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宋硯沉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及時阻止了她心中的後悔繼續滋長。李慕然將目光放在前面穿著白大褂腳步沉穩的男人背上,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當時他拍了下正在寫病歷的她的肩膀說上手術,然後轉身走了,她就是這樣跟在他身後,因為沒看清臉,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又或者跟錯了人,在後面走得忐忑不安並莫名其妙,如今是同樣的情景,同樣的背影,卻讓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下來。想來人在陷身困境,感到束手無策的時候,熟悉的人或者畫面多少能起到一些緩解焦躁的作用。
兩旁的實驗室大多受到戰鬥波及,合金玻璃牆被毀損,在還隔著交戰的人和變異獸兩個實驗室的地方,宋硯帶著李慕然鑽進了旁邊一間破敗的實驗室,裡面血跡處處,各種實驗儀器全變成了零件,掉得到處都是,實驗台側翻在地。宋硯看也沒看這些,直接走到與隔壁實驗室相鄰的玻璃牆前,伸掌按在上面,金屬異能發動,直接在玻璃牆上破開了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洞。原來合金玻璃雖然強度硬度都很高,但畢竟是金屬物質,金屬異能對其同樣適用。
李慕然見狀又是吃驚又是佩服,心想主任不愧為主任,什麼事都難不到。也許就算她不來救他,他憑著自己的能力早晚也能從這裡出去。
然而玻璃透明,阻擋不了外面的視線,當兩人穿過最後一間實驗室,抵達那間眼看著變異獸再來一巴掌玻璃牆就會碎掉的實驗室時,外面圍攻變異獸的基地異能戰士立即注意到了他們。又或者說他們早就注意到了兩人的存在,只是一時抽不出空來理會而已。
接收到那些人投過來的警惕以及疑慮目光,李慕然心裡一緊,正想著怎麼逃命的事,就看到宋硯從容自若地對著外面打了個手勢,然後熟練地打開鎖住實驗體的環箍,又從旁邊扯了條手術中單蓋在她身上。
那女實驗體眼睜睜看著自己前面那些實驗室裡關著的人是怎麼被變異獸撕碎吞掉的,正滿心絕望地等待著同一命運落到自己身上,不想竟會得到自由。不過她在重獲自由的剎那所做的不是逃亡或遮掩身體,而是滿眼怨毒地撲向宋硯,一副打算與他同歸於盡的架式。只不過久束之後手腳麻木,還沒碰到人,自己倒先跌下了實驗台,摔得十分狼狽。
「我們不是這裡的研究人員,也不是基地的人。」宋硯似乎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故而一開口就直接挑明自己的身份,以免引起誤會。玻璃牆隔音,他絲毫不擔心自己的話被外面的人聽到。
那個女人愣了下,似乎還有些懷疑,宋硯卻不會浪費時間多做解釋,只是說:「你願意就跟我們走。」說完,衝著外面的人微一頷首,帶著李慕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往下一個試驗室去了。
這一回女人沒再遲疑,抓起中單繞過腋下,將大半身體圍住,然後哪怕腿腳再僵麻,還是踉蹌著跟了上來。李慕然本來想轉回去扶她,但被宋硯制止了。
匡噹一聲清響,他們剛離開,那間實驗室的玻璃牆就被變異獸給撞破了,與之一起落進來的還有異能者的雷電火球以及金屬刃,只不過已不會再波及到三人身上。
「主任,我們就這樣過來了?」直到走出好遠,雙腿因為太過緊張而軟得跟踩在棉花上一樣的李慕然還有些恍神,不明白事情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簡單。「他們裡面有你的人?」由宋硯之前的表現,由不得她不做此猜想。
「沒有。」宋硯回答,大約是覺得讓她做了這麼多事,不教她點東西實在說不過去,於是難得很耐心地說:「我讓他們以為我是研究所裡的人,來把實驗體帶出去。」他點了點自己身上穿的白大衣,在右胸口的位置還別著身份牌。
