情有關,眾人跟他的,肉塔陳南劭跟張易的,也不白讓他感動一回。
一個小時後,肉塔陳看著自己卷刃的砍刀,神色有些懊惱。橋面上,橋底下不是太深的山溝裡到處都可以見到橫七豎八倒伏著的屍體,屍體身上艷麗的民族服飾讓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場盛大的人祭。
沒有再站立著的活屍,也沒有發生預想中隱藏在暗處的喪屍突襲,更沒有大波的喪屍追出來,這讓眾人暗自鬆了口氣。只不過哪怕經過金屬異能改造的刀器在經歷過數次大戰,斬首數百之後仍然不可控制地缺口卷刃鈍化了。相較於其他人的,張易斬首數最多,而刀刃鈍化的情況卻要好很多,至少再斬幾十個沒問題。這顯然跟他平日勤練刀有關,讓徐婧對他都不由另眼相看。
「要是有金屬異能在就好了。」肉塔陳說。
「沒有異能,你是不是就要去死?」徐婧煩死了,罵道。因為肉塔陳總是喜歡發出這樣的感歎,在被困在豬圈裡時,他就一直在念叨如果有土系異有就好了,有水系異能就好了,被鐵鏈鎖住時會說如果有金屬異能在就好了等等,諸如此類。其他人都還好,偏偏徐婧是個討厭別人囉哩囉嗦的人,這時又渴又累,脾氣就更壞了,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肉塔陳撇了撇嘴,但卻知道不要惹火頭上的女人,故而一副我不與你計較的樣子默默蹲到了一邊,跟著其他人一樣抓雪擦手,然後團乾淨的雪慢慢啃著解渴,順便休息。
羯寨大部分的喪屍哪裡去了?這是每個人心中都浮起的疑問,要知道在被困住之前,他們就曾經搜查過整個羯寨,並沒有看到一個喪屍,就好像是一夜間憑空冒出來的那樣,而如今又憑空消失了。雖然末世後怪事頻發,但張易他們並不相信真有人能夠憑空生出許多喪屍來,所以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在這羯寨裡有一處地方可以容納數千人,而且極隱蔽。至於是不是真有人能夠操控喪屍,在親眼看到之前,他們不敢下此結論。
休整了十幾分鐘之後,幾個人再次回轉寨子。原本張易是想留下兩個人等在車裡,以防跟那些倖存者錯身而過,同時也兼望風的作用,如果遇上危險,逃起來也能夠利落一些,假如敵人出乎意料的強大,更不至於全軍覆沒。可惜一番商議爭論下來,誰也不願留下,戒嗔說是他提出回去的,沒理由他自己反而不去了,徐婧完全沒商量餘地,至於肉塔陳和小裴遠則說跟著易哥劭哥比較有安全感,所以最後還是一起行動了。終歸來說,這個地方太過詭異,分開也不見得是更好的選擇,所以張易並沒堅持。
寨子裡依然靜悄悄的,彷彿之前他們的逃亡兩百多喪屍的追擊並沒發生過一般。幾人並沒有急著去找誤闖的倖存者,而是先在最近的民房裡搜找出合用的刀具,替換之前用鈍的,然後才開始尋找目標。找人並不難,只要結合之前寨子裡的情況以及初至此地倖存者的想法一推測,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他們會選擇什麼地方休息。所以幾個人並沒花太長時間便找到了金滿堂他們所選擇的那棟竹樓。
「看樣子我們來晚了。」察看了一下屋裡的情況,張易面色有些凝重。
火堆還散發著餘溫,從胡亂扔著的碗筷以及被褥背包可以推測出大概有七人,其中還有女人,基本上能夠確定非寨子裡的,但是現場並無打鬥的痕跡,說明被捉時他們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
「估計跟我們進來時那樣,被迷暈了,這寨子裡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肉塔陳聽完張易的推測,呲了呲牙說。
「再找找看reads;。」張易眉頭微皺,說,然後又補上一句:「盡量不要再吃寨子裡的食物。」既然連飯都煮著吃了,顯然不是像他和南劭那樣一進來便被人用槍口抵著關進了豬圈,所以肉塔陳所說的可能性很大。羯人已經有了準備,他們就不得不加倍小心。
「怎麼找?」徐婧提出了質疑,然後不等別人回答,又說:「寨子這麼大,挨著找,天黑也找不完。」
「去那裡。」南劭伸手按住張易的肩膀,在他開口前,伸手往自己曾經看到過人的那棟寨樓指去,抬頭看了眼天色,說。「那裡如果找不到,就馬上撤離此地。」他其實並不關心那些素不相識的人怎麼樣,不過他明白張易的心思,所以來了,但不代表他想把命賠在這裡。