見李慕然傻愣愣的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忍不住曲指在她額頭上叩了下,罵:「你怎麼這麼笨!你要記住,情況越危急,越不能慌。只要你穩住,無論情況怎麼變化都能佔據著主導地位,事情就不會變得無法收拾。像剛才,正是因為我夠穩,才能唬住那些人,就算他們有所懷疑,那也得多想想。他們正對著變異獸,哪有精力讓他們分神?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認出我,我們與他們之間不是還隔著一道玻璃牆和一頭戰鬥力強悍的變異獸嗎,有的是時間給我們從容離開,有什麼好慌的?」
李慕然聽得張口結舌,連被敲頭都忘記了,更不會去在意那個笨字,過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說:「很難不慌。」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能像他那樣的,估計沒幾個人能做到。但說是這樣說,她還是將他這一番話牢牢記在了心裡,在日後確實受益無窮。
那個女倖存者跟在後面,將兩人對話聽進耳中,暗暗點頭的同時,心中戒備也消去了不少。
「我叫辛路,空間異能,謝謝你們來救我。」宋硯聽到李慕然的話,本想再教訓她幾句,就聽到身後傳來微微有些沙啞的女人聲音。
空間異能?兩人同時回頭,就看到女人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套衣服,正在往身上穿。大抵是覺得自己的異能瞞不了人,所以她乾脆敞開了說。
「你有男人的衣服嗎?宋主任能穿的。」李慕然見狀,首先想到的卻是這個。微頓,又想起一事,「要柔軟一點的,他背上有傷。」
宋硯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不過眼神柔和了很多。
辛路目光落在宋硯身上,確定了他的體型,然後拿出一件還掛著牌子的真絲長袖內衣,以及一件咖啡色的套頭薄毛衣遞過去,「你要穿白大衣,厚了不合適,等出去再給你一件外套。」
宋硯一個眼色,李慕然很自覺地接過了衣服,等他脫下外面的白大褂才將真絲內衣遞過去,目光不自覺掃了眼他的後背,因為只是表皮擦傷,倒是沒有繼續出血,但那皮翻肉綻混雜著一些泥沙的樣子還是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辛路顯然沒想到宋硯傷成這樣,意外之餘,心裡剩下的那點防備也收了起來。
三個人一邊走一邊穿衣,彼此間關係融洽了許多,辛路便說了自己經歷。她並不隸屬於基地任何勢力,異能覺醒得比較早,但空間並不算大,只有十幾立方米。按時間算,她是在基地外面發生變異生物和喪屍暴亂之前就被抓進了研究所,比宋硯早了很多。或許正是因為她的是空間異能,但空間對基地又沒太大用處,所以才會被抓來做研究。畢竟基地已有的兩個空間異能,一個有上千立方米,另一個稍小點也有八百多立方,用他們來做實驗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進入研究所後,研究人員提取她的基因片段植入未覺醒的實驗體基因當中,試圖人工覺醒空間異能,另外又強行往她體內灌注超過她原本承受力的晶核能量,以期在短時間內促使她的空間級別提升。
「可惜不管我的空間有沒有擴大,他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有本事他們發明出可以探測空間情況的儀器。」前面所經歷的種種苦難,辛路說得很平淡簡短,唯有最後這一句話滿含諷刺與倔強。可以推想,那些研究員為了知道晶核能量注入是否有效,對她應該沒少施展逼供手段。
兩人穿衣的同時,並沒停止趕路,說話也不耽擱。聽完辛路的經歷,李慕然再也不懷疑之前宋硯為了讓她重回研究所跟她所說的那些話,這些瘋子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特殊異能的。
接下來的援救過程因為宋硯的鎮定,加上基地戰士大部分精力都在變異獸身上,又無研究人員在,所以可以算是有驚無險,只不過這種好運氣在救出最後一個人時終於用光了。
看著匆匆趕過來的一群夾雜著研究人員熟悉面孔的基地異能戰士,以及另一方終於解決了仍滯留在研究所裡的變異獸也反應過來追上來因為損失不小而滿臉不善瞪著他們的基地戰士,被困住的幾人並無一人慌亂,因為在這之前已經收到了李慕然的警示。然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在對方槍械的威迫下,他們確實沒什麼反抗之力了。
辛路很大方,救出來的每一個人她都提供了一套衣服,免去了他們與周圍的裸裎相對,這時最後那位還在慢條斯理地將手伸進衣袖當中。
「喲呵,這位不是宋先生嗎?」一個戴著眼鏡的白大褂伸指將眼鏡往上推了推,譏嘲地看著宋硯,一眼認出了他。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在那譏嘲下還壓抑著強烈的憤怒和恨意,「你說你走就走了,好好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是挺好的嗎,還回來做什麼呢?真以為這裡是商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因為這個宋硯,他們所有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怎麼能叫他不恨。
宋硯本來是一想到這些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會瘋狂地叫囂著要將他們虐殺,但真當他們出現在眼前時,他卻笑了。
「沒來得及答謝各位的盛情招待,宋某怎麼能就此一走了之呢。」他很少笑,笑起來卻並不僵硬,倒讓人覺得英俊了幾分,雖然他的長相本來並不能算得英俊。說話間,他伸手不著痕跡地將李慕然拖到了身後,顯是一直記著會護她周全的話。
這個明顯維護的動作登時讓李慕然感動得不行,她這人就是別人待她一分好,她必然回報以十分那種,哪裡還記得如果不是為救對方,自己也不必以身犯險,這時正跟陽陽他們好好地在那裡殺喪屍收集物資準備去博衛呢。她只覺得主任對自己真是不錯,等會兒逃命時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帶走,所以悄悄從後面抓住了他的一隻手臂。
宋硯只道她在害怕,故而雖然不習慣與人肢體接觸,但並沒甩開她的手。
「哼!我倒是想看看你要怎麼答謝我們!全部帶走,反抗者格殺勿論!」那個眼鏡男人顯然沒什麼心情跟宋硯耍嘴皮子功夫,一揮手說。
要麼再次成為階下囚,要麼戰死。擺在七人面前的只有這兩條選擇,當然,李慕然不是,但是她暫時還沒打算做什麼,在宋硯做出決定之前。而對於宋硯外的剩下五人來說,他們已經受夠了被當成小白鼠,這時寧可痛快地大殺一場,也好過在剛得到希望之後又再次回歸絕望。
而就在兩邊氣氛一觸即發的時候,李慕然突然呀地聲低呼出來,原來她的精神力探查到有兩批人正往他們這邊趕來,一批正是之前救出來的那些人,另外一批像是基地方面的異能者,但是其中一人卻很眼熟,就是開始不願意跟他們一同來救人的那個英俊青年。而與此同時,二樓的變異植物已經突破了兩層樓間的壁障,從好幾處地方冒了出來。
「別動手,我們不反抗。」她知道這時宋硯不會問她出了什麼事,而她也不可能當著敵人的面說出自己探查到的情況,情急之下,慌忙喊了出來,抓著宋硯手臂的手則使勁地拽了拽,希望他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真是太笨了,這樣喊不是明擺著把別人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嗎,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什麼異能。宋硯差點撫額,卻不得不趕緊救場,冷聲喝道:「閉嘴,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訓斥的同時,一把將她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扯了下來,卻不動聲色地將人往身後又推了推。怕蠢姑娘領會不了自己的意思,他只能不給她再出聲的機會,望向對面的眼鏡男人,冷笑道:「正好,我也想見魏京池一面,當面問問他這個地方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應該去問你那最好的兄弟,相信他比誰都清楚。哦,對了,相信你很快就能再見到他了,等他把你的那些手下都控制住,就會回來親自操刀有關你的研究。」眼鏡男嘲諷地說,說到後來,大約覺得那個場面太解氣,他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話說,林安的異能那麼特別,你們不會也被他控制住了吧?不然為什麼沒想過研究研究他呢?」宋硯並沒有被他激怒,而是淡淡說,就彷彿他確實是不經意地想起這個問題般。