他們在地牢中不知日夜,出來時運氣好沒碰上夜晚,但顯然時間也不早,連番兩輪拚殺,這時天色已經暗沉了下去。
到了這個時候,哪怕戒嗔和張易很想救人,也不可能再繼續堅持,畢竟為一群不知道認不認識,是否值得相救的人搭上自己人的性命,又不是腦袋被驢蹄了。
六人小心地下了竹樓,以附近障礙物為遮掩往目的地快速而警惕地接近。暮色蒼茫,將兩旁竹樓以及青石鋪就的街道石梯都籠上了一層讓人不安的薄薄霧嵐。
他們要去的那個寨樓位於整座寨子的最上方,看著不近,但走上去卻足足花了將近十分鐘。等走到近處,他們才發現那並不是普通的民居,而是一座仿似神廟的建築。之所以說是像神廟,是因為裡面並沒有神像或者畫像牌位之類的東西,而是在牆上以及天花板都佈滿了各種用暗紅色顏料塗畫出來的奇怪圖案,在幽暗的光線中乍然看到,讓人不免覺得有些陰森發寒。除此以外,牆上還掛著一些白慘慘的羊頭獸骨,黑沉的弓箭,刀叉,造型古樸簡肅,一股滄桑歲月的氣息迎面撲來。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看到這樣的地方,幾個人大概會很有興致探究一番,現在卻只是覺得陰森森的,彷彿隨時會有食人的惡獸從黑暗處撲出來一般。
「徐婧,你和裴遠守外面,小陳和戒嗔一樓,我和南劭二樓。」張易迅速做出安排。時間不多,不可能再讓他們一起慢慢地搜找。
徐婧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迅速拎住想要跟進去的裴遠後領子,給他找了個適合觀察四周情況的位置塞了進去,自己則另外找了個地方搭上槍。
這座寨樓明顯比他們之前見過的那些普通竹樓要大,且沒被分隔成幾間,而是一通到底,看上去寬敞無比,但因為天花板並不高,又沒有窗戶,故而顯得十分幽暗,加上牆上畫的掛的,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感覺,一點都不想多呆。這也是他們數天前雖然曾經來過此地,卻沒留下太深印象的原因。通往二層的樓梯設在外面,上面是一座圍著欄杆的平台,在平台上靠近中部的位置矗立著一個比下面神堂小了將近三分之二的奇特三層塔形建築,就像一個過小的帽子一樣扣在上面,讓整棟寨樓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和諧。
塔樓的門緊閉著,上面畫著一個巨大的暗紅色公羊頭圖案,在將暗的天色下顯得異常詭異。南劭拉住想要進去的張易,閉目感覺了一會兒,才鬆開手:「裡面沒有活物。」就像當初異能剛覺醒時,他能夠感覺到蘿蔔籽的存在那樣,隨著異能的增強,他對生命的感知也在變強,只不過仍然只限於近處,如果隔個二三十米就沒什麼用處了。
沒有人還進去看什麼。兩人不約而同冒起這個念頭,但張易的手還是伸了出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門並沒有應手而開。張易又加了兩分力氣,結果還是沒推開。
「是不是鎖住了?」南劭問,畢竟沒人鎖門是很正常的事。
「沒有鎖。」張易仔細察看了一下門縫上下,搖頭否決了他的猜測,「應該是從裡面拴住了。」
兩人對望一眼,神色都不由變得凝重起來。南劭的異能不會有問題,那麼可能的原因就是裡面的人可以避開生命力探測,又或者死了。他們雖然記不太清數天前搜索這裡時的具體情況,但仍記得當初一概遇到鎖上或者從內栓上的門,都被他們打開過。所以,這扇門應該是後來被人關上的。
「我來。」南劭一把將張易拉到背後,手裡拿著的刀□□門縫,上下一探,碰到了插銷,從觸感以及發出的聲響來看,可以推知是木頭的。這棟神廟一樣的建築似乎處處都仿造古代建築,倒給他們提供了不少方便。
刀身一陣撬動,匡噹一聲,門栓掉在了地上,門嘎吱著緩緩敞開了一道縫,門上畫的羊頭便像是被撕裂了般,在陰暗的光線中扭曲成了一個可怕的樣子。兩人不覺屏住了氣,繃緊了全身肌肉,只要稍一感覺不對,就立即出手。
然而,直到門完全打開,裡面也沒有任何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