眼鏡男的笑聲嘎然而止,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對方,但又好像覺得沒意思,最後不快地說:「你知道什麼,少廢話!趕緊把他們帶走!」後面一句他是對著那些異能戰士說的。
兩人這一來一往的言語交鋒,倒讓氣氛緩和了許多,原本已抱定死志的五個人也不由猶豫起來,想著等到了外面再動手也一樣,至少還可以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氣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哪怕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多麼美好,但起碼是自由的。
李慕然感覺到他們歇了馬上動手的心思,不由暗暗鬆口氣,不管他們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要能拖延時間就好。
一行人往出口走去,因為人多,腳步聲也特別雜沓響亮。李慕然「看」到大鬍子那一群人先一步穿過破損的玻璃牆隱藏在了各種儀器實驗台的後面,而那個年青人在內的基地異能者則慢上片刻,目不斜視地從大鬍子他們藏身的那條通道走過來,不知道是沒發覺躲在暗處的人,還是有其它打算。另一邊,被腳步聲以及人的氣味吸引,已經爬上一樓的變異植物也正從四面八方向他們蔓生靠攏。
李慕然再次緊張起來,不自覺抓住了走在前方的宋硯的衣服。剛發現自己的異能兼有精神探查能力的時候,她感到特別興奮,以為自己擁有了縱觀全局的能力,活下去的機率又增添了幾分,但是現在才知道什麼都看到,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至少以前她為了活命懵頭懵腦地沖,因為未知所以勇敢,現在反而有些膽小了。就好比看到一個喪屍跟看到一大群喪屍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那樣。她很清楚這種心態必須克服,不然拼都還沒拼,就要先給嚇死了。
感覺到背上的衣服有些發緊,宋硯沒有回頭,而是反手過去抓住了李慕然的手,不輕不重地握住,仿似安撫。
李慕然這時整個人的神經都是緊繃著的,又要分神注意那兩撥人以及變異植物的情況,察覺到他的動作,心裡不由穩了穩,倒也沒多想。
沒多久,他們就與徑直衝他們走過來的第二撥人馬遇上了。在看清來人後,眼鏡男那邊的人微微鬆了口氣,但卻並沒放下防備,而辛路五人的心則降至冰點。只有宋硯不動聲色,沉默的目光落在隱藏在人群中那個不久之前才見過一次面的青年身上。
「常老大,你們怎麼進來了?」眼鏡男不認識對方,但是旁邊的異能隊長卻認識。
「魏先生派我們下來接應你們。」常老大是一個中年男人,個子不高,但肩寬背厚,看上去像鐵塔一樣結實。聞問,淡淡道,不等對方置疑,漫不經心地掃過宋硯幾人,嗤地聲輕蔑笑了起來:「就這麼幾個人竟然把你們鬧得人仰馬翻,你們可真好本事!」
一席話讓一群人臉色變得紫脹,但對方不能算是他們的人,這裡面有很多事都沒法解釋,那個異能隊長神色不愉,「常老大,別以為手底下帶著幾個人就真的以為天下無敵了。做好你該做的事,我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說完,揮揮手,示意眾人繼續前進。
那常老大似乎顧忌著他的身份,竟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讓自己的手下散到四周,一副保駕護航的架式。見他這樣識趣,眼鏡男這邊的人神色略微緩和。
沒有人再交談,軍靴踩在走道上,發出嗒嗒嗒的沉重響聲,將其他一切聲音壓了下去。眼看著就要穿過大鬍子他們藏身的那段路,李慕然突然站住,帶得前面的宋硯身形也滯了滯。
「誰讓你停下來的,醜女人!」後面的一個異能者在之前對付變異獸時死了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見狀一腳踹在李慕然的腰上,罵道。
李慕然猝不及防,往前撲在了宋硯的背上。不知是因為背傷被撞痛還是因為惱怒,宋硯面色微變,就在這時,前面地板突然裂開,一根長籐從地下竄了出來,將一個毫無防備的基地異能戰士拖了下去。緊接著,前後左右又有幾處植物破地而出,耀武揚威地揮動著它們的枝葉籐蔓。
淒厲的慘叫聲從地底下傳上來,很快便低弱下去,所有人都不由打了個寒噤,那個曾經因為不願意跟李慕然他們來救人而離開的英俊青年最先反應過來,一刀砍在身邊基地異能戰士的脖子上,同時大喝:「動手!」
宋硯反應也不比他慢,飛起一腳踢在旁邊一個拿著半自動步/槍的男人手腕上,同時指甲金屬銳化,劃過對方的咽喉。
在場所有人,除了幾個研究員外,其餘人等都是身經百戰的,反應快慢間也就是一秒半秒的差距,最先被殺的兩個人還沒倒地,基地戰士已經開始反擊,隱藏在暗處的宋硯手下以及大鬍子等人也都撲了出來,一群人混戰在了一起。因為是貼身近戰,那些手中拿著槍的幾乎無用武之地,還沒舉起便被踢落。
李慕然的砍刀之前被搜走了,這時候身上沒有武器,她本來跟張易南劭學過一些格鬥技能,但是情急下全給忘了,平時都是拿著刀砍喪屍,對付不懷好意的男人,像此次這樣赤手空拳地對敵還是首次,不免有些慌亂。好在她身上始終有股狠勁在,看到有一個研究人員從懷裡掏出手/槍對準宋硯,什麼都顧不了,直接撲過去,跟以前打喪屍那樣矮身一腳掃在對方的腿上,等人倒地,緊接著跟上,一膝蓋抵跪在對方胸口,不忘用手按住他扣著手/槍的那隻手腕,另一隻手則緊握成拳,一下又一下地狠砸在他臉上。那研究員其實也是個異能者,不過是個水系異能,而且沒有任何戰鬥經驗,空有一身異能者的力氣,竟然掙不脫李慕然的壓制,被打得號哭求饒不已。
宋硯解決掉眼前的人,抽空看了一眼,不由啼笑皆非,罵道:「浪費時間。」同時,伸腳,腳尖在那研究員的太陽穴處一點,那人抽搐了兩下,便沒了動靜。
李慕然感覺到膝下的胸口漸漸停止了起伏,有片刻的愣神,然後抬起沾血的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有點茫然地站起身。
她又殺人了。第一次殺的是一個晚上想要鑽進她窩棚的男人。這一次,這一次……她沒有能繼續想下去,因為腦袋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抬頭正對上宋硯不悅的眼神。
「在這種時候發呆,是不是想死?」
李慕然愣愣看著他,好半會兒似乎才反應過來他是誰,然後看向周圍,戰鬥已經結束,前後總共花了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畢竟他們這邊的人都恢復了異能,戰鬥力本來就不比基地異能戰士差,何況人數還佔優勢,且人人心中滿含恨怒,加上有心算無心,自然花不了多少時間。
「人數夠沒夠?」見她終於回過神,宋硯按了按有些發緊的眉頭,問。
最開始被救出來的三個實驗體正在剝下死去的基地戰士的衣服往身上穿,常老大跟那個青年在和大鬍子學者等人說話,其餘人則在對付已經快將他們包圍住的變異植物。他這話問得沒頭沒腦,旁人都聽得一頭霧水,李慕然卻知道是什麼意思。她努力壓制住心裡的惶然,低頭數了下死去的研究人員數目,加上之前在下面殺的,被變異植物抓走的,埋在三樓的,最後回答:「還有二十三個,不知道有沒有被變異獸吃掉的。」
宋硯點了點頭,說:「每個人是怎麼死的,全部記下來。」說完,向常老大幾人走去,留下李慕然獨自站在那裡默默整理著自己要記的所有東西。等離開這裡,她就得趕緊用筆記下來,不然越來越多,肯定會忘記。因為心裡被事情填滿,她也沒功夫再去想剛剛那個研究員的死了。
而另一邊,眾人也就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宋硯與常老大都是基地裡的一方勢力,彼此間自然見過面,只不過常老大更親近魏京池,幾乎等同於被收編了,這也是他們為什麼能夠下到研究所的原因。至於他們為什麼突然反水,眼下並不是談論的時候,何況看到那青年大抵也能猜到幾分,故而等那三人穿好衣服,一行人開始往出口退去。
有了常老大的引領,出去倒是十分順利,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因為宋硯等人是被偷偷弄進研究所的,知道他們存在的人十分有限,而且大都死在了裡面,加上上一區正被研究所裡逃出來的變異獸攪得一團亂,為了防止自己的人手損失太大,魏京池臨時招集了不少其他勢力的人馬前來剿殺,人多雜亂,給了宋硯他們可趁之機。
「我手底下的人馬雖比不上宋先生你的,但也不算少,一下子走不了。哼,敢動我的人,不扒下他姓魏的一層皮來,我老常也沒臉再帶這些兄弟了。」順利地坐上車,常老大將宋硯等人無驚無險地送出了城。直到這時,他們才知道那個青年叫常喜,是常老大的堂弟,異能是念力,也是十分稀有的異能,失蹤了很多天,他一直以為凶多吉少,沒想到竟然會被弄進了研究所,差點成了實驗體。如今他只有這麼一個親人,怎麼讓他不恨。何況就算沒有這一層,研究所的存在也是所有異能者痛恨忌憚的存在,誰不想著將它剷除乾淨。
原來常喜率先逃出去,卻是為了搬救兵。如果不是憑空多出常老大這麼一個助力,他們逃亡的行動恐怕還要遇上不少麻煩,更有可能的是部分人就這樣折在裡面了,哪怕真在魏京池身上咬下一口肉,還是會留下遺憾。如今除了受點傷外,所有人全身而退,這結果實在是比預想的好太多。哪怕之前信誓旦旦要報仇的學者以及大鬍子等人,在看到有希望活著出去時,也沒再固執地要留下來。仇恨固然重要,但保住性命更重要。
不過他們之中大部分都有自己隸屬的團隊或者親人朋友,逃出上一區後,便各自散了,想盡快將研究所的消息傳回去,只有辛路沒走。辛路會出事也跟以前小隊裡的人有關,自然是不能再回去。她倒是想報仇,可惜她只有空間異能,除了多裝點東西外,戰鬥力連李慕然都不如,故而只能暫時將仇恨壓下,以待來日。
至於常老大當然也起了離開的心思,只不過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的人也有好幾大百,想一下子走乾淨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他還得多留一段時間。
因為還要急著趕回基地,將宋硯等人送到基地外十公里的地方,常老大給他們留了輛裝滿油的車,便回轉了。分別前,宋硯托他打聽肖勝龍夏等人的消息,他滿口應下。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宋硯,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堂弟就在腳底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他還在為仇人賣命。
與常老大等人分手後,宋硯一行人開著車一路往西陵駛去。沒有人說話,宋硯辛路都在閉著眼養神,只有李慕然在那裡拿著本子奮筆疾書,生怕忘記了宋硯跟她說過的那些要記下的話。
當車開出基地的警戒範圍之後,在經過一條岔道時,突然從旁邊開出三輛車將他們團團圍住。
「下車!別想反抗!」對面車上伸出黑洞洞的槍口,有人冷冷地喝道,雖然聲音裡隱約帶著些疲憊的嘶啞,透露出的殺氣卻不敢讓人小覷。
聽到聲音,李慕然抬起頭往車外看去,而閉目養神的幾個人也都睜開了眼睛,辛路忍不住暗叫倒霉,早知如此,還不如投靠了常老大,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了一張舒適的床,而不是在這裡被人劫車。
宋硯隔著車窗神色漠然地看著對面車裡坐著的人,情緒有些微波動,他覺得對面的人他該是認識的,但這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是勝哥,還有龍夏小姐!」李慕然驚喜地叫了出來,忘乎所以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同一時間車裡的其他幾個人也爆出歡呼聲,對面安穩地坐在車裡看上去雖然疲憊憔悴卻依然煞氣不減的一男一女不正是肖勝和龍夏?
原來是他們,怎麼就忘了。宋硯微微鬆口氣,抬起手按上額角,為自己時不時就會遺忘一些人或事而覺得有些煩惱。直到注意到那只仍扒拉著他手臂的手,他目光往旁邊瞥了眼,原本因為遺忘而有些凝肅的神色不由微微緩和了一些。
肖勝和龍夏等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這輛車的異常,不由留神細看了一眼,頓時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迅速收起槍推開車門跳下車往這邊走來。